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爭鋒相對,剩下幾人不敢吱聲,黎兮和方瑜安一人抓住方氏一條胳膊,躲在她的身後。
崔氏離去,姜禾禾面色緩和不少,看著空落落的荷包,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江知悅出手闊綽,結的尾款不少。本以為能夠小院將近一個月的開銷,可如今卻也所剩無幾了。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轉頭看向方氏時,又換上了平日那副乖巧的表情。
「我與方氏整理下今日的盈虧,你二人去照看下兄長。」她點了點藏在方氏身後的二人,聲音聽不出喜怒。
隨著門的開合,廂房裡只剩下姜方二人,姜禾禾方褪去堅硬的外殼,順勢癱倒在床上。
這床又硬又冷,還不如鋪子裡的。
她如是想。
方氏去搬了些粗碳進去,添進火盆里,屋裡暖和些許。
「可是累了?」她順勢坐在姜禾禾身邊輕輕撫上了她的額頭。
「還好。」姜禾禾側身保住方氏的腰,好似孩童一般,把臉埋在她的懷裡,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她無端地想起她的娘,早死的親娘,燒死的繼母。她們管家時也是這般疲憊嗎?
「只是有點想不通,無論如何,崔氏都是名門大戶出身,又怎得能做出這般……潑皮無賴的舉措?」
她坐起身,怔怔地望著燭火出神。
方氏搖頭嘆息:「這世道就是如此,逼得人不像人。」她似是想起什麼一般,頓了頓,有些侷促。
姜禾禾察覺,輕笑:「怎麼了姨母?」
「禾禾,你讓我管帳,我這也不會啊。」方氏緊張地搓搓手,手蹭在衣擺處,抹了正面抹反面。
「先前,黎府里大大小小的帳,都是夫人打理,我哪裡會做這東西?」
姜禾禾歪頭看她,「姨母莫慌,理帳並不難,你只需規劃好每月銀錢,並將帳記下便可。」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姜禾禾拿過帳簿,微微提點,方氏便通透了。
可她眉間的愁卻依舊化不開。
「這錢只出不進,總有花完的一天。」
她頓了頓,試探著,眼中藏著些許躍躍欲試:「我倒是有些想法。」
「咱家院子不小,不如試著開闢出些地方,學著隔壁蘭娘子那般養些雞。若是雞下蛋,便能改善家裡的伙食;若是下得多,興許還能拿出去賣一些,補貼家用。」
「還有咱們院子影壁前的那塊地,那日我閒來無事,把雪清理了,簡單翻了翻,土地倒是肥沃。等來年開春,你給咱買些種子回來,咱們自己種菜吃。」
方氏越說越興奮,眼裡閃著光。
比起崔氏的強取豪奪,方氏的計劃雖然慢了些、苦了些,卻是可持久發展的計劃。
細細思量下,姜禾禾點頭同意,從懷中又摸出些銀錢。
「姨母,這些錢你拿著。明日去村子裡找幾個壯丁,幫著把雞窩搭起來,再找蘭嬸子買幾隻母雞養著。近日剛出了這茬事兒,咱禮數一定要做到,莫要讓人在背後傳了閒話,惹人嫌。」
姜禾禾所言非虛,方氏也不再推辭,仔細地放入荷包中。
外面天已經黑透了,風呼呼地刮著。見姜禾禾緊了緊袍子,方氏的心揪了起來。
「今日已晚,夜路難走,外面都上了凍,就莫要回去了。」方氏輕輕拉住她的手腕,面上滿是擔憂,「隔壁的廂房我一早就收拾了出來,鋪子褥子全是新的,專門給你留著的。你就在這兒宿一晚,待明日天亮,路好走些。」
姜禾禾捏了捏她的手,「姨母,你有所不知,這城中與城郊處,設了卡子。月黑風高,我尚且能矇混過關。若是明日天光大亮,我怕生了變故。」
她去意已決,方氏不好再說什麼,只是沉默著起身,為她添了一條圍巾。
「小心些。」方氏把她送到門邊,不舍地叮囑道。
此時已過了子時,關卡處點著火堆。那火忽明忽暗,風一吹,快要熄滅了。守著關卡的士兵聚在一起,抱團取暖,相擁而眠。
走近了,隱隱還能聞到些酒味。
姜禾禾垂著眼,裹緊了圍巾,腳步一點都不敢打磕絆。
「誰?」模糊間聽到腳步聲,一個士兵竭力睜開眼。
姜禾禾被嚇得一個激靈,她深吸口氣,穩住心神:「兵老爺,我回家去。」
「回家?」那士兵含糊不清,「你的,文諜呢?」
姜禾禾後背生出一層冷汗,她假裝在懷中尋找,搪塞道:「您別急,我找找。」
希望趕緊趕緊撐不住,再睡過去。她在心裡默默祈禱。
可天不遂人意,一陣寒風哭號,吹的那士兵似乎清醒了清醒了幾分。
「你的文諜呢?」他帶上了幾分狐疑。
姜禾禾摸到一個硬硬的紙條,慌忙掏了出來,急中生智:「這兒呢。」
臨走前,方氏把計劃和所需物品給她列了個紙條。萬幸那紙條與文諜的大小相似。
士兵也懶得起身,借著月光虛虛地看了一眼,並未起疑,擺手讓她離開。
一直走出了那條街,看到熟悉的建築,姜禾禾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她的裡衣早已被冷汗打濕,風一吹,只覺得遍體生寒。
街道兩旁早已黑燈,月光照著屋檐上的白雪,倒也不似那般黑。
遠處,打更人的聲音響起。
姜禾禾閃身,隱入黑暗中。
巷子幽深,待他離去,姜禾禾的身影才慢慢出現在巷口。
她走後門入院,剛剛推開屋門,心中警鈴大震。
「唰」,刀刃劃破空氣,刺向黑影。
黑影堪堪躲過,她一刀刺中了木桌。
「是我。」
聽到熟悉的聲音,姜禾禾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她捶了捶腿,順勢坐在木凳上。
安佑丞點亮燭燈,警覺她的疲態,眼底不自覺泛起了心疼。
「今日怎的這麼晚?可是又去瞭望梅塢?」
「望梅塢?」姜禾禾解著圍巾的手一頓。
安佑丞笑了,本就生得好看的皮囊,此刻更是耀眼:「黎珩說那院子背後不遠就是梅林,索性也沒名字,不如就叫望梅塢。」
「梅林嗎?我還以為就是一堆落了雪的樹杈子。」姜禾禾小啜著熱茶,四肢漸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