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珩,你要不要命了?」
姜禾禾頭一次直呼他的名諱,臉上肉眼可見的憤怒。
「給你們又是買院子又是換身份,好不容易挨到了好日子,你就這般糟蹋自己的身體?」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甩袖離開。
黎兮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在原地跺了跺腳,索性去打了盆熱水,幫黎珩清洗傷口。
血液早已乾涸,衣服就這麼緊緊貼在腿上。
黎兮擰了帕子,一點一點將褲子打濕,尋了把剪刀,從側面剪開,輕輕揭開。
傷口驟然接觸冷空氣,泛起疼痛。
黎珩咬著牙,攥緊了被子,手背青筋暴起。
她輕輕擦去周邊的血污,傷口暴露在視野。
從膝蓋到小腿,半尺長的傷口,還隱隱往外滲著血。
黎兮滿眼心疼,氣不打一處來:「你傷的這般重,昨日怎的也不肯說?若不是禾禾……」
「咳咳。」肺部一陣刺痛,黎珩來不及反應,一口鮮血咯在被褥上,甚是扎眼。
咳嗽的動作牽動了腿部的傷,剛剛結痂的部位又裂開來。
……
待姜禾禾請了郎中回來,黎兮把全家人都請了來,連帶著安佑丞都坐在一旁。
顧不上寒暄,姜禾禾拉開淚眼婆娑的崔氏,帶著郎中來到床邊。
「這事兒好辦。」
他從隨身背著的木箱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黃色的粉末隨著他手的顫抖落下。
「嘶。」
黎珩俊秀的五官皺在一起,彰顯著此刻的疼痛。
「兒啊。」崔氏心痛不已,淚水決堤,欲往床邊撲去。還好黎兮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疼歸疼,可粉末與傷口接觸的地方不再往外滲血。
郎中又撒了些,尋了紗布,將傷口裹住。
腳腕的骨頭錯位,郎中推拿幾下,錯位的骨頭回歸。
「別看腫得發亮,等靜養幾天,你這腳踝就沒啥事兒了。」郎中捻著鬍鬚,瞧著黎珩的臉色,眉頭直皺,「年輕人,你這身子骨可不行啊。」
「把手伸出來,老夫給你把把脈。」
「不用了,咳咳。」黎珩捂著嘴,血液從指縫滲出,「我就是風寒沒好利索,沒什麼大事兒。」
「還沒事兒呢?血都快滴衣服上了。」黎兮急地剜了他一眼,拽著他另一隻手,遞給了郎中,「大夫,您別管他,他就是死鴨子嘴硬。」
蒼老的手指搭上白皙的肌膚,郎中皺著眉,長嘆了口氣。
這一下,可把屋裡幾人給唬住了。
崔氏情緒激動,身子一軟,竟暈了過去。
方氏扶著她,難掩眉間的焦急。
黎兮緊抓著姜禾禾的手,指尖冰冷,手心早已被冷汗打濕。
「大夫,怎麼樣?」姜禾禾穩下心神,輕聲問道。
「唉,」郎中又嘆了口氣,「這是大事兒。」
他收回手,「他的身子傷了根本。上次風寒未愈,昨日又著了涼風,體內筋脈被寒氣侵染,再加上傷口沒及時處理,氣血不足。要想調理好,著實得費一番功夫。」
聞言,姜禾禾鬆了口氣,沉聲道:「難道不怕,再麻煩,我們也要治。」
「對,對。」黎兮連聲附和,「只要能治好我兄長。」
郎中的眸光在幾人之間流轉,他沉吟片刻,欲言又止:「要想治好,需要些名貴的藥材……」
他看幾人的穿著粗布麻衣,不免擔憂。
「無妨,您只管開藥。」姜禾禾從懷中掏出二兩銀子,微微一笑。
郎中定神,筆尖輕點。
片刻後,三人出了小院。
黎珩將「望梅塢」的牌匾一併帶了過來,昨日忍著痛掛了上去。
黎兮握著姜禾禾的手,在路口停下。
「也就到飯點了,前面就是旺福泰,」她頓了頓,竟有些扭捏:「你們二人幫了我們這麼多,我還沒好好地感謝過。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去旺福泰吃,我請客。」
姜禾禾下意識地擺手:「不用……」
「好啊。」安佑丞背著手,吊兒郎當地笑著,一口應下。
黎兮鬆了口氣,忙招呼著二人往裡走。
「你這是幹什麼?」姜禾禾瞪了他一眼,小聲道:「黎家正是用錢的時候,這旺福泰又不便宜,你答應那麼快幹嘛!」
安佑丞睨著她,輕笑一聲:「這是黎家唯一能報答你的方式,你總不能把人家感激的路都堵死吧?你若拒絕,就是把黎兮的面子扔地上踩。以後,他們哪還敢找你幫忙?」
姜禾禾咬著下唇沉思。
「銀錢好借,人情難還。」他合上扇子,點了點姜禾禾的額頭,意味深長,「有些東西,給你你就收著,莫要叫人落了面子。懂了嗎?」
姜禾禾點點頭,眼神懵懂,暗暗記下。
——
跟著裴老學了將近十天,隨著技藝的提升,姜禾禾把衣裙的樣圖改了又改,終於設計出了最滿意的。
她簡單打了一版,裴若春雙眼放光,讚不絕口。
趁著午飯空閒,她把姜禾禾叫到身邊。
「你與我學古法製衣,就是為了那件衣裙?」
她抬手指了指角落的樣衣。
姜禾禾絞著衣袖,垂下眼眸,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是自己穿,還是要做衣服賣?」
姜禾禾想起吳知秋,知道裴若春有所顧忌,連忙擺手解釋:「既不是自己穿,也不是掛鋪子賣,」她頓了頓,搪塞道:「是要當作生辰禮送人。」
「何人能有這麼大的面子?值得你三番五次往江南跑,還不遠萬里把我們接來京城安頓。」裴若春冷哼一聲。
姜禾禾的心思,她心裡和明鏡兒似的。
屋內的氣氛有些沉重,姜禾禾訕笑著撓頭,知曉此事瞞不過她,索性和盤托出。
意料之外,裴若春臉上並無惱怒之意。
「那畫呢?拿來我看看。」
姜禾禾眼前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畫在譜子中。可是裴老,您不是不願插手這些瑣事嗎?」
因著當年那件事的緣故,裴若春不願和那些個達官名貴扯上關係。她怕和父親一樣,槍打出頭鳥。
「怕歸怕,但你是我教出來的。既然作品是要見大人物的,若是做得不好,你叫我這張老臉往哪擱?」裴若春放下茶杯,深深地看她一眼:「明日把那畫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