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在路上

  「應該比現在更鄭重,更嚴肅一些才好。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林葉廢掉了孫恩威的四肢,俯瞰著這個滿身血污的傢伙,卻並不覺得自己有一絲一毫的殘忍。

  林葉說:「大概,我應該喊著他們的名字,然後說,你們的仇報了。」

  他是那麼愛乾淨的一個人,但他每一拳都打的血液飛濺。

  孫恩威氣息奄奄的躺在那,一口一口的續著命,等他沒力氣再呼吸,生命也就到了盡頭。

  林葉問:「你真的是為了錢?」

  孫恩威啐了一口血,他一隻眼睛已經被打的爆開了,另一隻眼睛死死的盯著林葉的臉。

  「不然呢?」

  他反問:「我們在前邊拼死,從歌陵發過來的糧食和軍餉,到了我們手裡連十分之一都沒剩下,你說這樣的大玉值得我繼續拼命?」

  林葉:「你可以不當兵,但你卻選擇出賣同袍。」

  「你別扯淡了!」

  孫恩威喘著粗氣說道:「同袍?我氣不過去找監軍理論,反被將軍打了二十軍棍,那樣的同袍我不稀罕。」

  林葉:「當年的監軍是業郡王,監軍僉事是太監高庸,你的將軍如果不打你二十軍棍,你會死的很慘。」

  孫恩威像是怔了怔,然後咧開嘴笑,一笑嘴裡就往外溢血。

  「無所謂了。」

  他說:「當年將軍他們急匆匆趕去戰場之前,連飯都已經有兩天沒吃過,反正都是死,我出賣不出賣他們,他們也活不下來,最起碼我過了十年好日子!」

  林葉沉默。

  良久後,他問:「業郡王和太監高庸我以後會去找他們,你現在可以去死了。」

  孫恩威艱難的舉起手,伸出一根手指。

  「再給我一句話的時間。」

  林葉道:「你說。」

  孫恩威道:「替我多捅兩刀。」

  林葉點頭:「記住了。」

  然後扭斷了孫恩威的脖子,林葉低頭看著那逐漸涼透的屍體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一開始,是想在這個傢伙活著的時候把心挖出來,可因為孫恩威最後那句話,林葉沒有那樣做。

  當血液都開始變得凝固,林葉才轉身離開。

  他把身上帶著的幾條紅繩在屍體旁邊燒了,只留下了婆婆給他的那根。

  他燒紅繩的時候說......

  希望得了信的叔伯,你們互相轉告一下,仇我在報,但還沒報完。

  雲州城是林葉的第一站,這裡有他要找出來的人,可他要找的人並不是全部都在這裡。

  他將來還要去歌陵,那座傳說中的可比仙宮的都城。

  當年業郡王謝拂曉為監軍,大太監高庸為僉事,兩個人剋扣了軍糧欠款,以至於無懼營出征之前兩天都沒有吃上飽飯。

  如果說孫恩威是直接的仇人,那麼業郡王和高庸也都該死,他們一樣是仇人。

  他們連將士們用以填飽肚子殺敵的糧食都敢倒賣,連軍餉都敢貪墨。

  這事沒人提,可不代表林葉想不到。

  林葉拉開門走出車馬行,外邊的夕陽正好,艷的像是在給整個人間披紅掛彩。

  他沒有殺車馬行的那些夥計,他也確定這些人不敢報官。

  但他們一定敢通知某些人,林葉就是故意的。

  他不相信出賣無懼營,甚至可以說出賣了整個怯莽軍的,只是無懼營的一個副將。

  孫恩威當初不可能直接接觸到婁樊人,必會有更高層次的人在幕後。

  林葉最懷疑的就是業郡王謝拂曉,因為他在北疆剋扣軍糧錢款的事,一旦被玉天子知道,那他這個做弟弟的也不會有好下場。

  借婁樊人的手除掉怯莽軍,也就沒人知道他的罪行了。

  林葉離開之後,一個穿黑袍的人輕飄飄的落在院子裡。

  他看著那些東倒西歪的夥計,微微皺眉。

  「心慈手軟?」

  他自言自語了一聲,然後一揮手,一片粉末灑出去,片刻後,那些夥計就哀嚎起來,又片刻後,這些人就開始腐爛。

  黑袍人走到後院,手一揮,又是一片粉末落下,孫恩威的屍體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

  「你很好。」

  他對著孫恩威的屍體說道:「交給你的事你做到了,不容易,答應你的事我也不會食言。」

  眼看著那屍體化作了一灘血水,只剩下森森白骨後,他轉身離開。

  遠處,樹上。

  林葉蹲在那看著這一幕。

  黑袍人身法很快,迅速消失在車馬行後邊,像是飛進了另外一個空間中,沒的有些突然。

  林葉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總算是看到了,總算是確定了,但他想不明白,此時也不敢再往明白的方向去想。

  他沒殺那些夥計,不僅僅是要引出藏得更深的人,最主要的是他想看看那個他不想在這看到的人,會不會出現。

  將近一年前。

  拓跋雲溪和林葉走進了一家青樓,在進那門之前,她問林葉究竟為什麼來雲州。

  以拓跋雲溪的地位,查出林葉從哪裡來絕不是什麼難事,查到林葉是婆婆的養子,更加容易。

  林葉說,我不能在這裡告訴你,我需要在一個只有你自己能聽到的地方說。

  於是,拓跋雲溪和他進了青樓,讓那幾個漂亮的姑娘在前邊跳舞,在絲竹聲中她安安靜靜的聽著。

  林葉說,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對你說,但我相信自己的感覺,我覺得你信得過。

  他說,我的父親也是怯莽軍中的人,怯莽軍在北疆外全軍覆沒。

  母親聞訊之後悲傷過度,一病不起。

  家裡的另一個男人,在那一天,背著刀離開家門。

  林葉照顧母親,直到母親離世。

  無為縣的人都知道,林葉是婆婆收養的最後一個孩子,是老么。

  但沒有人知道,林葉和前邊所有兄長都不同的地方在於,他是自己找到婆婆的。

  母親離世之前對林葉說,去找劉將軍的遺孀,把她當母親一樣孝敬。

  他伺候了母親,伺候了婆婆,所以他才懂得那麼多離別,才早早明白了世上最深刻的悲歡。

  他對拓跋雲溪說,如果我死在報仇的路上,那樣也好。

  從青樓出來後,拓跋雲溪說......

  小姨陪你演了戲,小姨也能在前邊等你,除非你自己不願走。

  誰都是只來一次人間,命都只有一條,如果非要賭命不可,那就賭個大的。

  她說,你如果不夠強壯,一身錦衣就能讓你沒有還手之力。

  她還說,人間疾苦你都不怕,死也不怕,那你還會怕爬的高些?

  她說,錦衣,我給你。

  在雲州城裡,拓跋雲溪是唯一一個知道林葉要做什麼的人。

  或許是那天,林葉知道自己不能騙她。

  或許是那天,拓跋雲溪只是覺得他很可疑,她擔心自己的師姐被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傢伙迷惑欺騙。

  但無論如何,拓跋雲溪在那天把這個小傢伙記在心裡了。

  只因為林葉對她說的那句話。

  小姨,我只來人間一趟,父母死,婆婆死,這一趟我該幹什麼,已經刻進心裡了。

  他說,死在走這一趟的路上,死在哪裡都好,但必須是在路上。

  拓跋雲溪知道當年那一戰,她也知道哥哥拓跋烈當年那一戰也差點死了。

  有些時候,表面上看到的未必就是全部,比如業郡王和高庸,為什麼是他們來?

  難道玉天子不知道自己那弟弟不成器?

  難道玉天子不知道那太監高庸不像話?

  又或者,高庸就是其中最關鍵的人,一個太監,卻起到了慫恿業郡王的關鍵作用。

  但這些話她沒有告訴過林葉,她對林葉說,你要努力的往前走,小姨不怕等。

  如果你不到那麼高的地方,小姨都沒法帶你玩兒。

  她哥哥是北野王,是大將軍,所以當年那一戰到底如何,只要她哥哥還是北野王還是大將軍,就不能提也不能問。

  即便如此,玉天子這十年來,大概也沒有一天不想她哥哥死。

  她不對林葉說的話,是因為林葉還沒有走到那一步。

  她才不會無緣無故的疼愛一個人,無緣無故的把這個人當心尖子。

  在林葉身上,她不僅僅是看到了林家的委屈,劉家的委屈,還看到了她哥哥的委屈。

  從那天開始,她這個小姨,當定了。

  此時此刻,蹲在樹上的林葉有些難過。

  他其實不了解錢爺,他那次去找錢爺,也只是因為瘸子叔兒和瞎子叔兒信任這個老頭兒。

  可是當錢爺把藥經都給他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身上又多了一種傳承。

  得知錢爺死的時候,林葉心如刀絞。

  此時此刻,他看著那黑袍人離開,他沒有怪那老頭兒為何要欺騙他。

  他只是覺得,下次正面和錢爺相見的時候,大概......不會是很好的場面。

  能紅著眼笑笑,大概已是最好。

  小姨說,如果非死不可,那我寧願你是一個為了成功而不擇手段的人。

  因為小姨那時候就知道,林葉一定會死在這條路上。

  她疼他,是因為她看到那少年赴死之路,她心疼。

  在雲州,無人可以撼動北野王,可北野王,在玉天子面前也只是一顆棋子。

  林葉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在樹上坐了很久,直到天黑才離開,在這黑暗中他想了些什麼,只有黑暗與他知道。

  在林葉離開之後,黑袍人從遠處的屋頂上站起來。

  他看著林葉離開的方向,緩緩的把頭上的帽子拉到身後。

  「小傢伙......」

  黑袍人語氣有些悲傷的說道:「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你一個,是從離開家門起,就在一步一步朝著死亡走的少年。」

  他把黑袍上的帽子戴好。

  那張蒼老的臉,再次藏入黑暗之中。

  他說:「我們都一樣。」

  轉身掠走。

  夜空還是那麼璀璨,是星辰在爭鋒芒。

  人在人間,也要爭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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