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什麼是上陽弟子

  對於小金魚這樣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是他必須得到的東西,但是卻有許多東西是他必須不能得到的。

  過去十幾年潛伏在一個目標人物身邊的經歷,讓他早早的就學會了什麼可以去碰什麼絕對不能去碰。

  可是今日之選擇,完全背棄了小金魚此前的生存準則。

  可是,偏偏他還沒有一點後悔。

  在感受著身體幾乎被撕裂一樣痛楚的時候,小金魚居然還想到了一個詞。

  壯烈。

  老子這樣死,算得壯烈吧?

  他的任務其實很簡單,林葉讓他做的只是暗中盯好了陳微微等人。

  林葉對於他們每個人的能力是什麼自然都很了解,所以讓小金魚這樣雖未到賦神可輕功身法足夠自保的人去盯著陳微微沒有什麼不妥當。

  小金魚只是想著,若自己真的只是盯著的話好浪費。

  浪費這麼好的機會,也浪費了自己這麼多年的苦修。

  每個男人其實骨子裡都有想要證明自己的東西,心底深處都有一種老子是大英雄的願望。

  小金魚曾經無比鄙視這種東西,因為他覺得沒什麼比活下來更為重要的。

  他曾嗤之以鼻的東西,現在正在他的身上閃閃發光。

  唉

  老子居然是這樣的人。

  十幾道黑色劍氣已經刺入他的肉身,武岳境的體魄也阻止不住劍氣緩緩的把他切開。

  陳微微就是有意為之。

  他就是要在距離歌陵城已經沒多遠的地方,用慢慢的方式讓這個自大的傢伙感受什麼才是死亡。

  這裡距離歌陵城還有三四里遠,陳微微自身是賦神境的大修士,所以他很清楚,這個距離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死亡,而無援。

  小金魚覺得自己在人生最後的時刻應該抬起頭看看天空,問問臻天到底是怎麼給他安排的人生。

  然後他身子就猛的一震,疼痛感比剛才強烈了至少一倍。

  十幾道黑色劍氣突然之間被抽離的出去,抽出去的速度比刺進來的速度可要快的多了。

  緊跟著小金魚就感覺應該是有一隻巨大的手掌直接攥住了他的腰這世上的人應該都不會有那樣一隻大手才對,然而感覺就是這樣,格外真切。

  然後陳微微就眼睜睜的看著,那個馬上就要死了的傢伙以一種令人震驚的速度倒飛向歌陵城。

  而在小金魚飛回歌陵城城牆上的瞬間,在城牆上有個人也到了陳微微面前,就好像,這個人和小金魚做了一個換位。

  在看到這個傢伙出現的那一刻,陳微微的眼睛就眯了起來。

  沒有說一句話,陳微微轉身就走。

  能在三四里之外把那個可惡的傢伙直接拉回歌陵城,就說明自己哪怕到了賦神境也不是此人對手。

  恨!

  但來不及恨了,必須走!

  林葉回頭看了一眼,確定小金魚已經被送回城牆上,這才把視線收回來,看向那個轉瞬之間就已經掠出去極遠的傢伙。

  沉默片刻,林葉還是邁步跟了上去。

  此時他們在城北方向,城南就是十幾萬叛軍所在的地方。

  所以陳微微這次沒有繼續往北跑,他選擇往叛軍大營那邊跑。

  也恰恰是因為他選擇了這個方向,林葉才選擇跟了上去。

  陳微微存在的意義已經結束,價值已經用完,所以陳微微當然可以死了,但林葉唯一能做到的選擇也只是不親手殺他。

  不然的話,林葉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面對老陳。

  在他骨子裡,還是有著他想改變但改變不了的所謂優柔寡斷。

  陳微微先動,到了這個境界,心念動而力動,力動則有撼天地之威。

  他疾沖向城南,只要他進了叛軍大營就一定不會死。

  叛軍之中沒有應該是沒有賦神境的高手,他到了那邊非但可以藉助十幾萬大軍的兵威逼退林葉,還能在叛軍那邊成為人上人。

  可是,砰地一聲。

  陳微微感覺自己撞在了一堵無形的牆壁上,感覺那牆壁不是堅固的是柔軟的,但又能柔軟到堅不可摧。

  這似乎是不合道理的事。

  可人修行,本身就是不合道理的事。

  他回頭,見林葉還在至少三里之外那麼遠的地方,閒庭信步一樣朝著他走來。

  他不相信這屏障是林葉在三里之外出手設置,可除此之外他又找不到別的解釋。

  到了這一刻,陳微微所有的怨恨和怒火全都爆發出來,因為他發現哪怕已經到了賦神自己還是不如那個傢伙,還是被那個傢伙死死的壓制著。

  所以他選擇拼了。

  匯聚了所有力量之後,陳微微雙手交叉握拳狠狠往前一劈。

  林葉此時距離陳微微不過一里,就在陳微微蓄力的時候二里遠的路程他好像只邁了兩步。

  他抬起頭看了看,巨大的令人心悸的黑色長劍出現在半空之中。

  這一劍蘊含著陳微微所有的力量,也蘊含著陳微微所有的不甘和憤怒。

  從認識林葉那天起就在積攢的怨恨,都在這幾乎有一里遠那麼大的巨劍上了。

  匯聚出這樣一劍的陳微微,有把握在一里範圍之內讓林葉完全討不到任何便宜。

  然後那把巨劍狠狠斬落。

  然後林葉就站在他面前了。

  是的,他蓄力的時候林葉還在三里之外,他劈落的時候林葉已在他面前。

  還保持著劈砍姿勢的陳微微身子微微往前壓著,而且還是雙手交叉握拳的姿勢。

  所以,他像是給突然到了近前的陳微微俯身行了一個大禮。

  林葉一伸手壓住了陳微微的雙手握拳,那澎湃的劇烈的黑色內勁就被林葉直接壓回了陳微微體內。

  在這一刻,陳微微每一個毛孔都在向外噴發著這黑色勁氣。

  細密到根本無法計數的傷害,正在陳微微體內迅速的擴張著。

  一招。

  甚至不算一招。

  可是在這一刻,陳微微卻咧開嘴狂笑出來,以至於笑的嘴角的血都在往下滴,他身下一棵完全沒有受到傷害的小草接住了所有的血滴。

  一片葉子彎腰了,血滴一下一下的砸在這片葉子上。

  好像,一個短暫的輪迴。

  「你能殺我又怎麼樣?」

  陳微微抬起頭看向林葉,眼神里的怨恨好像已經實質化。

  「我已經將我三重蟬的本源真氣送進你體內了,那會像是墨染一樣讓你的身體變得腐爛。」

  陳微微大笑起來,森白的牙齒上是鮮紅的血。

  林葉鬆開壓著陳微微雙拳的手,翻過來看了看,在他的掌心正中有很細小的一點黑色,細小到如果不仔細看都會被人忽略。

  在這一刻陳微微也許才理解到巨大並不是展現實力的唯一方式,他將本源真氣凝聚成一絲才會給對手造成致命傷害。

  下一息,林葉抬起另一隻手,像是從掌心裡抽出來一根髮絲一樣,就那麼將陳微微的本源真氣抽了出來。

  他微微附身,貼在陳微微耳邊輕聲說道:「你的三重蟬,不純。」

  然後他直起身子,隨手一甩,那道本源真氣就消散在空氣之中。

  林葉往後退了一步,他無需再出手,陳微微體內亂竄的修為之力像是億萬把細微的刀刃,已經在瘋狂的切割著陳微微的身體。

  被破壞的,是陳微微的所有經脈。

  「你!」

  陳微微睜大了眼睛,滿眼都是難以置信。

  「我不殺你。」

  林葉語氣平緩的說道:「你自己的修為之力會在你體內繼續殺你至少十天,但也不會殺死你,你不死,你的三重蟬本源就不會被觸及。」

  他的意思是,你可以靠著三重蟬重生,但我不殺你,你又怎麼能重生?

  十天!

  陳微微在忍受著劇烈痛楚的時候,卻被一句話逼到了絕境。

  他自己的修為之力會再繼續折磨他十天?!

  「殺我!」

  陳微微一聲嘶吼,血被他噴濺出來。

  林葉道:「我不會親手殺你,陳叔也許早就做好了你會死的準備,但他永遠都不會做好是我殺了你的準備。」

  「不許提他!」

  陳微微怒吼著:「那是我的父親!」

  林葉點頭:「是。」

  陳微微繼續嘶吼著:「誰也別想奪走他,你不行,誰也不行!那是我的父親!」

  林葉的回答還是一個字:「是。」

  知道陳微微已經完全沒有力氣繼續嘶吼出來,林葉才說道:「在你幾歲的時候如果你能明白這些,那該多好。」

  面容猙獰的陳微微顯然楞了一下。

  「我不是什麼聖人也從來不喜歡說教,在那時候我甚至覺得你與陳叔的事與我無關。」

  林葉安靜的說著。

  「我想著我自己可能是個天生薄涼的人,所以在我剛到雲州知道你故事的時候一點同情都沒有,對你沒有,對陳叔也沒有。」

  「對陳叔的感覺變了,那是我到雲州過了一陣子之後的事如果是那個時候你朝著我嘶吼誰也奪不走你父親,我會對陳叔說一聲恭喜。」

  「你我之間的關係,只值得我說這麼多話,不是譏諷你,只是覺得應該說這麼多話。」

  林葉伸手抓起陳微微的腰帶,像是拎著一件什麼軟塌塌的東西一樣返回歌陵城。

  林葉沒有把陳微微關進大牢,也沒有交給別人去處置。

  而是把陳微微扔回了奉玉觀。

  這裡已經沒有一個人在,空蕩蕩的也就沒有絲毫的威嚴氣勢。

  原來修建的再宏大再威嚴的地方,沒有人也將失去一切宏大和威嚴。

  林葉把陳微微放在大殿門前,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轉身離開。

  陳微微痛苦至極的爬進大殿之內,他現在唯一的出路其實是死。

  唯有他死一次,他才能重新站起來,最起碼,不必被他自己的修為之力再折磨十天。

  他艱難的爬,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一樣才爬到那個象徵著掌教身份的寶座旁邊。

  他坐過這個寶座,知道寶座的某一處有機關,寶座之內存著一道很強悍的修為之力,是老掌教的修為之力。

  他觸動機關,那道霸道無匹的修為之力直接將他轟飛了出去。

  唯有死,才能生。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具破碎的肉身慢慢的開始重現生機,陳微微那張幾乎沒有一處好地方的臉,也在逐漸復原。

  在這一刻,陳微微笑了。

  他現在虛弱的像是個新生兒一樣,但沒關係,他的實力會在十天之後恢復,而他也將不必遭受十天折磨。

  一切,還是可以歸於重啟。

  「你是陳微微嗎?」

  這個時候,他身邊傳來一道試探的怯懦又或者是小心翼翼的聲音。

  陳微微回不了頭,也起不來,他躺在那問:「你是誰?」

  有幾個人比說話更為小心翼翼的靠近過來,圍成一圈彎著腰看著陳微微,陳微微躺在那,看到的是一圈陌生的臉。

  陳微微看到他們的時候感覺就是很陌生,看了一會兒後又覺得應該有些熟悉。

  這幾個人都是一模一樣的氣質木訥,憨厚,老實的像是一輩子沒有說過謊話似的。

  「你們是誰?」

  陳微微虛弱的問。

  「你是陳微微嗎?」

  其中一個木訥的中年男人又問了一遍,陳微微這才看清楚他們身上居然穿的是上陽宮的道袍,只是很破舊,補丁套補丁。

  「我是陳微微,我是奉玉觀的觀主,你們只要救了我,我將來封你們為大禮教神官,你們都是我親傳弟子,我會給你們至高無上的」

  「是你殺了我們的座師?」

  有人打斷了他的話。

  「你們座師?」

  陳微微問:「你們座師是誰?」

  「你殺了他,卻不記得殺了他,你果然已經不是人了,你是魔。」

  「座師說,上陽弟子,天生就該降妖伏魔。」

  有人抱起旁邊的一塊條石,那是從台階上抽出來的條石,朝著陳微微的腦袋,重重的砸了下去。

  噗!

  瓜一樣,碎裂,噴濺。

  「座師說,不管魔是什麼樣子,哪怕是上陽宮裡的人成了魔,上陽弟子都有責任剷除他。」

  說著話的木訥弟子,抱起條石,一下,兩下,三下,一直砸。

  上陽宮的弟子,就該降妖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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