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音曉見許穎微垂下頭,神色哀傷,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立馬住口,起身坐到軟榻上,攬過許穎微過於瘦削的肩膀,語氣溫柔:「千萬別瞎想,會好的。」
許穎微擦去眼淚,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會好的。」
「時間不早了,雪近,音曉,你們快回吧。」許穎微又道。
「攆我們走?」孫音曉揚起眉毛,聲音高了八度。
「我不是那個意思。」許穎微有心解釋,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她只是擔心陛下——
「我派人護送你們。」許穎微說。
她給趙嬤嬤遞了個眼色,趙嬤嬤心領神會,轉身出去安排。
孫音曉叫住她,「不用了,今晚我和太妃娘娘就住這,我看誰攆我們!」
一邊說著,孫音曉一邊瞟了許穎微一眼。
許穎微抿了抿嘴唇。
「音曉,你別……」話還沒說完,就被孫音曉打斷。
「我千里迢迢把秦太妃請了來,又連夜趕來探望你,留我住一宿,你都不情願?好好好,我們走就是。」孫音曉陰陽怪氣兒,聽得許穎微直皺眉頭。
「音曉,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許穎微皺起眉,神色拘謹。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告訴我,我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
孫音曉咄咄逼人,非要從許穎微嘴巴里要個所以然。
許穎微被逼到角落,眉頭皺得更緊。
「音曉,聽我的,你快帶雪近離開,好嗎?」
大祈最尊貴的長公主殿下,何時這般低三下四過?
孫音曉越發肯定,許穎微一定有事瞞著她,還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她看了一眼秦太妃,秦雪近正抿著茶水,眉目低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孫音曉定了定神,語氣越發肅穆,她堅定地吐出兩個大字:「不好!」
許穎微急壞了,音曉何時這般「不可理喻」過?
「你不說,我便不走,有太妃娘娘陪我,我不孤單。」孫音曉吃了秤砣鐵了心,今兒個一定要把許穎微從龜殼裡逼出來。
「音曉。」
孫音曉揚起手來,「別叫我名字!」
頓了頓,她又說:「叫了也沒用!」
好看的眉頭蹙起,許穎微嘆息著。
「音曉,並非我不願告知你,而是此事事關重大,我怕連累了你,你還是帶雪近回吧,等時機成熟了,我會原原本本告訴你的。」
許穎微磨磨唧唧的行為讓孫音曉很不滿。
她站起來,臉色發冷:「你當真不願告訴我真相?」
許穎微垂頭,豎起無形的銅牆鐵壁。
「好好好!」孫音曉大喊三聲,「當我自取其辱,公主府的門檻太高,今兒個我從這兒出去,他日,我再也不會來登公主府的大門!」
孫音曉背過身去,「太妃娘娘,咱們走!」
秦雪近掙開孫音曉的手,側目堅定道:「穎微,我跟音曉都是你的朋友,你還要瞞我們嗎?」
秦雪近甚少生氣,性格是不同一般大祈女子的豪氣爽朗。
把她惹怒……
許穎微垂頭不應。
「可是因為陛下?」看著無法言說的許穎微,秦雪近一猜即中。
許穎微攥緊拳。
見許穎微一臉緊張,孫音曉頓時一臉驚愕。
竟然是因為皇帝!
「穎微,到底怎麼回事!」
許穎微的面容在晃動的燭光中更顯苦澀:「你們——哎,我告訴你們就是。」
許穎微細細訴說著,孫音曉聽了,巴掌高高落下,拍在大腿邊上,「砰」一聲響。
「陛下他怎麼能威脅你?他可是你的血親!」
許穎微臉上苦澀更濃。
「音曉,你快帶雪近走吧,趁著夜色,無人知曉你們來過,陛下便也不會對你們——」許穎微操碎了心。
孫音曉揮了揮手,「那我就更不能走了,我留下給你撐腰,陛下若是狠得下心,乾脆把我一塊砍了!」
許穎微哭笑不得:「說的什麼話。」
「人話!」孫音曉瞪著眼睛,端的是一派從容鎮定,只有眼底還存留著幾分氣惱,但見許穎微軟了態度,便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許穎微哀求地看向秦雪近,希望她能幫自己勸勸孫音曉。
秦雪近瞧見了,卻道:「我是你的朋友。」
言下之意:我也不走。
許穎微:……
像在自己家一樣,孫音曉步出內室,吩咐下人給她和秦雪近收拾房間。
看著她風風火火的背影,許穎微沒忍住,破涕為笑。
「穎微。」秦雪近喚了一聲。
許穎微順著聲音轉來。
「煙兒年紀不小了,我打算著手教導她醫術,會很辛苦。」
秦雪近把付如煙當傳人,學醫不難,但若要學得精髓,就得下苦功夫了。
有了童子功,穩紮穩打,日後也能輕鬆些,在醫術一道,也能走得更遠。
許穎微淡淡一笑,煙兒喜歡醫術,又有秦雪近從旁教習,她一萬個放心。
「若是煙兒疲懶,你不必留面子,儘管教訓她。」許穎微說。
秦雪近也笑了:「你捨得?」
「你捨得,我就捨得。」許穎微一臉理所當然。
秦雪近臉上笑容加深。
她當然——是不捨得的。
同一時間,千里之外,蠡新湖下游的小村莊裡,昏睡了十天有餘的少年緩緩睜眼,他清澈的眼裡倒映出房裡陳舊的擺設。
草棚,土牆,掉漆的炕桌……
打量一圈,少年試圖起身,耳邊卻傳來少女驚喜地叫聲:「你終於醒了!」
少年眼裡映入一張臉頰泛紅、皮膚白淨的鵝蛋臉,少女生的嬌俏,正值豆蔻,兩隻大眼嫩生生地望著他。
「你……」一出聲,少年被自己發出的聲音驚著。
「你會睡得太久,嗓子不舒服是正常的,喝些藥就好了。」少女體貼地說。
少女靠了過來,探手摸向少年額頭,少年下意識向後縮去,卻忘了自己還躺著,腦袋磕到土牆上,他悶/哼一聲。
少女「咯咯咯」笑了起來,見少年朝他看過來,眼中略含薄怒,少女收斂笑容,脆生生地道:「你很幸運,你是我在蠡新湖裡撈到的第一個活人。」
少年明白,是這姑娘救了他。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莫敢忘懷,待我……」刺骨頭痛襲來,少年捂著腦袋,痛得面容扭曲。
少女見狀,取出銀針,在少年頭頂幾處大穴紮下。
幾乎片刻,頭痛便減輕了。
少年驚異地看向少女。
「不必謝我,舉手之勞罷了,可還覺得哪處不適?」少女擺手道。
少年頓了頓,搖頭。
少女起身,回來時手裡托著一隻包裹。
「東西是你的,待你痊癒,便離開此處吧。」
打從她把少年從湖裡撈出來的那一天起,她就清楚,她與他並非一路人,此人出身高貴,定不同尋常。
「這是……我的?」少年聲音猶疑。
少女微微睜大眼睛:「你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