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甚至拍著登枝的手:「你我啊,雖是主僕,卻情同姐妹。將來,府中這幾個孩子,少不得讓你費心。」
登枝當時並未察覺到異樣,夫人待她素來就親厚。
她只笑著回:「只要您不趕奴婢走,奴婢一輩子都賴在府上。」
她熄了燈,在門口守到屋內傳來均勻的呼吸,才喚來丫鬟守夜。
這幾日她日日都給夫人燉安神湯,想讓她睡的更好一些。
燉湯回來,她正好遇到精靈王小心翼翼的從夫人房中出來。
「夫人睡的可安穩?」登枝低聲問道。寧氏雖是夫人的母親,但因著身負精靈血脈,容貌驚艷絕塵。即便已經在府中待了七日,但她依舊每次都被她所震懾。
「今日反倒睡的安穩,你也下去歇息吧。」寧氏甚至對她頷首說道。
那一夜,她倒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好,總覺得心臟跳的厲害,仿佛要跳出來一般。
就像,朝朝出事那日。
她乾脆坐起來,起來喝了口涼水,心跳依舊劇烈。
她甚至覺得,鼻翼間夾雜著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屋外,丫鬟傳來喧譁聲,她推開門看去。
天還未亮,院裡燈火有些昏暗。
「登枝姐姐,院子裡來了好多蝴蝶,一直圍繞著夫人的院落轉……甚至停留了許多在門窗上,趕都趕不走。」
登枝當即披上外衫,匆匆趕過去。
還未入門,便能瞧見皎潔的月色下,無數蝴蝶在陸府上空盤旋。
仿佛院內有什麼東西吸引著。
「哪來這麼多蝴蝶?」便是有,也絕不會在夜裡出沒。
這已是深秋,又是半夜,套著厚衣裳都覺得身上發寒。
登枝進門那一刻眼皮狂跳,心臟幾乎要躍出胸膛,她猛地捂住心口踉蹌一步。
便見將軍和寧氏突然衝出房門,直直的往夫人房中去。
自從朝朝出事,夫人夜裡難眠,一丁點響動都會驚醒。
她便讓將軍分房,將軍不放心夜裡不敢睡,乾脆守在她門前。誰守都不放心,他不願離開。
但宣平帝病重,他白日裡還要撐著處理公務。
幾日後,鐵打的人也撐不住。
今日才躺下半個時辰,便出現意外。
容澈熬的雙眼全是血絲,此刻一腳踢爛房門,這一刻,她在將軍臉上看到了恐懼和絕望。
房門打開的那一刻,沖天的血腥味夾雜著淡淡的甜膩。
守在院中的蝴蝶頓時朝房門湧來。
寧氏抬手一揮,才將蝴蝶震開,不敢再靠近。
容澈只一眼,便發出慘烈的哀嚎:「太醫,太醫!!不,不,快入宮請醫修,速速請醫修!!」
登枝跌跌撞撞的衝進門,一腳便踩在粘稠的發紅的鮮血上。
眼前一片血紅。
夫人倒在床上,一手緊緊攬著懷中公主小時候的衣裳,一手耷拉在床邊。
滴答滴答的血跡順著手腕落下,蜿蜒的血跡流到門口……
這一刻,登枝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她喉嚨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渾身抖的不像話。
全府都被驚醒,幾位公子披散著頭髮便急匆匆趕來,兒媳溫氏抱著燦燦守在院內。
院內哭聲,寧氏一邊以靈氣封體,一邊飛快的給她穩固魂魄。
直到醫修到來,也才勉強將她從死亡線上拉回。
若是再晚半個時辰……
後果不敢想像。
那一夜,所有人枯坐在院內,誰都不敢離開。
她從未見過大公子落淚,那一日,大公子一拳又一拳在牆上砸,整個手掌全是血。俊秀的年輕人,眼底遮不住的狠厲和眼淚。
容將軍抱著夫人不敢鬆手:「你怎麼這麼狠心,怎能拋下我和孩子……」
「你讓我該怎麼辦?」
「你隨朝朝走了,獨留下我……」
容澈哪還有鎮國將軍的模樣,哭的像個無助的孩子。
朝朝走後,陸家散了。
許時芸的心也碎了。
她手腕割的很深很深,鮮血幾乎噴涌而出,她的心早就死了。
寧氏紅著眼睛坐在床前:「精靈得上天喜愛,被天地生靈所青睞。她的血,才引來了蝴蝶。」
「怎麼這麼傻,你怎麼這麼傻……」寧氏緊緊攥著她的手不願鬆開,芸娘的手蒼白如紙,沒有一點血絲。
眾人守到天亮,許時芸依然不曾醒來。
手腕的傷已經被醫修治好,只是依舊虛弱,臉色大發白。可昏睡許久,都不曾醒來。
容澈在府中等了一日,直到皇帝急召才匆匆入宮。
待他回來時,昏睡已久的許時芸一覺醒來。
失憶了。
所有人瞞下她自盡之事,瞞下她朝朝獻祭之事,試圖讓她活下去。
容澈開始患得患失,徹夜不睡,經常呆呆的坐在她床邊。
他早早的告老還鄉,只想陪在妻子身邊。
所有人都想要她活下去。
此刻,登枝小心翼翼的抹了抹眼淚,坐在馬車外。
馬車內。
早已失憶,早已陷入沉睡的許時芸,卻仰頭目光無神的看著車頂。
無聲的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