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但是很謙虛,稱呼柳哥為道兄
天譴城第二次大祭,給觀禮修士造成了莫大衝擊。
會同館內。
十方會盟中的八家匯聚一堂。
一面牆的顯示器上,播放著唐闊用留影石記錄的整個過程。
回放已八遍,堂內眾修的視線,依舊不離。
至此,他們關注的不再是從皇宮走出的祭祀隊伍,聽的也不再是那一封封斷人腸的凡人遺書。
朱雀大街兩旁的民眾反應,吸引了他們。
「暫停,往後退一點兒……」牛大維開口,少頃頷首道,「停下吧。」
顯示器上,定格了天譴民眾百餘雙眼睛。
眼神極盡情緒表達,分外……多彩。
「可有所感?」
秋風不好不在,牛大維就是最大的。
他輕出一語,眾修皆要用耳聆聽,用心思考。
「牛宗主問得好啊,」仙萍山張門主輕吁道,「所謂紅塵煉心,吾等修士走進去,再出來,方得真正的淡泊。」
區區一三境……
若非沈青雲,誰認識你啊!
牛大維微微一笑:「張門主能有此感觸,五境之門便已敞開了。」
「牛宗主著實高看,」張門主苦笑,「小道得劉尨宗主以四境心得相贈,日夜參悟至今,毫無所得,慚愧,慚愧……」
食鐵宗宗主劉尨笑道:「時也,運也,張門主莫急,久居秦武,水到渠成說不定就在某日了。」
這話還有點高度。
牛大維頷首道:「修士淡泊以體悟天道,紅塵煉心,確有可取之處,實不相瞞,本宗嫡孫威武,於天譴府衙為官數月,神魂凝練速度,至少快了五倍。」
牛威武的現身說法,頗具說服力,惹來眾修驚呼。
「凝練速度提升五倍?」
「於我歸墟門,這便是洞天秘境的效率……」
「那也得住得起啊,一日萬枚靈石!」
「當官這般鍛鍊人的?」
……
驚呼聲中,不免有淡淡的質疑。
牛大維並不介意,看向一旁的牛威武。
牛威武為官數月,有感人生新奇之餘,成就感十足,視自己為半個秦武人。
得見大祭,感觸自不一樣。
看了八遍,雙眼通紅,腦海中更是翻江倒海,雙手握拳,恨不得有所為。
見此狀,牛大維暗嘆一聲,輕咳道:「威武。」
連喚三遍,牛威武清醒,環顧周遭,忙起身道:「本官失態了。」
本官?
這是修途改仕途了?
眾面面相覷。
張門主被秦武官場風氣侵蝕得更嚴重,聞言下意識贊道:「牛治中一心國事,百忙之中拔冗前來指導,實乃吾等之幸事。」
「張門主客氣了,」牛威武謙虛兩句,開門見山道,「家祖所言不差,這段日子,本官神魂強度突飛猛進,當然,原因不止為官,尚有秦武辦公體操之功……」
提及這個,大部分修士皆點頭。
除歸墟門,獸宗弟子也被牛威武攛掇著修行七彩陽光。
秋悲因為和沈青雲有個賭約,五宗弟子都開始修行。
只要照著沈青雲留下的影像成功入門,自身道體、神魂發生了何種變化,眾修心知肚明。
「秦武什麼都好,就是天地靈氣太過貧瘠,」劉尨嘆道,「若濃度再高些,本座都有心搬到此地修行了,哈哈。」
眾修大笑附和。
玩笑歸玩笑,若無一定的事實根基,這玩笑也開不起來。
「當然,威武公子也妄自菲薄了,」劉尨贊道,「功法吾等人人都有修行,進步雖有,卻遠不如公子之進度,是以本座覺得,於秦武官場歷心,才是最關鍵的。」
牛大維點點頭。
「本座正想說這個,威武之前如何,諸位要麼有所耳聞,要麼親眼目睹,今昔比較,判若兩人……威武之變化,老夫甚是欣慰啊。」
「爺爺,」牛威武慚愧道,「威武年少無知,惹是生非……」
「呵呵,都過去了,」牛大維欣慰而嘆,「不這麼對比一下,爺爺我估計也沒此刻這般高興,哈哈……」
大佬打趣孫子,眾修自然捧孫子的場,而且是真心實意的。
相比之前那位橫行莫田坊市的修三代,如今的牛威武不僅有能力,而且值得交往。
面對恭維,牛威武連連謙虛感謝,心中不免感慨。
說不好聽點兒……
「官場上的奉承實在太過高級,以至於此刻的我面無表情,甚至想笑。」
但歸根結底,自身的改變方是根本吶。
如是想著,牛威武輕輕開口。
「正好諸位宗主在場,本……晚輩有個疑惑請教。」
張門主擺手笑道:「可不敢言請教二字,相互交流,不知威武所惑為甚?」
「無它,凝聚力三字。」牛威武環顧眾大佬,「拋開王朝、宗門之別……其實都不用拋開,因為宗門的凝聚力,本該更強才是,但請教諸位宗主,事實如此嗎?」
眾宗主若有所思。
因為事實恰恰相反。
比人口,秦武黎民以億計,強盛如獸宗,算上雜役道童,再把靈獸也算上,不超過十萬。
「便只拿天譴城來比……」牛威武的專業性一下就起來了,「十年前,天譴城內人口,計為三百六十八萬七千餘。」
張門主唏噓道:「百倍於宗門。」
「而就今日所見,」牛大維嘆道,「天譴人的凝聚力,也百倍於宗門門人。」
眾宗主沉默點頭。
不是說宗門弟子不好。
擱沒來秦武前,他們還都欣喜於對門人培養有方。
但凡事經不起比較。
「秦武百姓須繳稅,自力更生,言行舉止,皆受秦武三十六律法管制,宗門對弟子無償傳藝授業,每月還有靈石、靈丹等補給,幾乎不求回報,但凡有所行動,亦是為門內爭取資源……」
牛威武洋洋灑灑類比一圈兒,話題一轉。
「天譴之殤後,秦武各地黎民,蜂擁參軍,今日大祭後,」牛威武一字一句道,「晚輩敢說從軍盛景,至少十倍於前。」
「哎,」劉尨起身道揖,「本座明白威武公子的意思了,吾等何嘗不羨慕此等凝聚力,但說到底,修士的道,是個人的道……」
這番話,說得眾人頻頻點頭。
別說弟子了,宗門真要面臨破滅之危……
他們自己指不定都得琢磨後路。
牛威武微笑道揖:「劉宗主所言極是,但晚輩想說的,不是凝聚力本身的問題。」
「哦?」劉尨疑惑問道,「那是什麼?」
牛威武環顧眾人,輕輕道:「秦武民心之凝聚,並非一夕之功。」
眾大佬聞言,若有所思。
「前有天譴之殤,對天譴百姓而言乃切身之痛,民心靡靡不振,」牛威武嘆道,「後禁武司以戲為根,以現實為本,南市一場大戲,完成情緒超脫,逆風翻盤,民心暴漲。」
「今有大祭,數百遺書將人心剝得乾乾淨淨,」牛威武恍惚少頃,回神繼續,「然後,陛下把軍魂日三字,寫在人心之上。」
眾大佬皺眉沉思,僅少頃,表情就精彩起來。
「威武公子的意思是,此等手段,宗門亦可用?」
「本座越琢磨越覺有意思,說不定真可行……」
「哎,不求宗門凝聚力如天譴這般,但凡高那麼一點兒,亦是好事啊!」
……
眾大佬的興致,一下提了起來。
倒不是刻意附和牛威武。
大祭上的耳聞目睹,確實觸動人心。
「這種撼動人心之力,不是多活千載就能無視的……」牛大維暗暗感慨,「還是那句話,走進來,再出去……嗯?」
場中。
剛回到座位上的牛威武,頭顱便蓬出一陣光華。
眾大佬皆驚。
「這是……」
「神魂頓悟?!」
「這氣息……威武公子不過三境中期的修為,如今這神魂強度……」
……
牛大維伸手一按,陷入忘我之境的牛威武,變得虛幻起來。
「吾孫有所感,驚擾了諸位,」牛大維起身道揖,「實在抱歉。」
「牛宗主說哪裡話,」劉尨起身回禮,笑道,「得見威武公子突飛猛進,吾等舊鄰,心中只有欣喜,恭喜牛宗主,賀喜牛宗主……」
一番簡短恭賀,眾大佬知趣離去。
但大祭→紅塵煉心→凝聚力→牛威武頓悟這條線連起來後……
「不就是在秦武為官嗎,」劉尨剛回自家院落,便下令道,「門內長老,座下各抽兩名弟子入朝為官!」
宗主這唱的是哪兒出?
眾長老莫名其妙,還待詢問,劉尨淡淡道:「本座不是和你們商量,執行吧。」
「謹遵宗主道旨,不過……」一長老苦悶道,「以何為選拔標準?」
這倒是個問題。
劉尨琢磨一陣,雙眼一亮:「按那位沈小友的標準來。」
「回稟宗主,那可以不選了,」長老肯定道,「才貌絕世者,本宗一個都沒。」
「你倒也真敢想。」
劉尨無語,想了想,覺得確實為難人。
「那便降低標準……以牛威武為標準。」
宗主您說這話,怕不怕獸宗的人聽到啊?
眾長老摸摸鼻子應下。
「誒,王長老人呢?」
「回宗主,王長老還在那勞什子兵部……」
「哈,」劉尨一拍手,「倒是小瞧了王陰陽,沒想到前站都給本宗弟子打好了,便都送去兵部,王長老自會安排!」
五宗同氣連枝。
探知食鐵宗動靜,厚土三宗宗主也找到了路子。
「食鐵宗去兵部,明顯衝著煉器去的。」
「我厚土宗……怕是要去戶部了。」
「戶部管農事的吧,不對口。」
「你卻不知,戶部下轄司農司,專管田地……」
「這你都知道?」
「嘿,仙市律部商鋪一打聽,啥不清楚?」
……
禁武司外。
秋風不好座下弟子聚在一起。
「大師兄,咱真要進去?」
「主要師尊也沒提這事兒啊。」
「大師兄,咱練下小師叔的功法就得了,為官……」
「誰小師叔?」唐闊罵道,「你也真叫得出口,鄙視他!」
眾師弟聞言,紛紛朝被告甩手撇嘴。
「好了,我是大師兄,聽我的沒錯,」唐闊解釋道,「來前師尊就說,讓我等多學……」
來了來了!
眾師弟眯眼等待。
唐闊吞吞口水,咬牙蹦出一字:「沈!」
大師兄,何其勇乎!
眾師弟翹首以盼。
唐闊深吸口氣,站直腰杆,醞釀良久:「道兄!」
啪!
唐闊後腦勺被扇。
怒而回頭,他忙道揖:「周長老……」
「教你個好,」死士周長老淡淡道,「律部不以官職相稱,叫一聲沈哥,很為難嗎?」
眾師弟怔住。
沈哥……
「這我他媽太叫得出口了啊!」
唐闊吞吞口水,雙眼漸亮,感激道:「多謝周長老指點,弟子險些犯了大錯……周長老好走!」
人周長老拐個彎兒不見人了,他還在踮腳揮手。
眾師弟面面相覷。
「叫句沈哥,這般開心……」
「大師兄多少有些變態了。」
「要不要跟師尊反應一下?」
「我看行……」
……
一陣準備,周闊等十來人至禁武司門口。
通報少頃,裘屠出迎。
「原來是唐師兄和諸位師兄,」面對掌教弟子,裘屠分外客氣,「快請快請。」
入司行走,唐闊大弟子的姿態漸漸端了起來,正要開口道明來意……
被師弟拽了拽。
「裘師弟,失陪一下……」走到一旁,唐闊皺眉注視師弟,傳音問道,「怎麼了?」
「大師兄,語氣好一些,今時不比往日啊。」
唐闊冷笑:「我才是歸墟門大師兄!」
「我也沒說您不是,但……」師弟湊近傳音,「咱來秦武,花的可都是裘師弟他們的銀子……」
「區區金銀……」
唐闊僵住。
似乎想起了前不久的不堪往事,表情悻悻。
「沒想到我身為修士,也有被俗世金銀拿捏的一天!」
嘴唇翕動,他沒敢罵出來,只能微微點頭。
轉過臉,他笑容濃郁了不少。
「呵呵,半年不見,裘師弟真令吾等刮目相看……」
裘屠也不傻。
唐闊的前後反轉看在眼裡,他不動聲色附和,心裡嘀咕不斷。
直到進了仙部,於公房落座,唐闊才道明來意,嚇了裘屠一跳。
「諸位師兄,想入仙部為官?」
唐闊正色道:「吾等也是奉師命行事。」
「這……」裘屠猶豫少頃,「諸位師兄能來,是吾等幸事,但……不知唐師兄可有門主手諭?」
唐闊眉頭微蹙,笑道:「只是口諭。」
「這樣,」裘屠笑著點點頭,起身道,「師弟這便去通報師尊,諸位師兄稍待。」
「呵呵,裘師弟自去。」
裘屠一走,公房內嘰嘰喳喳。
「大師兄,人沈……阿布魯也沒在禁武司啊。」
「大師兄,為官一事,我們真搞不來。」
「搞不來事小,萬一給歸墟門丟臉……」
……
「你們懂什麼,」唐闊淡淡道,「今日牛威武頓悟一幕,伱們沒瞧見?」
眾師弟恍然。
「師兄是為此?」
「修行才是重點,」唐闊唏噓,「孤立不證,若僅是牛威武,我也不信,但……你們看裘師弟,像是渡劫半年的樣子?」
劫就是難。
渡劫就是受難。
哪怕渡了過去,修士也得花費時間療傷固基,這是必要且必須的。
擱三境上頭,渡劫成功不休養個三年五載,那是作踐自己。
聽到這個,眾師弟話匣子立馬就打開了。
「前些日聚餐時我特意問過,裘師弟劫後才修養三個月,又出來做事了……」
「是不是被逼的?秦武的禁武司,是真不把修士當人用啊!」
「被逼與否看也看得出,至少裘師弟道體混元,靈力內斂,神魂穩固……嘖,才仨兒月,這你受得了?」
「反正我是覺得,秦長老沒這種大手筆……」
「所以大師兄說的還真有可能!」
……
這番說辭下來,眾師弟的心都動了。
修為可以按部就班修行門內功法。
神魂那玩意兒,即便有魂修功法,修行也難如登天。
要麼大投入換來不成正比的些許提高,要麼就躺平隨波逐流,反正大家都不強。
但那是我們不想神魂厲害嗎?
眾師弟捏捏拳頭,心念堅定起來。
「看來大家都明白此事的重要了,」唐闊很滿意,「修體操,再為官,還是在秦武最具權勢的禁武司為官,你們就說說,大師兄這操作溜不溜!」
我們就喜歡大師兄這運籌帷幄的英姿!
眾師弟道揖。
「誒誒誒,別,」唐闊擺手,正色道,「在秦武,得行拱手禮,像這般……」
他起身正對門口,側面演示拱手之禮,正待開口說明,門開。
「喲,唐師兄這是……」
「哈哈,」唐闊依舊拱手,笑道,「正給他們演示拱手禮,裘師弟這一來,剛好也表示在下的感謝之情……」
裘屠忙回禮,想了想,苦笑爬上臉龐。
「諸位師兄要失望了,師尊說不行……誒誒,唐師兄,聽我解釋……」
目送唐闊一行氣沖沖走人,裘屠直摸鼻子。
徐青一眾等大佬們走遠了,才圍上來。
「二師兄,師尊真沒答應?」
「為何要答應?」裘屠想了想,「不是,師尊也沒權利答應啊,這事兒得通政點頭。」
哦~~~
師尊這鍋甩出了四境大修的意境啊!
眾師弟眼神莫名。
徐青笑道:「不來也好,來了我們做事也束手束腳的。」
「就是,掌教高徒,有這個必要嗎?」
「你也說是掌教高徒,咱日後總歸要回宗門的……」
「可不,而且咱仙部忙得飛起,來也是幫忙……別,別這般看我啊……」
……
「你們也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裘屠淡淡道,「仙部一個蘿蔔一個坑,累是累點兒,等不累的時候,你哭都哭不出來,去忙吧。」
禁武司外。
唐闊臉黑如鍋底。
身後一群師弟也險些炸毛。
「娘的,翅膀是真硬了!」
「我就想問,同門之誼去哪裡了!」
「大師兄,這事兒不能忍啊……」
「不能忍也要忍,」唐闊罵道,「難道真要傳訊回宗,請師尊下令不成?」
「他們分明就是不給大師兄你面子!」
「嘿,面子,」唐闊用冷笑壓下一肚子火,「誰讓他們找到了康莊大道……娘的我就不信了,還非你仙部不可?走!」
「大師兄,我們去哪兒?」
「秦武哪裡最需要我們,我們就去哪裡!」
八十九萬里之地,遙遙在望。
收好上次來時,於艙房裡悲怒交加寫的東西,沈青雲走出艙房,打量秦武飛地,心裡想的,卻是背後十萬里,那道六境身影。
默默一算……
「站了足足十二天!」
帝長老啊帝長老,你嘛時候才是津門第……呸!
「才能集滿怒氣槽啊……」
苦澀一嘆。
靈舟落地。
「沈哥!」
「沈哥,你終於回來了!」
……
和杜奎等人見禮,沈青雲好奇張望:「我柳兄何在?」
杜奎嬌笑道:「找到伴兒了,奉大人之命,外出巡視。」
「找到……」沈青雲臉色一變,「鸞,鸞鳥?」
「沈哥一猜就中,」拓跋塹比出大拇指,「就是有些老,還瘦瘦的……但是很謙虛,稱呼柳哥為道兄。」
沈青雲恍惚之餘,也根據拓跋塹的形容,將老瘦鸞鳥的模樣勾勒出來……
再和柳伯父一對比……
「我的媽呀!」
沈青雲拔腿就朝外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