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爹說過。
吏部侍郎很好色,後宅小妾無數,當年他是外放途中因為寂寞才買了姨母做妾。
並不是因為寵愛。
若是姨母真的很受寵,又在主母那兒有體面,這麼多年不會一封信沒有。
一個無寵又沒有體面的妾。
能不能留下外甥女兒還是兩說。
她不想讓姨母為難。
可她也沒法子了。
正院兒。
姜禾禾順利見到了人。
吏部侍郎夫人崔氏和她想像中的一樣,一身雍容華貴,比年畫裡的娘娘都有氣派。
「這就是你外甥女兒啊?」
崔氏喝著茶,滿臉好奇:「和你生的倒不怎麼像,約摸是像她那個倒霉爹?」
姜禾禾驟然攥住手指。
方姨娘唇角僵硬。
「哎喲,瞧我這嘴,一時順嘴就說出來了。」
崔氏嘴上抱歉,態度卻十分不以為然:「聽說你們一整個鎮子的人都死了,是山匪作亂?京城都有了消息了,真是嚇人,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夫人。」
方姨娘轉移話題道:「妾這外甥女兒趕了十幾日的路,身子有些不好,妾想叫她留下來。」
崔氏隨意一甩帕子。
「這算個什麼事,咱們郊外莊子上空屋子多的是,選一處叫她住著就是了。」
家裡打秋風的來了,她們一般都是這麼安排的。
方姨娘賠著笑臉道:「夫人,妾這外甥女兒命不好,如今就妾一個親人了,妾沒本事也生不出個一兒半女,深宅孤寂,妾想叫她在府上陪著妾。」
崔氏擰眉。
不及她說什麼。
方姨娘就對姜禾禾說道;「禾禾,你去外頭等著姨母,姨母有體己話和夫人說。」
姜禾禾乖順起身退了出去。
她站到院子裡,死寂一般的眼神望著院兒里的花,還有廊下的幾個燈籠。
「你是何人。」
背後傳來一道舒朗男聲。
姜禾禾轉頭。
那裡立著個男子。
他一襲白衣,飄然若仙、遺世獨立,劍眉入鬢挺直,鼻樑高挑如峰,俊雅至極的五官刀刻出來的一般。
姜禾禾睫毛輕顫。
這男子,好看的有些過分。
其實安佑丞也好看,但他的好看帶著三分邪性,叫人看一眼就知道他不好惹。
眼前這男子的好看卻如冬日陽光,雖然耀眼卻不灼燒人眼,只叫人覺得溫暖。
她垂眸:「我是方姨娘的外甥女兒。」
男子還沒說什麼,一個丫鬟便打了帘子出來,看見他臉上一喜,忙迎上來。
「大公子回來了?奴婢伺候大公子進去,夫人要是知道您回來了,定會高興的!」
原來是吏部侍郎家的大公子。
姜禾禾沒再關注,只是乖順聽話的垂頭立著。
大公子進去後沒多久,方姨娘就出來了,她高高興興拉住姜禾禾的手往回走。
「夫人同意你留下來了!」
「那太好了。」
姜禾禾終於露出一抹笑:「夫人沒有為難您吧?」
「哪能呢?」
方姨娘故作輕鬆甩甩手帕子:「我都跟你說了,在夫人那兒,我是很有體面的,就是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說。」
「姨母你說吧。」
姜禾禾知道,她不會這麼輕易就被留下,夫人肯定是提了什麼條件的。
方姨娘嘆口氣:「二小姐得了機會入女學,夫人正愁給她找不到合適的伴讀,聽說你會讀書識字,要你去給二小姐做伴讀。」
說完她又開始生氣。
擰著帕子道:「夫人真是過分,什麼伴讀,不就是去端茶倒水的丫鬟,你是我外甥女兒,又不是黎家的家生子。」
「沒事的,我有事做也不會亂想。」
二小姐入學,那一定要出門兒,她作為伴讀也可以出門打探消息。
她求之不得做這個伴讀。
這件事就這麼敲定,方姨娘雖然很多埋怨,但還是打點好表情,照舊去討好夫人,就為了給姜禾禾多牟取一些福利。
姜禾禾也見到了二小姐。
「你就是母親給我找的伴讀嗎?」
二小姐黎兮生得花容月貌,一身嬌慣出來的驕傲自信,往那兒一站就很耀眼。
她圍著姜禾禾轉了一圈。
「瞧著也不怎麼樣嘛,母親挑來挑去,怎麼就挑了個你這樣的?還不如我身邊的三等丫鬟呢,你叫什麼名字。」
姜禾禾眼觀鼻鼻觀心,老老實實道:「姜禾禾。」
黎兮隨手一揮:「這名字不好,改了吧。」
和她娘那個性子如出一轍。
她的丫鬟壓低聲音提醒:「二小姐,姜禾禾不是咱們家下人,是方姨娘的外甥女兒,只是借住在這兒的,咱們不能給她改名字的。」
黎兮「哦」了一聲。
「那也跟我們家丫鬟差不多。」
正要說什麼時,外頭有人來通報,說是大公子來了,給二小姐送入學禮。
黎兮直接就把姜禾禾扔到腦瓜子後,提著裙子興高采烈跑出去。
丫鬟看姜禾禾一眼。
「你先回去吧,明兒記得一早過來。」
「是。」
姜禾禾乖順福禮,轉身就出去了,經過黎兮和黎家大公子時,她連個眼角都沒瞥過去。
……
翌日。
姜禾禾起了個大早,輕手輕腳收拾好自己,天光還沒亮的時候就等到了黎兮院子外頭。
黎兮吃了早飯,興沖沖被一眾丫鬟婆子簇擁著上了馬車,姜禾禾遠遠綴在後頭。
馬車搖搖晃晃出去。
卻被堵在了十方街路口。
「怎麼回事?」
黎兮打了帘子往外看:「今兒這裡怎麼這麼多人?」
丫鬟湊上來:「二小姐,聽說今兒是永安侯歸京呢。」
「原來是永安侯啊。」
黎兮來了興致:「不知道三公子在不在呢。聽父親說,這次永安侯救濟前線軍糧有功,恐怕還會升爵呢。」
姜禾禾本來不以為意。
她隨意一撇。
卻正看到高頭大馬上,滿臉春風得意的男子。
那是十分陌生的一張臉。
可那張臉上,卻有一道叫姜禾禾熟悉到眼睛發疼的疤痕,那道疤痕似閃電,從男子眉間直直到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