陳微微從來都沒有像今日這般慌亂過,以他性格,若不是座師重傷,他大概也不至於如此。Google搜索
他一隻手抱著司禮神官向前疾掠,已經明顯能感覺到司禮神官身上燙的嚇人。
好在是,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刺客追著追著就不見了,更像是有意放他們一馬似的。
可就顯得格外不合理,明明都已經快得手了,為何在這個時候又放他們離開?
事實上,不是放他們離開,而是放他。
因為那個為首的女人,察覺到了不對勁。
陳微微身後遠處,為首的女子眉頭皺得很深。
那些毒蟲多數都是她親手養的,所以毒蟲有什麼反應,她再清楚不過。
哪怕距離幾十丈外,她也能感知的十分清晰。
所以她覺得這事有些離奇。
她的毒蟲,竟然不去咬那個年輕的玉人,並且,那些毒蟲甚至對那玉人有些親近之感。
仿佛找到了同類,又仿佛是認了新的主人。
「大師姐。」
一個黑衣人落在女子身邊問道:「為何下令不追了?」
女子緩緩道:「那個年輕人身上,有咱們的功法氣息,毒蟲對他沒有攻擊......」
她這話說完,身邊的幾個黑衣人全都楞了一下。
其中一人自言自語似的說道:「莫非咱們被騙了?來殺的,是在咱們自己人?」
女子搖頭道:「不可能,之前有消息傳回來,說咱們在大玉的同門,都已被殺。」
另一人點了點頭:「是啊,咱們收到消息後,還為同門祭奠,當時大師姐還說過,朝心宗,只剩下咱們冬泊這一脈了。」
女子沉默片刻後說道:「放他走一段,我一個人悄悄過去看看什麼情況,你們現在回去等我消息。」
眾人點頭:「是。」
女子回頭看了一眼,眼神閃過一抹悲傷。
「把咱們兄弟姐妹的屍體帶回去,好好安葬。」
說完後一閃身,朝著陳微微逃離的方向追了過去,她的輕功身法格外輕靈,猶如一隻鳥兒,在空中掠過。
此時此刻,陳微微發現了一個看起來有些偏僻的地方,夜色中也不好辨認,只覺得像是個廢棄的寺廟。
他顧不上那麼多,抱著司禮神官跳進去,迅速到了後邊破敗的屋子裡。
他將司禮神官放下,用匕首將司禮神官的褲管切開,借著微弱月光,能看到司禮神官兩腿上都有小小的血洞,隱隱約約,似乎還能看到那些毒蟲在往裡鑽。
他又連忙把司禮神官的靴子脫了,一雙腳上血洞更多,千瘡百孔一樣。
陳微微連忙取出他隨身帶著的解毒藥,把藥粉灑在那些血洞上,卻沒有任何功效。
他已經急的滿頭大汗。
「試試......試試你的血。」
便在刺客,司禮神官忽然聲音微弱的說了一句。
陳微微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用匕首在自己手指上切開了個小口,把血往司禮神官的傷口上滴。
一滴血落在血洞上,只片刻,那毒蟲便往外爬,離開了司禮神官的身體。
陳微微見居然真的有效,用匕首把掌心割開,擠出更多血液往司禮神官雙腿雙腳上塗抹。
不多時,那些毒蟲全都鑽了出來,陳微微順手拿了身邊一塊磚頭,把毒蟲全都拍死。
司禮神官卻在這一刻有昏迷了過去,看起來燒的臉色通紅。
陳微微猶豫片刻,右手捏開了司禮神官的嘴,把左手的血往司禮神官最終滴了一些。
等做完這一切,他便靠在一邊喘息,只覺得剛才所經歷之事,皆為夢幻。
好在是沒有刺客追來,不然的話,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一次突出重圍。
那些刺客所用的毒術,令人防不勝防。
若正常來攻的話,他們加起來,可能也未必是司禮神官對手。
畢竟司禮神官已在武岳之境,且還有被掌教真人符文加持過的昭月劍。
想到這,陳微微又回憶起來之前司禮神官那些劍招。
每一招,都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那些刺客,實力其實並不弱,卻在上陽劍法下,連一招都接不住。
就這樣胡思亂想的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微微覺得自己精神有些恍惚,像是要睡著了,又或許是已經睡著了一會兒,他猛然驚醒。
側頭去看,見司禮神官臉上的紅已經退下去不少,他伸手在司禮神官額頭上碰了碰,熱也退了不少,陳微微這才鬆了口氣。
他翻了翻,好在水壺還在,於是用水壺蓋子蘸水,一點一點的給司禮神官餵了些。
又不知過了多久,司禮神官忽然間自己坐直了身子,一張嘴吐出來一口黑血。
陳微微躲閃不及,那黑血都噴在他身上,臉上也有。
他嚇了一跳,唯恐自己因此中毒,然而那些黑血把他身上的衣服都腐蝕了,碰到他皮膚卻什麼事都沒有。
就在陳微微發呆的時候,司禮神官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些刺客,應該是朝心宗餘孽。」
司禮神官聲音微弱的說道:「也真是天作之巧,若非當年我救了你,今日你也不能救我。」
陳微微道:「座師,這冬泊,怎麼還會有朝心宗的餘孽。」
司禮神官讓陳微微扶著他坐好,緩了一會兒後才給他解釋。
「當初朝心宗在雲州發展教眾,規模盛大,不少冬泊的江湖客,都慕名前去投奔。」
「有傳聞說,朝心宗的宗主,大魔頭雁北生本就是冬泊人,就在雲州往北與冬泊邊境相交之處隱居。」
看起來,司禮神官此時的精神,也恢復了些,只是身體依然格外虛弱。
這種中了劇毒又被解毒的感覺,比大病一場還要難受的多。
他繼續說道:「雁北生有三門絕技,一為不死魔功,二為萬刃魔刀,一為蟲毒之術。」
「他被咱們上陽宮的前輩誅殺之後,不死魔功的真氣......」
說到這,司禮神官看了看陳微微:「有一小部分,就在你身上,而這不死魔功的秘密,大概就和蟲毒之術有關。」
陳微微點了點頭,此時也大概明白了過來。
司禮神官道:「雁北生死了之後,可能有朝心宗餘孽,將他的魔功真氣分散在幾人體內,試圖強行製造傳承。」
「萬刃魔刀被上陽宮的前輩奪了之後,送回歌陵,如今就在蓮台寶藏中收著。」
他看向陳微微道:「唯有那蟲毒之術的秘籍,不知所蹤,大概是被當時倖存的餘孽帶走了。」
「所以,冬泊這邊的朝心宗餘孽會用蟲毒之術,倒也不算什麼稀奇,畢竟他們不敢再輕易回大玉去。」
說到這,司禮神官道:「我如今虛弱,內勁近乎潰散,幫不了你了,你自己去尋活路吧。」
陳微微搖頭:「我帶座師一起回去。」
司禮神官道:「其實,這冬泊便是一個陷阱,我們進冬泊的第一步,就已走在陷阱中了。」
「錦衣侯寧舒一定和這些朝心宗餘孽有關,你若想以後得生路,就不要再與他接觸。」
司禮神官緩了一口氣,剛要再交代些什麼,忽然間又噴出來一口黑血,顯然中毒太深。
陳微微連忙又取了匕首,在左手上割開個口子,把血往司禮神官嘴裡滴。
「不用......不用再浪費了。」
司禮神官喘息著說道:「我毒已入心脈,救不得了。」
陳微微眼睛已經紅了,流著淚說道:「座師,我一定會救你。」
司禮神官艱難的搖了搖頭:「你聽我說......」 他咳嗽了幾聲,雖然看起來精神比之前還要好些,可大概這便是傳聞中的迴光返照。
司禮神官道:「其實我當年救你,是有私心......求道之人,誰不想觸碰長生?」
他自嘲的笑了笑。
「那時候我察覺你體內有魔功氣息,便立刻有了私心,因為自有江湖起,雁北生是唯一一個,被人稱之為不死之軀的修行者。」
「我於上陽修道,卻心生邪祟之念,這幾年來,我日日反思,心境也左右搖擺,罪惡之感與自私之念,日日折磨著我。」
「我收你為徒,是想鑽研你體內魔功之毒,求長生之術......現在看來,一切都不過是我痴心妄想。」
他看向陳微微的眼睛,格外認真的說道:「其實,哪怕是這次來冬泊,我也心存私念......」
「朝廷要發兵征討冬泊,須有一個光明正大的藉口,那便是你......你體內魔功,在駿鄴城早已被上陽宮前輩察覺。」
「當時神宮傳話,必須除掉你,而我也要回歌陵面壁思過,怕是此生都再難出關。」
「所以我便動了歹毒念頭,想讓你死在冬泊後,我便吸收你的魔功之毒,也遠離上陽,自此之後獨自修行長生之法,以後不問江湖。」
司禮神官說到這些的時候,明顯又激動了起來,臉色也再次變得有些潮紅。
陳微微聽的心中震撼,可偏偏就是恨不起來,雙眼中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司禮神官看著他,眼神里有些心疼。
「你是個苦命的孩子,以後也該多為自己想想,這江湖上,人心之毒,比魔功之毒還要毒上千倍萬倍。」
陳微微哭著說道:「座師,你不要再說了,我一定會救你。」
司禮神官卻只是搖頭。
「或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說的話,你要記下來,免得以後再吃虧。」
陳微微只想把流血的手放在司禮神官嘴邊,可司禮神官卻來回扭頭不肯再接受。
他對陳微微說道:「不要再浪費了,這冬泊內到處都是陷阱,處處都是狠毒,你不要再為我浪費你的血液。」
陳微微此時,卻已是泣不成聲。
司禮神官道:「現在我只有一念,也不知對你是真的好,還是壞了你的前程......」
陳微微哭著說道:「座師只管吩咐,弟子無憂不尊。」
司禮神官道:「你,若得脫身,以後不要回大玉了,也不要再想著回上陽宮。」
陳微微一時之間怔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心中早已是一團亂麻。
雖然這些事他自己也曾想過,更想過座師是不是知情。
然而此時此刻,他又怎麼可能恨的起來?
司禮神官道:「若你還願意認我這個師父,只需記住一句話,哪怕此生不想行善,也不要去作惡。」
陳微微重重點頭。
司禮神官側頭看了看那把昭月劍,指了指:「這東西你找地方藏了吧,若你帶在身上,必會被上陽宮的人尋到。」
陳微微又點頭,再看時,司禮神官已是氣若遊絲。
司禮神官看著陳微微那泣不成聲的樣子,臉上出現了一抹笑意。
他想著,留在人間最後的善意,就是給自己這弟子留個笑容吧。
「微微。」
司禮神官道:「為師這一生,原本覺得該有許多自傲之事,可思來想去,臨死之前能讓我覺得不愧此生的,便是沒有害了你。」
陳微微爬伏在地,嚎啕大哭。
司禮神官道:「我在上陽修道多年,一直覺得我必有大成,想不到這大成,竟是這臨死一悟。」
說到這,司禮神官緩緩閉上眼睛。
「我臨死悟道,你不必悲傷。」
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聲音極輕的說道:「死得大成,我心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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