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誘餌

  做捕快的時間久了,難免會有些厭倦,很多時候人們都會說,看啊,那捕快大人在這般慘烈的兇案縣城都是面不改色,他可真厲害。記住本站域名

  他是厲害麼?

  他只是麻木。

  邢朝雲原來只是地方縣衙里的一個捕頭,那縣衙里正式的捕快,算上他一共才七個。

  誰都知道,他把攢了大半輩子的積蓄都給了咱們雲州府治金大人,才換來了一個雲州副總捕的職位。

  可,其實沒有。

  金勝往再怎麼貪財,也看不上這區區一個縣衙捕頭半輩子才攢下來的那千八百兩銀子。

  邢朝雲被調上來,完全是因為雲州府里已經沒人可用了。

  那時候雷風雷死了,唐久才剛剛上位,城主布孤心那邊出了大事。

  府衙里可用的人,誰知道都是誰的人?別看只是一群不起眼的捕快,可他們未必就不是哪個人安排進來的眼線。

  所以邢朝雲來了,這個同樣不起眼,而且看起來毫無根基和背景的人,用起來才稍稍放心些。

  邢朝雲其實不大願意來雲州,別人都覺得他痴心妄想往上爬,都是他表現出來的假象。

  他更喜歡在那個人少的小縣城裡做個捕頭,連逛逛縣城裡的青樓都不用給錢。

  這難道不爽嗎?

  雲州城裡風起雲湧,看看這一年來死的人,哪個不是大人物?

  雷風雷死了,唐久接任總捕,現在唐久也死了,輪到他接任總捕。

  他不興奮,不激動,甚至還想著要不然就此不幹了吧。

  在府治大人面前的興奮和激動,只是他早就已經學會了怎麼表演。

  夜裡回到家,邢朝雲看著這沒有燈火明亮,甚至連點菸火氣都沒有的冷冷清清的房子,反而覺得踏實了些。

  他沒有點起燈燭,就在黑暗中坐下來,然後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他把腰帶上掛著的菸斗摘下來,塞進菸絲,點上火的那一刻,瞬間的明亮,才能讓人看到他臉色的皺紋。

  「殺我來的?」

  他抽了一口煙,慢慢的吐出一個煙圈。

  黑暗中,林葉緩步走了出來,就在邢朝雲對面坐下。

  邢朝雲看了一眼,無奈且苦澀的笑了笑:「還真沒想到會是你,但想想看,還真應該就是你。」

  林葉問:「錢爺在哪兒?」

  邢朝雲一怔,手裡的菸斗都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顫的有一小片火星飛起來。

  邢朝雲問:「你為什麼要問我?」

  林葉不說話,只是看著邢朝雲,片刻後,那菸斗里亮了一下,邢朝雲的眼睛也隨即亮了一下。

  片刻後,邢朝雲自己找到了答案。

  因為江秋色死了。

  江秋色和林葉交過手,用過毒,所以林葉確定江秋色和錢爺一定有關係。

  江秋色死在城南,那是去北野王府的路上,被幾個小混混殺了,死的格外不值。

  當時辦這個案子的是邢朝雲,哪怕後來他做了假的現場,無人識破。

  所以邢朝雲對於林葉這樣縝密的心思,這樣可怕的推測,不得不在心裡佩服了一下。

  他不打算裝了,問林葉:「你為什麼要找他?」

  林葉:「你該知道,他現在很危險。」

  邢朝雲道:「你找不到他,那很多人也找不到他。」

  林葉沉默片刻後說道:「他如果死了,我會把你分了。」

  說完後林葉起身。

  邢朝雲沉默。

  林葉走到門口的時候,邢朝雲說:「石塔寺。」

  林葉點了點頭:「多謝,如果我是你,現在就找地方躲起來,我能找打你,別人也能。」

  邢朝雲笑了笑:「誰會在意我呢,我不是誰的目標,甚至我都不是你的目標。」

  林葉沒有多說什麼,身形一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邢朝雲走到門口看著,良久後自言自語了一聲:「錢爺說,你是他傳人,不然我怎麼會告訴你。」

  他轉身回到屋子裡,依然沒有點起燈火,依然是在黑暗中一口一口的抽著他的菸斗。

  大概兩刻之後,邢朝雲猛的站起來。

  「不是唐久!」

  他低低的驚呼一聲,然後轉身往門外衝出去。

  他一把兩房門拉開,在門開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門外的黑夜有些扭曲。

  下一息,他的心口洞穿。

  一支無形之箭從他身體裡穿透過去,又在牆壁上留下了一個圓洞。

  邢朝雲愣在那,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自己心口,那傷處連血都沒有湧出來。

  遠處黑暗裡,似乎有個人影一閃即逝。

  邢朝雲往後倒了下去,在人生最後的時刻,他唯一欣慰的是,他剛才先見到了林葉。

  是啊,怎麼可能會是唐久呢?

  唐久只是個替死鬼而已,只有唐久才會真的去查案,才會查到錦玉樓。

  唐久才是那個一心想往上爬的人,唐久才是那個真的沒有根基沒有背景的可憐蟲。

  拓跋雲溪遇刺,刺客是婁樊人,所以唐久就去查了,當然,以他的能力或許查不到錦玉樓。

  但一定有人把他帶去了錦玉樓,因為那些人,希望唐久死在錦玉樓里。

  如此一來,就能把北野王府的視線,真的引到婁樊人身上。

  邢朝雲臨死之前才醒悟過來,對於他的生命來說,醒悟的太晚了。

  可他知道,林葉一定比他猜到的要早。

  石塔寺真的不是一個有多漂亮的地方,雖然這裡該有的都有。

  有假山,有荷池,有小樹林,還有一片規模不小的花海。

  可石塔寺能讓人記住的,永遠都只有那座石塔。

  林葉站在石塔寺牆外抬頭看,這寺廟裡的東西,在這個角度看,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一個塔尖。

  他提氣,準備掠進去。

  下一息,林葉猛的橫移。

  砰地一聲,院牆上出現了一個圓洞,大概只有拇指粗的一個圓洞。

  而此時,林葉已經藏身在一棵樹後,他屏住呼吸,靜靜的等著。

  他的一隻手扶著樹幹,在指尖傳來細微觸覺的那一瞬間,他再次橫移了出去。

  噗的一聲,這棵樹被擊穿,還是那麼大的一個圓洞,很快便有一陣樹木燒焦的氣味傳出來。

  林葉橫移出去的那一刻,又一箭飛來,似乎算準了林葉會往這個方向躲避。

  隨著被無形之箭洞穿,林葉拋出去的那件衣服落地。

  遠處,屋頂上的年輕人微微皺眉。

  兩箭。

  那個傢伙居然躲過了他兩箭。

  他用的是無形之箭,靠的內勁殺人,可他左手裡有一張真的弓。

  這把弓有個很漂亮的名字,叫做破曉,天下名弓,破曉第九。

  「你還能躲開幾箭呢?」

  他手向後伸出去,從背後的箭壺裡抽出來一支金色的箭。

  下一息,他就捕捉到了林葉的蹤跡,哪怕這是黑夜,哪怕林葉速度很快。

  金箭破空而出,這一息在他手中送出去,下一息就出現在林葉身前。

  林葉再次橫移,那金箭擦著他肩膀飛過去,箭上的金光那麼璀璨,與月色無關,那是箭上的鋒芒。

  噗的一聲。  林葉肩膀上被掃出來一條血痕。

  如果不是他在躲開金箭後立刻下蹲,那麼隨著金箭而來的無形之箭,擊穿的就不是他肩膀而是他心口。

  此時,林葉向前突進了大概五丈,那個發箭的人,距離他還有十五丈。

  如果這不是夜裡,那個發箭的人能在三里外殺人。

  三里外啊,太遠了。

  所以,還是夜裡好。

  林葉深吸一口氣,再次掠起來,而在他動的那瞬間,兩支金箭飛來。

  林葉明明是拔高起來,可突然就伏低了身子,雙手在地上向後盪了一下,若兩個船槳,而他的身子就是那艘小船。

  貼著地面,急速向前飛出去數丈遠。

  在他身後,兩支金箭落地,可地上卻有三個箭洞。

  發箭的年輕人眉頭皺的更深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速度能這麼快的對手。

  不靠飛器,也不靠兵器,只靠身法,就避開了他四次發箭。

  年輕人向後伸手,這次從箭壺裡抽出來三支金箭。

  四指扣著三箭,弓弦在一瞬間被拉滿。

  此時,林葉已經疾行十丈,距離這發箭的年輕人只剩下五丈左右。

  三箭飛來。

  林葉猛的把背後的黑傘撐開,在那一瞬間,黑傘擋住了三支金箭。

  巨力之下,林葉竟是被震的手臂發麻。

  就是這電光火石之間,年輕人已經又抽出來三支金箭瞄準了那黑傘。

  只要林葉從傘後邊出來,這個距離,不可能再避開。

  就在這一刻,林葉忽然雙拳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

  砰地一聲之後,碎土煙塵炸開,像是炸開了一團濃霧。

  與此同時,年輕人三箭出手。

  一箭在黑傘左側,一箭在黑傘右側,一箭在黑傘上方。

  可他算計失誤。

  煙塵炸開之後,林葉沒有從黑傘後出來,而是忽然發力,頂著黑傘一躍而起。

  那黑傘離開地面向高處飛,轉瞬間距離地面就有半丈左右。

  可是,黑傘快,發箭的年輕人一樣快。

  他手裡的弓往上一抬,三箭齊發,可那只是能看見的三箭齊發,實際上,是五箭。

  三支金箭打在了黑傘上,將黑傘打的凌空旋轉起來。

  兩支無形之箭從黑傘兩側射過去,可卻沒能捕捉到對手的身影。

  在這一刻,年輕人眼睛睜大,迅速後撤。

  那傘是林葉扔起來的。

  在傘飛高的瞬間,是個人就會下意識的看向傘。

  年輕人的反應更快,所以不止是看向黑傘,還發了五箭。

  此時,林葉已經在房下了。

  年輕人立刻後撤,同時虛拉了一次弓弦,他已經來不及從背後取箭。

  林葉雙手托著列陣刀掠起來,那無形之箭打在列陣刀上,巨力震的他又落了回去。

  下一息,年輕人已經掠到了另外一個屋頂,拉開弓等著林葉露面。

  然後,他就聞到了一些奇怪的氣味。

  年輕人臉色明顯有了變化,因為他知道自己中計了。

  林葉,就是那傘。

  傘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林葉也是。

  錢爺站在年輕人背後,身邊有無數細密的浮塵,他手往前一推,那些浮塵就將年輕人包圍起來。

  「你比他晚到了兩刻之久,為何還能在牆外看到他?」

  錢爺手一握。

  那些浮塵,迅速的撲了上去,像是無窮無盡的飛蟲,將年輕人包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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