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休再多言，老夫歲三千，什麼場面沒見過
「小沈，吾那逆子噴什麼？」
「大人，這都不是關鍵，關鍵是……」
「是什麼？」
「陛下……如此詩才，為何往日不得聞？」
「笑話，陛下千般技藝在身，都得讓我們知道？」
「大人說的是……」沈青雲猶豫半天，束聲成線道，「我們返程渡海後，柳，柳兄也曾一展詩詞方面的傲才……」
「他有個屁的……誒？」
返程渡海？
霍休眼皮一跳，人都有些麻了：「該不，不會是……」
沈青雲木然道：「只能說，英雄所見略同。」
「略同？」
「略同，約等於每個字都一樣。」
「字？字從何來？」
「屬下猜測，修仙界那般神奇，字有沒可能長樹上？」
想到當日秦墨矩詩興大發之地，還真有一棵大樹，霍休臉chua就黑了。
難怪那逆子要噴，這還是陛下二字當頭，否則……
「老夫倒了八輩子血霉，成了柳家的九族！」
深吸口氣，他再次確定問道：「暫不管他，天譴城局面如何？」
所謂的局面，不是什麼連通修仙界的大事，專指秦墨矩的秦王緋聞。
「大人放心，大抵上是沒問題的。」
「那就好，老夫去陪陛下……」
「大人，那柳兄……」
「等他回來告訴他，」霍休邊走邊指示，「通知完十三州軍，再回星海一趟。」
沈青雲嚇了一跳：「啊？大人，總，總得有個由頭吧……」
「他還要由頭？」霍休氣樂了，「陛下還沒問他噴的由頭呢！」
是啊，都不問，直接讓柳兄巡國了。
沈青雲摸摸鼻子，悻悻道：「都是屬下的錯，怕是啵啵芋泥奶茶不合柳兄口味。」
「你少替他說話，」霍休想了想，「就說老夫忘了個東西在星海，幫我找回來。」
「大人，星海那般大……」
「是啊，星海那般大……」霍休冷笑，「老夫都忘記掉哪兒了，興許是海里？要他好生找！」
沈青雲頭皮發麻，目送霍休離去。
哎，一念之差啊！
「我若把那行字也抹去，秦武雖說少了兩位大詩人，但柳兄……也不至於遠遁避禍了。」
靈舟於冰城外落地，秦墨染率先離去。
離天譴三月，秦墨矩沒想到自家老窩起了這麼大變化。
秋風不好雖說看過，此時也陪著，給龍蛇當導遊。
行程三分之一，秦墨矩激動難耐，忍不住詢問。
「是沈青雲做的？」
早就給陛下說過了啊……
霍休忙道：「小沈的主意，各部傾力配合，查閱史料，協力完成。」
秦墨矩嗯了一聲，眼圈兒泛紅。
秦武史書詳盡，他讀了許多遍。
「可就算再多讀兩遍，也沒此刻這般來得深刻，震撼……」
又行一段，便見幾十個孩童站在一小型雕塑群外，領路的大人正講解什麼。
「孩子們，可知此人是誰？」
「老師，知道，這位爺爺是忠義伯！」
「可知忠義伯身後之人是誰？」
「知道，繡春坊韓家老四和老么！」
「老師，忠義伯是為救人而死，殺他的是楚漢人！」
「不對，我爹說忠義伯沒死，忠義伯在天上！」
……
秦墨矩鼻頭微酸，走到李指揮使雕像前。
雕像等人高。
雙臂後張。
雕工粗糙。
不知事者，不明其意。
知事者，才能透過粗糙，抓住本質。
本質是上位者以生命護佑下位者。
「誰能想到，你個殺人不眨眼的李善存，能幹出這種事？」
秦墨矩感慨。
感慨之下，卻是切齒的怒火。
「何等慘絕人寰的場景，才能讓千人屠一流的梟雄，不惜為救二童而死！」
深吸口氣，壓下哽咽，他朝旁伸手。
「酒來！」
沈青雲一怔，忙上前數步，至秦墨矩身後時，雙手也奉上了一壺燒刀子。
嘩啦啦……
燒刀子入土。
最後一口，秦墨矩倒入自己口中。
「哈！」
借酒勁，噴出口鬱氣，他輕拍雕像肩膀。
「徐保兒死了，朕……回來晚了。」
祭詞就這一句，說完眾離去。
帶孩子的老師怔怔目送。
徐，徐保兒……死了？
朕？
沉默三百步，秦墨矩收拾好心情，開口詢問。
「李家情況如何？」
「回陛下，李家還算平穩。」
「可有安排？」
「忠義伯之子李乾，於燕州府衙任治中，不欲回天譴……」
秦墨矩頓步，看向霍休。
霍休忙道：「李府旁系一人，名李飛，入職律部。」
「你選的人？」
霍休聞言，硬著頭皮道：「老臣多番調查，此子心性，與忠義伯最符。」
「這才對嘛，」秦墨矩長舒口氣，囑咐道，「好好培養。」
「老臣領旨。」
走出冰城，秦墨矩心情略有起色。
卻又瞧見一座黑碑聳立。
刻在上面的名字，一一入眼，再入秦墨矩之心。
「可曾善待？」
「回陛下，撫恤按三倍發放，另，各州國朝百姓多有捐贈……」
秦墨矩心稍安。
回望冰城，諸般感慨中，又不免多了絲疑惑。
「霍休，秦武千年，可有令人銘心刻骨之愛情？」
霍休疑惑道：「應該沒吧？」
「那為何我見一院落，」秦墨矩指了指某方向，「全是一男一女？」
「老臣回去細查……」
大人，伱怕是會查到自己頭上啊！
沈青雲忙道：「啟稟陛下，冰城宗旨，不僅是講述秦武千年大事，更是黎民百姓的幸福生活，若無此景，歷代先皇和陛下您，又圖什麼？」
「沈小友此言大善！」秋風不好嘆道，「冰城我走過兩次，神識掠過四五次，次次都有感悟。」
龍蛇無感，疑惑道：「感悟何來？」
「無它，四字，」秋風不好唏噓道，「生生不息，這四字是對芸芸眾生說的，對秦兄乃至秦武，便是二字，功德。」
秦墨矩輕輕一笑：「這些朕沒考慮過，只要是朕的人，朕自然會好好對待。」
「陛下怕是不知，」龍蛇此時也有所領悟，感慨道，「正是陛下的無心二字，合了功德啊。」
大佬們說著，走著，來到十方會盟區域。
仰觀十座雕像，見仙萍山張門主亦在其中，秦墨矩心中滿意更甚。
「冰城粗糙，這十座雕像倒還不錯。」
霍休笑道：「陛下，殿下專門布下陣法，此區域熱氣不侵，雕像不消。」
「嗯……」秦墨矩環顧雕像，指著自己的問道，「朕的雕像，誰搞的？」
沈青雲恭敬回道：「回稟陛下，是律部副斷事柳高升，柳副斷事為辦好差事，日夜觀摩陛下畫像，廢寢忘食，功成之日，面北拱手，只言慚愧，未能彰顯陛下神威十一。」
秦墨矩呵呵：「倒沒看出來。」
「微臣不敢誑語……」
秦墨矩不再言語，將自己代入當時的場景中。
前有冰城，後有雕像……
就這兩座用冰堆砌出來的東西，九方接納秦武，簡直沒有一點兒心理障礙。
「且又把秦武往修仙界，狠狠推了一把！」
深深看了眼沈青雲，秦墨矩嘆了句——
「可惜……」
嘆完走人。
沈青雲被嘆出一頭霧水，不由看向霍休。
霍休苦笑搖頭，跟了上去。
「不懂？」秋風不好湊了過來，笑眯眯道，「換你在我座下，我也得嘆，哈哈……」
龍蛇也多看了眼沈青雲。
「看來秦武，不止柳小友一個人才啊……」
直至天譴城門處，秦墨矩如箭的歸心，終於有了靶子。
「龍蛇閣下，」秦墨矩指城道，「這便是秦武國都，天譴城了。」
龍蛇細細端詳，頻頻點頭。
「國運昌盛，民心安穩，只是有一事不解……」
「龍蛇閣下請講。」
「天譴二字，作何解？」
秦墨矩笑道：「此乃初代秦皇命名，至於其中之義……便是對煉體一途的感慨吧。」
龍蛇若有所思，緩緩點頭。
俗世永遠不是主旋律。
煉體也不是。
甚至可以說，和天地靈氣衝突的煉體，是一條逆天而行的路。
「以天譴為名，三分無奈，三分自嘲，三分茫然，」龍蛇品味少頃，贊道，「卻也有一分雖千萬人，吾獨往的執拗，好名字。」
「哈哈，」秦墨矩大笑，伸手虛引，「請！」
結果剛到城門口，就被堵住了。
城門吏先驗了歸墟門一行的出入令牌，看向龍蛇。
「道友初來？」
龍蛇微笑頷首：「正是。」
「歡迎道友前來天譴城，這裡呢，有些規章制度，道友拿著先看看，另外……」
沈青雲還在研究城門吏桌上的物件。
前次進城的印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長形木盒。
「奇怪，難道給靈獸蓋章引發了修士不滿，取消了？」
正想著……
霍休摸出通政令符，笑道：「行了，這位前輩不用登記信息。」
「呵呵，」龍蛇反而笑了，「不走上一遭，怎切身體會秦武之風貌？」
「這……」霍休苦笑道，「閣下高興便是。」
這邊兒說完，城門吏才提筆待書。
「前輩是何來歷，如何稱呼？」
「唔……龍蛇。」
「呵呵，這個姓少見啊……」
「這是種族。」
城門吏筆一頓，愕然抬頭：「前輩……是靈獸？」
是啊，不論我長成什麼樣子，還屬靈獸範疇呢，感謝大佬仁慈！
龍蛇微笑點頭：「正是。」
「那……」城門吏伸手摸向木盒，恭敬笑道，「程序就不一樣了哈。」
見此一幕，沈青雲眉心直跳，大叫道：「且慢！」
Chua！
未等城門吏得手，木盒被沈青雲搶過。
眾大佬疑惑看向沈青雲，只見沈青雲表情惶惶中不掩呆滯。
霍休奇道：「小沈，你這是……」
沈青雲吞了吞口水，正色道：「龍蛇前輩修為驚天，早已超脫種族之別，大人，屬下私以為，應另當別論。」
我日，這裡面有故事！
霍休瞟了眼被沈青雲緊緊攥住的木盒，深以為然道：「小沈說的不錯，便按……」
「等等，」龍蛇笑呵呵道，「老夫初入天譴便被特殊對待，沒有這道理嘛，無妨，不管什麼程序，老夫走了便是。」
龍蛇閣下您心也真大！
「龍蛇前輩，此事……」
龍蛇還有些不滿了。
「休再多言，老夫歲三千，什麼場面沒見過，」說完，他看向城門吏，溫和道，「開始吧。」
城門吏看了看霍休。
霍休眼皮幾跳，看向秦墨矩。
秦墨矩心想，進個城多大點兒事？
便點了點頭。
霍休也點了點頭。
「這把完啦！」
沈青雲還在涼涼，城門吏奪過了木盒，一邊打開一邊恭敬道：「請前輩現出本體……」
半個時辰後。
各回各家。
秦墨矩回皇宮。
霍休沈青雲回律部。
秋風不好一眾，去了剛建成的修行堂。
皇宮。
「陛下，」鍾情滿臉都是淚水，挺著漸大的肚子狂奔而來，「陛下，您終於回……」
「且慢！」秦墨矩伸手相阻。
鍾情一愣：「陛下。」
秦墨矩傻了半晌：「且讓朕……先笑會兒，哈哈哈哈哈哈哈……媽拉個巴子的！」
律部。
呂不閒聽到動靜，帶著一幫人進了通政公房。
剛要開口，見霍休和沈青雲對坐，鼻翼抽動，腮幫子緊咬，忍得極為辛苦。
「大人……」
「你們先出去。」
「呃，是……」
一眾出門，滿臉疑惑。
「大人這是……」
「好想笑的樣子？」
「沈哥仿佛也是，我看沈哥肩膀都在抽……」
「媽的，早知道就跟著……嘶！笑了笑了！」
「好放肆的笑！」
……
二人忍得有多痛苦難耐，此刻笑得就有多肆無忌憚。
但二人也是高手，把實在憋不住的笑意發泄後，二人立馬收聲。
「慚愧，」霍休感慨，「老夫這幾百年的功力，險些晚節不保。」
沈青雲悻悻道：「誰還不是個孩子……」
「少說點兒俏皮話，」霍休無語，用咳嗽壓下上涌的笑意，「此事，之前沒聽你說過啊。」
沈青雲苦道：「屬下說了，只是……沒想到才走幾日，印章多了七八枚……」
「嗯嗯嗯，」霍休緊繃嘴皮，良久才吐出模糊的詞彙，「全蓋上去了。」
沈青雲默默想了柳兄從星海往返兩次→繞秦武兩圈→去星海找東西的悲慘經歷後，忍了下來。
「大人，怕是龍蛇前輩會耿耿於懷。」
我看他蓋得挺高興呢，手舞足蹈的。
霍休摸摸鼻子：「應該不至於……吧？」
但凡能接受，人也不至於跑啊！
「我是沒想到烏龜能跑那麼快……」
沈青雲壓下腹誹，悄悄道：「大人，要不要派人找……」
「這種事兒，全看自願，」霍休嘆道，「反正老夫從陛下最後的注視里看出，即使龍蛇閣下一去不返，陛下也不會怪他的。」
陛下就是大氣！
沈青雲不說話了，起身去請同僚進公房。
霍休回司不過一兩個時辰，禁武司的氣氛開始變化。
聊完正事兒，霍休頭都大了一圈兒，頗有些無從下手之感。
看了看眾人，他手指大鬍子李飛：「小李留下，其他人去忙吧。」
沈青雲離開禁武司，徑直去會同館找牛大維。
一打聽才得知，牛大維一行去了獸宗駐地。
獸宗駐地，同樣坐落於精忠坊。
沈青雲算了算，心道好傢夥。
「除開我姐的木秀宗，七宗駐地都在精忠坊。」
還外加一個以第一宅為據點的考證中心。
「正好去看看考證中心……」
駐地還好。
考證中心一落成，精忠坊簡直成了一個仙凡混居的小型坊市。
沈青雲邊走邊觀察。
散修居多，狀好奇。
凡人更多，卻失了一開始的新鮮勁兒。
雙方交流不多，大多是問路，修士態度平和。
入坊中心，不過三五里地，他便看到三支府衙的巡邏隊伍。
巡邏隊伍的組成，八成為煉體士，兩成為修士。
修士修為不高，看上去面帶從容。
「倒也習慣了俗世的這份差事……」
沈青雲有些感慨，腦子裡奇怪的想法，又多了不少。
至第一宅門口，牌匾換成了秦武修仙技藝考證八個大字。
掏出令牌入內，府中小徑分出各道，道口皆有提示。
「馴獸，煉丹，煉器，陣法，禁制……誒？」
沈青雲走到某道口，奇道：「還有營造一途？」
「沈哥！」
抬頭一瞧，正是仙部判官，秦墨染座下弟子，聶無情。
「聶判官，好久不見啊……」
沈青雲笑著迎上。
和年前相比，聶無情沒什麼變化，只是腰間的腰帶，換成了金屬材質。
而且臉上也多了些笑容，少了……被人扒褲腰帶的不忿。
二人寒暄幾句，沈青雲便知營造的由來了。
「是裘經歷親自負責？」
聶無情笑道：「二師兄破境不久，仙市那邊運行正常，左右無事，便過來了，這邊兒也輕鬆，權當穩固修為了嘛。」
沈青雲贊道：「裘經歷著實敬業，小弟佩服。」
「沈哥這是……找二師兄？」
我倒想啊……
沈青雲摸摸鼻子，笑道：「四處逛逛，你忙，你忙……」
考證中心各處逛了圈兒，他再次回到煉丹考證處。
探頭一瞧，除了歸墟門的孟長老，還有木秀宗一位長老坐鎮。
此等陣容，堪稱強勁。
不過想到莫田坊市的丹宗……
「怕是莫田坊市已經知道消息了吧？」
緊接而來的，也不知是合作，還是善意的警告……
「抑或是……」
正想著，他神魂微顫，驚而抬頭，看向天譴城外的天空。
一架流光溢彩的車輦，不知在那處停留了多久。
「這是……」
暗喃未落，淡漠的道音，響徹天譴。
「歸墟門秋風，秦武秦墨矩，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