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縱使是這樣的謹慎,公主府內的疫病卻絲毫沒有得到阻斷,甚至一日比一日嚴重。
許穎微急得焦頭爛額,滿府上百口人,如今已感染了大半。
不幸中的萬幸,是尚未有人殞命。
在許穎微的周密安排下,感染的人都被收攏到一處,悉心照料,嚴加看守。
其實她最憂心的,是尚在襁褓中的女兒。
如煙年幼,小小一隻,像貓兒一般,如何抵擋得住可怖的疫病?
她想過把女兒送到安全的地方,可現今疫病四處蔓延,似乎沒有合適的選擇。
與其到時日思夜想,惴惴不安,還不如把女兒留在身邊。
她整日看著,起碼還能得個心安。
許穎微在這端打理府內上下事務,安撫躁動人心,安排人員巡邏看守。
而另一頭,付豐澤的書房內。
付豐澤負手站在書案一側,旁邊的付俊良正聚精會神練字。
下人推門而入時,他恰巧落下最後一筆。
看著白紙上飄逸的四個大字,付俊良不動聲色鬆了口氣。
練到這個程度,爹爹應該滿意了吧?
他其實有些不理解爹爹。
爹爹平常總將要得到陛下重用、要讓那些人對他刮目相看的話放在嘴邊。
可真正到了他可以大展身手,為陛下效力的時候,他卻毫無作為。
當下是疫病爆發的關鍵時期,在這個時刻,哪怕爹爹寫封請安摺子,表達下自己的殫精竭慮,給陛下留幾分好印象都行。
可爹爹卻什麼都沒做,耐著性子在這裡盯他練字。
一如反常,古怪至極。
下人躡手躡腳放下藥盞,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付豐澤大手一揮,示意退出去。
待門重新被合上,付豐澤才有新動作。
他咳了一聲,嗓音沉啞。
「歇會吧,過來把藥喝了。」
他說完率先走向另一側的桌子,將藥盞端起來一飲而盡。
苦澀自喉間不斷湧出,瀰漫了整個舌腔。
付豐澤皺緊眉頭,忍住想要乾嘔的念頭。
「過來把藥喝了。」
他又催了一句。
付俊良抿著唇,猶豫著走近。
「爹爹,喝這個藥真的有用嗎?真的可以預防疫病嗎?」
付豐澤哼笑一聲,一臉深不可測。
「當然,這可是我費盡周章才得到的藥方。」
付俊良卻不大認可。
「若有用,為什麼京城內仍有那麼多人得疫病,府中的下人也連連中招。」
他聽人說,許穎微最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四處尋找解決之策。
付豐澤聞言,笑容變得更加意味深長。
「你爹的這個藥方,是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
「皇宮裡沒有,許穎微那個女人也沒有,只有我有。」
付俊良眸色微變,他垂下眼睫,故作不經意地試探。
「爹爹,這次的時疫……」
付豐澤毫無徵兆冷下臉,語氣變得嚴苛。
「這些事你無需考慮,只要你每日喝藥,不四處亂跑,保准你不會感染上時疫。」
付俊良點了點頭,瞳孔輕/顫,眼底是顯而易見的驚懼跟懷疑。
聽爹爹這個篤定的語氣……難不成,這場突如其來的時疫跟他有關?
付俊良被自己這個恐怖的想法嚇得呼吸一滯。
他猛地緩過神來,儘量表現得自然。
「孩兒知道了。」
付豐澤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
「跟著爹的步子走,保准你穩穩噹噹。」
付俊良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陡然間,他想起了被幽禁的付文瑩。
「爹爹,這藥您有給娘親送去嗎?」
付豐澤眼底飛速閃過一抹不耐,旋即又恢復平淡神色。
「你娘被幽禁,接觸不到什麼人,不會感染疫病的。」
聽著爹爹漫不經心的語氣,付俊良欲言又止。
「可是……爹爹,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許穎微封禁公主府,依舊有很多人感染,娘親雖然被幽禁,也無法保證平安啊。」
付俊良眼中儘是擔憂。
相較之下,付豐澤臉上只有無盡的冷漠。
「我說了,她不會有事的。」
「且不說幽禁的院落偏僻,本就沒什麼人去,如今府中感染的人都被分隔開,不會傳到她那邊去的!」
付豐澤耐心消失殆盡,勃然大怒。
「你娘惹出多少禍事,連累得我爵位丟了,你也間接因為她,受了一頓刑。」
「傷疤好了,就把先前受過的痛都忘了嗎?」
付俊良垂著頭,有幾分微縮。
「爹爹,娘親是做了許多錯事,可她終歸是孩兒的娘親,更為您生兒育女過。」
「付俊良!」
付豐澤忍無可忍。
「你娘背著我,明目張胆地在宴席上打聽外男,單是這件事,我便可以與她一刀兩斷!」
「如今我仍容著她,已經是仁至義盡。」
付俊良被親爹的雷霆震怒嚇得膽顫心驚。
「爹爹,娘親肯定有什麼苦衷,您不能因此棄她於不顧啊!」
付豐澤被兒子一番話氣得兩眼發黑,他咬牙切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你那個鼠目寸光的娘親,不知從前都跟你說些什麼,把你教得越來越小氣。」
「你應當慶幸,自己能夠懸崖勒馬,沒有被荼毒太久。」
付俊良拼命搖著頭,眼中已然有淚光在閃爍。
爹爹從前,不是很寵愛娘親的嗎?
現在為何會說出這樣冷酷無情的話?
看著兒子窩囊的反應,付豐澤冷哼一聲。
「她雖是被幽禁,但有人照看,周邊有人把守,能出什麼意外?」
「你如今該考慮的,是如何獲得許穎微的關注跟疼愛。」
「把心思放回讀書上,這是你眼下唯一的出路。」
離開爹爹書房時,付俊良有些魂不守舍。
他還是放心不下自己的親娘。
可爹爹的告誡聲猶然在耳,付俊良心中掙扎不斷。
良久,他下定決心,要去看一看付文瑩。
他只看一眼,確保娘親平安無事就走。
除了剛到自己身邊侍候的隨身小廝,其餘人都被付俊良支開。
探望娘親一事,不僅不能讓許穎微知道,更不能讓爹爹知曉。
來到那處荒廢蕭條的院落,付俊良久久緩不過神來。
自打娘親被幽禁以來,他一直不露聲色打探位置,直到前兩天無意間聽父親提起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