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蕭清塵眼前一片漆黑。
「污衊!太子殿下,這是污衊,微臣之心昭昭,殿下,您都是看在眼裡的!」
蕭清塵憤怒之餘,慌忙解釋。
要是孫譚的「污衊」坐實了,他就只有死這一條路了。
「大膽王興,本官讓你調撥糧食,來馳援孫大人,你是從哪裡調來的!」
壓力給到王通判身上,他哭喪著臉。
「大人,下官收到您的指示,立馬就去籌措糧食了,糧食——糧食是從下邊的郡縣收集來的,本來是要發給城中百姓的,下官——下官真的不知道啊!」
蕭清塵眼睛一亮。
王通判倒是提醒他了。
他還能從下邊抓替死鬼。
「哪個郡縣,說清楚!」蕭清塵厲聲呵斥。
王通判的眼珠轉了轉,「是,是伊川的知縣,王懷遠。」
王懷遠是王興的遠房堂弟,事到如今,王行毫不遲疑地將他推出來。
「殿下,國公大人,微臣也是被底下的人糊弄了,微臣有罪,請殿下降罪。」
蕭清塵呼喊之餘,磕了一個頭。
許楓霖不叫他起來,他也不動。
直到上邊傳來一聲輕嘆。
躬身的蕭清塵拿餘光掃過,看到獨屬於太子殿下的明黃鞋尖,他壓制住心裡的激動,哆嗦著聲音道:「殿下,微臣為官清正,不怕調查,請殿下還微臣清白!」
許楓霖微微彎身,把蕭清塵扶了起來。
「蕭大人,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本太子怎麼可能不信你。」
許楓霖淡聲說著,他擺了擺手。
王通判就被堵了嘴,壓了下去。
蕭清塵的心猛地一抖。
他猛地抬頭,「殿下,王通判,他也是無辜的!」
王通判是他的親信,奸懶饞滑,嚇上一嚇,怕是就會把他的全部秘密吐出來。
他戰慄著,額頭又滲出了一層冷汗。
「王通判若真的乾淨,本太子自會放了他,蕭大人且寬心。」
許楓霖的手掌落在蕭清塵肩膀,輕輕拍打著,看似責怪地說:「蕭大人,瞧你,出了這麼多汗,傷處疼了吧。」
許楓霖直起身,「還不傳吳太醫,耽擱了救治,本太子摘了你們的腦袋!」
蕭清被抬回交椅,吳太醫很快就來了。
脫靴,脫足袋,看到蕭清塵腫起兩指高的傷處,吳太醫皺著眉頭,重新上藥包紮,並道:「蕭大人,你這條腿可千萬不能再受傷了,不然,恐行走有礙。」
「我知道,勞煩吳太醫了。」
吳太醫搖了搖頭,拜別太子跟陸懷川,提著藥箱走了。
「來人,還不快把蕭大人送回府衙。」
「太子殿下,微臣馬上就讓人回會稽籌措銀兩跟藥草,以解鉅鹿之圍。」
「這樣——不好吧,蕭大人剛才不是說,會稽的庫房已經被搬空了嗎?你從哪兒籌集?」
孫譚適時開口,還皺起眉,一臉不信任。
「孫大人,你還有旁的辦法不成!」蕭清塵的聲音高了些。
他死死盯著孫譚,眼裡火光熊熊。
該死的孫譚,等太子離開,本官高升,看我怎麼治你!
孫譚被眼刀剮過,沒事兒人似的,還道:「會稽的銀兩跟藥草,怕是不夠吧。」
「本官說夠,就夠。」蕭清塵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孫譚滿意極了,他彎下腰,沖蕭清塵拱手道:「本官代替鉅鹿十萬百姓,還有數萬災民,在此謝過蕭大人。」
看著孫譚一臉狐狸般的笑容,蕭清塵的眼皮猛地一跳。
該死的!
他竟然又被算計了!
孫譚就是衝著他的私庫來的!
他轉向太子跟陸懷川,眼中迷茫與驚慌散去。
他只覺得膽寒。
這是一個局!
從他踏入會稽開始,他就已經被推進坑裡了!
想明白一切的蕭清塵恍恍惚惚地被侍衛抬走。
侍衛關上門,孫譚實在沒忍住,朗笑出聲。
陸懷川瞟他,孫譚咳嗽兩聲:「殿下,微臣前去難民營做些安排。」
許楓霖讓他去了。
府衙堂內只剩下許楓霖跟陸懷川。
倆人目光對上,陸懷川便拱手道:「殿下,微臣自請去金山,督促當地官員修補河堤。」
要治洪水,一防,一堵。
眼下會稽趨近安定,中下游被衝垮的數十里河堤若是不修補,再來一場雨,整個江南勢必受到重創。
「陸伯,一定要當心。」許楓霖凝視著他,囑咐道。
「殿下也要注意安全,陛下跟皇后,還在京都等您。」
最後施以一禮,陸懷川旋身離去。
高大的背影走進烈陽下,發著堅毅清正、視死如歸的光。
「來人,都隨本太子前去難民營,為接納受災民眾做準備!」
會稽城外,城內的百姓也好,城外的難民也好,搭建棚子,採摘晾曬草藥,噴灑藥劑,製作乾糧,有條不紊、又手腳利落地忙活著。
太子登上城樓,他俯瞰著忙忙碌碌的百姓。
孫譚走來:「殿下,有您坐鎮,此次危急,鉅鹿定能安然度過。」
孫譚一番話,真心實意。
許楓霖繃著臉,他目光上移,遙望西方。
他仿佛看到了煙塵滾滾,滔天巨浪。
太子面上越發冷肅。
「雁門、氽渚,可傳信來了?」許楓霖問道。
「回殿下,氽渚、雁門兩地各發來一封,難民未從二郡城外經過。」孫譚面上一片沉重。
沒有經過這兩座城池,那就說明,數量龐大的災民,一股腦全往會稽來了。
有多少人?
數萬?
是數十萬?
還是——
幾十萬!
孫譚胸膛里那顆火熱的心,一點點涼了下去。
「下去幫忙吧。」許楓霖喟嘆一聲,走在前頭,下了城樓,他也加入到曬乾草藥、製作消殺噴劑的隊伍中。
「太子殿下,您怎麼能幹這些,您快停手,我們來就行了。」正領災民炮製藥草的安慶見狀,大驚失色。
「這裡沒有太子,你忙你的。」
許楓霖挽起袖子,把安慶推開。
他作為一國儲君,又怎能退縮。
不過是一場大洪水,他們一定能安然度過!
深夜,剛下過一場雨,空氣里還漂浮著淡淡的濕氣跟土腥氣。
蕭清塵在宅院裡窩著養傷,已足不出戶許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