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之前的一個多時辰,夜晚很安靜,就是夜晚本該有的樣子,連草叢裡蟲子的叫聲都不顯得喧囂。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面對一意孤行就在這窪地里宿營的林葉,其日格有些急了。
他說:「林將軍,你身邊只有五十個人,還都是新兵,你憑什麼覺得他們能和殺人不眨眼的馬賊斗?」
林葉只是抬頭看著夜空,似乎並沒有興趣回答他的問題。
和馬賊斗怎麼了?和馬賊斗只是個起點啊。
其日格更生氣了。
他知道自己不該得罪玉人,更不該得罪大玉的一位將軍。
可是如果他不得罪的話,這裡的人或許都會死,包括他和他的兩個親兵。
「林將軍,你沒有經歷過戰場,你的兵也沒有,我不怕直說會傷到你也會傷到我自己,我覺得你高傲自大且剛愎自用。」
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其日格覺得林葉會大罵他一頓。
可林葉還是那個樣子。
不過,好在林葉說話了。
林葉說:「你是想告訴我,如果我死在這,你沒死,你會被牽連而死,你家裡人也會被牽連,我死在這,你也死在這,你家裡人不會受牽連,但他們也會失去活下去的支柱,以後的日子大概會過的很慘。」
這次輪到其日格不說話了,因為林葉說的都對。
林葉問:「你為什麼不走呢?」
其日格張了張嘴,卻還是沒能說出來什麼。
林葉道:「因為你走了,你還是會被牽連。」
其日格看著林葉,眼睛裡已經有了些許恨意。
林葉:「你左右不了什麼又不甘心接受,所以」
他看著其日格的眼睛:「你為什麼不接受?」
其日格再次張了張嘴。
林葉不等他說話,替他回答:「因為你不相信我的這些新兵能打贏。」
林葉再次抬起頭看向夜空,很久都沒有說話,其日格也站在那沒有說話,可越是這樣他越惱火。
許久後,林葉把視線從夜空上收回來,看向其日格:「你覺得我自私嗎?」
其日格馬上就點了點頭。
林葉:「是啊,如果我不自私,我什麼要來呢。」
他看向其日格那雙眼神複雜的眼睛:「我知道我是個討厭的人,因為我知道,我沒必要為別人考慮那麼多。」
其日格:「如果我不是冬泊人呢,如果我是個玉人呢,你還會這樣不在乎我的生死嗎?」
林葉:「如果你是個玉人,我連這些話都懶得和你說。」
他指了指那幾十名契兵營斥候:「他們都是玉人,我沒和他們解釋過。」
其日格怔住。
林葉道:「穿軍服的,與人作戰,你猜有幾人是為好戰而戰爭,是因為好殺而殺生。」
其日格搖頭:「應該不多。」
林葉道:「是不多。」
他站直了身子,緩緩的呼吸了幾次,然後從其日格身邊走過的時候說:「但我是。」
其日格眼睛猛的睜大。
林葉說:「臻天有好生之德,那是臻天的事,我是來打仗的。」
林葉還有一句話沒有告訴其日格,因為沒必要,其日格這樣的人只是林葉生命中一個微乎其微的過客。
以好戰養戰意,以好殺養殺氣,實戰而練的,是林葉要走的這條路,所必須要有的冰冷和霸道。
林葉一直都在說,他不是一個好人,更不是一個無私的人。
馬賊來了,廝殺也就來了,以其日格預想不到的方式來了。
林葉和他手下那幾十個新兵,展現出來的殺戮之心,完全不像是新兵。
其日格有些難以理解,林將軍是怎麼把新兵訓練成這樣的。
分派過來的馬賊有幾百人,他們也好戰,更好殺。
可是他們卻被林葉這樣的打法打怕了,此時此刻不再好戰,也不想殺人了,只想著儘快離開這,離開這群牛羊。
幾百人被襲殺了將近二百,剩下的湊在一起,催動戰馬想要離開這,去找他們的首領。
這片窪地有方圓七八里,這還是個夜晚。
林葉不想讓他們走。
龐大海跟在林葉身後,鼻子裡隱隱約約的還有血腥味,可此時這味道一點兒都不讓他覺得噁心。
開戰之前,林將軍說戰場是什麼樣子,不僅僅是有眼睛看到的,也有耳朵聽到的,還有鼻子聞到的。
這個味兒,對了。
林將軍還說,眼睛會看到殺戮,耳朵會聽到哀嚎,鼻子裡會聞到血腥。
適應它,適應不了,回去之後就把軍服脫了,我發給你們一筆錢,去耕種,去養蠶,去捕獵,去做什麼都好,別當兵。
林將軍還說,我需要一批足夠狠的兵。
他說我原本不喜歡這些,但我是將軍,所以我得告訴你們應該是什麼樣。
他說,我會殺的很兇,看起來不像是個人一樣,你們記住我的樣子,然後學會。
他殺的很兇,真的不像是個人一樣,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只要是敵人,只要與他相遇,他就殺。
這幾十個新兵,可能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快適應戰場。
他們藉助任何可以藉助的東西隱藏自己,然後在最合適的時機把敵人一擊斃命。
他們不僅僅是斥候,此時此刻,更像是一群刺客。
一開始他們看起來真的不如其日格,可是只半個時辰之後,其日格就開始跟不上他們了。
其日格想起之前在和林葉爭吵的時候,他怒問林葉,你是將軍,可你的兵是新兵,你教過他們怎麼殺人嗎?
林葉說,我沒有教過他們怎麼殺人,那是另一位將軍教的,我只教過他們該怎麼儘量在戰場上活下來。
在戰場上如何才能活下來,有許多可教的事,但第一件永遠是殺死敵人。
避免戰爭也可以取得勝利,博弈也非只有戰爭這一種方式,可只要打起來了,殺死敵人永遠都該排在第一位。
其日格深吸一口氣,他只是愣了一會兒神,林葉和那幾十個斥候已經在追殺殘餘的馬賊了。
如果他不是親眼所見,他無法相信,幾十個新兵能殺死幾百個馬賊。
如果他不是親眼所見,他也不會相信,原來有一種打法叫做羊戰。
率桑分派過來的幾百人死光了,林葉給龐大海打了個手勢,龐大海隨即學著牛叫了一聲。
學的很像,比牛叫還像牛叫。
分散在四周的幾十名斥候立刻朝著這邊聚攏過來,他們以單膝跪地的姿勢,聚集在林葉身邊。
「打的很好,但別急著高興。」
林葉道:「一會兒馬賊的隊伍還會過來,會來更多人,接下來怎麼打我說過了,有沒有人忘?」
所有人低聲回答:「沒忘!」
林葉嗯了一聲:「按照我部署過的,去吧。」
「是。」
幾十人迅速散開,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另外一邊,率桑帶著馬賊的大隊人馬追殺那些小部族的人,但這些人不是他們的目標。
將大部分人驅散之後,率桑帶著隊伍回來,此時此刻,他心中已經隱隱有些不安。
他分派出去的徹別沒回來,他讓尺言去看看怎麼回事,尺言也沒回來。
最關鍵的地方在於,到現在為止他們都還沒有發現一個玉人。
他之前在星月湖那邊夜探小部族的營地,抓了一個俘虜審問。
那個俘虜告訴他說,來的確實是玉人,而且身上帶著大量的金子,每人都背著一包。
這些金子就是買牛羊的定金,剩下的錢,到了邊關就給他們。
五十左右人,每個人都背著個包,都是金子的話,算起來那也是好大一筆錢。
所以率桑在動手之前就下令,一定要找到那些玉人。
除了搶金子之外,更重要的是絕對不能留下活口。
此時此刻,一個玉人都沒見到,要麼是那些玉人已經提前跑了,要麼就是躲在牛羊那邊。
林葉就希望他們來找,想在這片窪地里找到他們,馬賊就必須把人分派出去。
只要馬賊分散開,林葉和他的斥候就有的是機會。
「百人一隊。」
率桑吩咐道:「把玉人翻出來,不管那邊看到了,立刻發信號。」
「是!」
他手下那些小頭目立刻應了一聲,帶著隊伍分散開,他們的隊伍像是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筢子,摟樹葉一樣的尋找玉人。
而此時,林葉已經盯上了率桑。
那個傢伙看起來就像是個首領,看起來就像是在戰場上必須先死的那種敵人。
可不得不說,這個人有幾分領兵的本事。
百人為一隊,一隊又分成十個人一組,這十個人不是並排前行,而是連貫十人形成一條直線。
如此一來,一列一列的馬賊隊伍,就能把牛羊群徹底分開。
雖然那個馬賊的首領此時還不知道,林葉他們是藏在羊群里殺了他的數百手下。
可他的謹慎和領兵的能力,足以讓他避免,他的隊伍不像是徹別那樣被偷襲。
如果林葉的人還如剛才一樣藏身在羊群里,一旦暴露,必會在兩列騎兵之間。
如果還是像剛才那麼打,林葉的人必然在很短的時間內,被徹底殺光。
所以這個世上,並不是誰都可以做首領,並不是誰都可以成為領兵的將軍。
可是,率桑這個足夠合格的將軍,這次遇到的是林葉這樣的人。
就在他們即將進入坑底,準備把牛羊群切割開的時候,忽然間起火了。
燒著的是牛和羊,尤其是那些羊,數量多,容易點燃,燒起來就四處亂竄。
這是很殘忍的事。
但是沒關係。
林葉分散出去的斥候,用最快的速度把身邊的羊點燃,從夜空往下看,會發現這火光從星星點點,很快就變成了一片。
火光起,煙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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