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禾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走,倚著牆癱坐在地上,涕泗橫流。
親人被屠殺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火海燒紅了半邊天。
她抽了抽鼻子,嗆人的煙塵味經久不衰。
透過模糊的淚眼,蕭千秋的臉逐漸與永安侯重疊。
姜禾禾眼底迸發出滔天的恨意,她牙關緊咬,纖細的玉手撫上他的脖子。
雙手慢慢收緊,姜禾禾早已雙眼發紅。
「你瘋了!」
梁堅慌忙撇下短刀,使了半成功力,將姜禾禾拉過一旁,禁錮住她的雙臂。
「得罪了。」梁堅眼底閃過一抹掙扎,「但是禾禾,他現在還不能死。」
「梁堅我看你才是瘋了。」姜禾禾氣得渾身發抖,「你是忘了他爹是怎麼屠村的嗎?」
燭火躍動,影子映在牆上,屋內只聞姜禾禾的粗喘。
半晌,梁堅搓了搓臉。
「禾禾,安佑丞給我遞了信息,找你有要事相商。」他帶著濃重的鼻音,「你去吧,這邊我守著。」
姜禾禾活動著麻木的雙臂,深深地看了一眼昏睡中的蕭千秋。
……
灰褐色的木桌上立著一盞油燈,安佑丞把玩著小刀,面色陰沉。
「姜禾禾,我曾與你講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恨鐵不成鋼,「要不是梁堅及時攔下,你差點因為魯莽,釀成大禍!」
「夫子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我又不是君子,犯不上等十年。」姜禾禾抬起頭,倔強道。
燭火燃至麻繩端,噼啪作響。
安佑丞忽地笑了:「你這丫頭,上了幾天學堂,嘴上功夫見長,就是這腦子……」
「你說誰沒腦子呢!」姜禾禾圓眼一瞪。
安佑丞嗤笑一聲,食指點了點腦袋:「你要真有這東西,又怎會如此莽撞?」
「蕭千秋又不是那日的士兵,死了便死了。他是何等人物?他若是死了,永安侯定會追查到底。到時,真正的仇人會親手血刃你。這就是你想要的結局嗎?」
冷靜下來的姜禾禾深知,安佑丞所言非虛。
「那你說怎麼辦?」她癟癟嘴,佝僂著背,神情沮喪。
「都說打蛇打七寸,倒不如直接從永安侯下手。」
「你說得輕巧,」姜禾禾翻了個白眼,「我一介女流,居於深宅後院;梁堅呢,是黎府的小廝;你就是個乞兒。我們連和永安侯碰面的機會都沒有,談何報仇?」
安佑丞沉吟片刻,右手的食指輕叩桌面。
嗒、嗒。
油燈照得人影忽明忽暗。
「你是否還記得,永安侯屠殺蔚縣,原因為何?」
姜禾禾不解:「難道不是為了我們蔚縣的糧草,他與那周秀才狼狽為奸,事成之後殺人放火,毀屍滅跡?」
安佑丞微微一笑:「那你可知,他如此做派,實屬欺君?」
經此提點,姜禾禾茅塞頓開:「你想狀告衙門?」
「衙門算什麼?他永安侯可是侯爺,我要找的,是衙門往上的。」
安佑丞朝著北方拱拱手。
穿過茫茫夜色,北面的盡頭,是紅色的宮闈。
「你是說……」姜禾禾驚呼出聲。
「噓,」安佑丞將食指豎在嘴邊,「當心隔牆有耳。」
他頓了頓,「讓他無聲無息地去死,太便宜他了。他做的那些腌臢事,就應該被問罪,被天下人所知悉!」
當初,蔚縣村民尚且還有一口氣,卻被活活燒死。
安佑丞眸光暗了暗。
「姜禾禾,報復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生不如死。」
……
趁著夜色,姜禾禾一路小跑,趕回小院。
「吱呀」,她輕輕推開木門,順著縫隙向內瞧。
紅木桌上,燭火微動,擺著一碗素麵、幾碟小菜。
姜禾禾鬆了口氣,閃身進屋。
手剛剛搭在木栓上,腰間卻傳來一股力量。
她一時不察,跌入男人的懷抱。
「小美人兒,你剛剛去哪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蕭千秋貪婪地嗅著她的秀髮,放在腰間的手也不老實。
姜禾禾心中大驚,她下意識地伸向懷中,卻抓了個空。
該死,明日找個機會找梁堅拿回匕首。
「美人兒,春宵苦短……啊!」
情急之下,姜禾禾抬腿,猛地踩向蕭千秋的腳。
白色的男靴留下半個黑印。
蕭千秋吃痛,攬著腰身的手趕忙鬆開。
好機會!
姜禾禾穩住心神,趕忙跑入院中。
月光皎皎,照亮一方小院。
「蕭公子,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們改日再聊?」
姜禾禾強忍著噁心,低頭嬌羞狀。
沒偷到葷腥,蕭千秋面色陰沉:「既來赴約,又故作拒絕,這是何意?」
姜禾禾絞著衣袖,輕咬下唇:「蕭公子,我也是有苦衷的。」
再抬頭時,她眼圈微紅,泫然欲泣,我見猶憐。
「蕭公子有所不知,我寄人籬下,身為伴讀,並無諸多自由。剛剛二小姐喚我,便是讓你我二人保持距離。如若不然,我便會驅逐出府,淪為娼妓。」
「蕭公子,婚期將近,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不如明日再會。」
姜禾禾一雙剪水眸里,閃著點點淚光。
「行,都依著可人兒。」
色令智昏,蕭千秋被迷得暈頭轉向。
臨走前,還不忘在腰間揩一把。
目送著男人的身影離開,姜禾禾的表情逐漸陰沉。
她搓著被蕭千秋接觸過的皮膚,直至發紅。
次日一早,姜禾禾便在崔氏院前踱步。
瞥見她被露水打濕的衣角,黎兮微微一愣。
「怎在這裡?莫不是做錯事被母親罰了?」她微微皺眉,「別擔心,母親疼我,我去求情。」
「不是,」姜禾禾拽住黎兮的手腕,連連搖頭,「是,是我有要事稟告。」
黎兮來了興致:「既有事要講,又為何吞吞吐吐?莫非,你也有了心悅的兒郎?」
若真是這樣,她便可以獨占蕭千秋了。黎兮心中暗喜。
「二小姐莫要戲弄我,」姜禾禾正色道,「此事茲事體大,我還未想好。」
「既然如此重要,那痛快地講出來,我與母親自有定奪。」
黎兮抓著她的手腕,不由分說,把她帶到膳廳。
請安後落座,黎兮迫不及待道:「母親,禾禾說,有事要講。」
崔氏示意丫鬟添一副碗筷:「哦?何事?」
姜禾禾深吸口氣,似乎在做抉擇。
「蕭公子,品行不端,二小姐的婚事,還望大夫人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