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頭想起小神仙的囑咐。
只要他們喊停,就趕緊收手。
他當即大喘著粗氣停下手來。
已經年過五十的他,此刻已經累到雙腳失去知覺,兩手顫抖不止。
可他不敢鬆開手,依舊死死的拽著小神仙給他的利器。
每一步,他都要按著照小神仙囑咐的走好。
為了小草,容不得出一丁點錯。
三雙大小、神色各異的眸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鬼差沒有開口,劉老頭也不敢多言。
生怕一個不小心說錯什麼,把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的成果給毀了。
直到劉老頭忽然覺得脫力,連忙握緊手裡的柳條時,兩鬼差同時緊張喊道:「好!」
「一日!」
「對!一日就一日!我們明日再來!到時候,你可別再使詐!」
不待劉老頭回應,兩鬼差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感受不到鬼差氣息的林逃逃,也從草堆里爬了出來。
靈堂前,魂歸本體的劉老頭,膝蓋一軟,直接癱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小、小神、仙。」他想伸手,可手上就像壓了一座大山似的,根本動彈不得。
林逃逃連忙小跑上去,從懷裡拿出個繡了桃花的小荷包。
打開,拿出一粒土黃色的小丸子,塞進了劉老頭嘴裡。
這是她用舅舅送的簡易丹爐,煉製出來的大補丸。
至於煉藥的藥材嘛,用的是院子裡桂花樹靈多餘的枝葉。
那棵桂花樹好歹是化了靈的靈物,對於人類而言,自然是上好的滋補品。
藥效嘛……自然是立竿見影的。
這不,不過片刻,劉老頭臉上不僅有了血色,手腳也能動了。
他強撐著身體爬坐起來,當即就跪下了。
「小神的大恩大德,我該怎麼感謝!」
如今家裡唯一還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這小院的房契了。
可有著這般通天本領的小神仙,哪裡又能看得上他這處破落的小院呢?
所以人家上次才看都沒看一眼就強行還給了他。
是了!這麼厲害的小人兒,又怎會瞧得上他這點東西。
林逃逃扶著劉老頭的胳膊,把人拽了起來。
「見在還不字說這個的時候。把它拿出來,千見上一面,聽聽她怎麼想。」
「嗯!」劉老頭兩眼含淚的撐起身子。
原以為自己已經沒什麼力氣的他,手上都還沒怎麼使力,就猛的站了起來。
他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剛才明明全身無力的啊!
劉老頭突然想起剛才吃進嘴裡的小藥丸……好神奇!
以前曾聽聞道家中有一醫道,如今可算是開了眼了。
不及多想,劉老頭連忙去到後院,把包著劉小草的黃紙包給拿了過來。
當黃紙包打開,劉老頭再次哽咽起來。
「小草!我的小草!」
原本一動不動的甲蟲,將頭轉向劉老頭這邊,兩根觸鬚動個不停,好似對劉老頭的聲音有了回應。
劉老頭變得激動起來。
「小草你放心,爹一定不會再讓你受罪了!」
他猛的轉向旁邊小女娃,一臉認真道:「小神仙!聽聞道家是可以換命的?我想好了!我要用自己換小草回來!小草該受的罰,由我來受!小草該受的罪,由我來擔!」
他看向桌上小小一隻甲蟲,淚再次落了下來。
「小草受的苦已經夠多了!如果不是我,她又怎會落得被李家害死的地步!是我個爹沒有做好!接下來的罪,由我來承擔。」
話音落下,甲蟲發出細不可聞的吱吱聲。
林逃逃算是看明白了,這父女倆,估計都是屬牛的。
「你捉了不算,我捉了也不算。得聽她的。」她指了指桌上的甲蟲。
劉老頭猛的抬頭:「小神仙是說,我、還能見到小草?」
林逃逃點頭。
從懷裡拿出一張紙撕成的小人,再將甲蟲包於其中。
手決翻飛,心中咒法隨之而起【上台虛精,保我年齡。中台六淳,衛我身形。下台曲生,拜謁三清。】
言畢,原本手中對摺的紙人,如同活人一般,慢慢直起背來。
「爹!」劉小草的聲音,從紙人身上發出。
劉老頭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卻依然在此刻被震驚了。
半晌,他才輕輕開口:「草、草?」
「爹!」紙人在林逃逃手心中直立起來,向著劉老頭飛撲過去。
這一刻,這苦命的父女兩,終是哭成了一團。
林逃逃悄悄的退了出去。
這種場景,上輩子師傅也帶她經歷過一次。
她清晰記得,那個雨夜下夜班回家被醉酒司機撞飛碾壓當場斃命,還被無情拋屍的單親母親。
她沒有回到婆家,報復那個獨占孩子父親撫恤金、還將他們母女三人趕出來的婆家。也沒有一心復仇纏著那個撞她的司機,以命抵命。
而是即便知道自己死了,依舊第一時間趕回自己家中。
她想盡一切辦法,讓鄰居們發現孩子無人照顧。
然後又以魂體,相伴孩子們六十載。
直到最後,她的孩子們百年去了該去的地方,而她,卻成了個無處可去的孤魂野鬼。
當時她只覺得,人既然死了,活著的就該放下執念。沒必要心中一直牽掛,害得死去的人,也無法安心離開。
於是死了的,活著的,說是難捨牽掛,實則相互折磨。
對哪一方而言都不好。
那時候,她並不能理解師傅說的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人可以為所愛不顧一切,為信仰奉獻一生,即便粉身碎骨也無怨無悔。
直到她這輩子出生時,阿娘拼盡全力救下她。
而今日又親眼看見劉老伯為女兒勇斗陰差。
她似乎就明白了那句:為所愛不顧一切。
所以她學著師傅那樣,給他們安靜說話的時間和空間。
往矮桌前一坐,靜靜的等著。
靈堂前。
劉老頭捧著劉小草,哭得老淚縱橫。
他不停的說著:「對不起!閨女,是爹害慘了你!」
劉小草抹著劉老頭臉上的淚,聲音無比輕柔:「不怪爹。爹也是怕我落下個不好的名聲。」
她深知道名聲對一個女人有多重要。
能有這樣的父親母親,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爹!明天讓女兒跟他們走。爹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承擔自己該承擔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