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轉折點
請問,一天考八門是什麼樣的感覺。
答案就是,腦子如同漿糊,整個人都虛虛的,宛如一隻沒有感情的做題機器。
如果單單是累腦子累心,也就算了。
他們還累身體。
誰見過開學第一天,體育都要摸底高考?
沒見過,真的沒見過,但是沒見過不要緊,他們趙老師就給了他們見識的機會。
不過,這一天的考試,倒是一下子將所有學生的氣焰都壓了下去,一個個慫的像是小鵪鶉。
放學回家,許家姐弟都在等小桃子,許桃桃則是如同折耳兔,耷拉腦袋慢騰騰的出來,一臉的生無可戀。
許柔柔可沒見過她這樣,忍不住想笑,低聲問:「你不是最不怕考試的嗎?」
這話,也沒錯啊,但是,許桃桃哀怨:「但是題量太大了啊,而且,我剛跑了八百。」
雖然休息過來了,但是疲憊還是真的疲憊的。
身心俱疲。
許雪林:「趙老師這個人在縣裡是很有名氣的。」
許桃桃:「……不用說也看出來了。」
上來就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他們班現在可沒人敢多嗶嗶一句。
「桃桃!」
賀嘉快跑幾步追上來,說:「我一不留神你就走了,也太快了。」
許桃桃義正言辭:「我要離開那個壓抑的氛圍。」
賀嘉沒忍住,翹起了嘴角,他說:「也還好吧。」
許桃桃:「並不啊!你看我,蔫頭耷腦。」
賀嘉:「那,跟你說個讓你開心的事兒?」
許桃桃睨他:「有啥可開心的?」
賀嘉:「我跟許朗去茂林那兒打聽了,整個高一是統一考試,不是咱們班單獨的活動。
這麼想,是不是就舒服了?
反正,大家都一樣。」
許桃桃:「我是那種人嗎?
別人跟我都一樣,我就該高興?」
賀嘉理直氣壯:「可是你會考的很好啊?
那整個年級都考試。
別人都考的不如你,不是就該高興嗎?
畢竟,大家都比你更痛苦。
當大家都比你更痛苦的時候,你的痛苦就相當不值一提了。」
許桃桃想了想,點頭:「好像對啊!」
雪林:「……你們這話別讓人聽見,不然要挨揍的。」
這兩個壞孩子。
許桃桃豪氣:「我怕什麼啊,我有姐姐呢。」
許柔柔:「……你要是以為這個挨打,我都不好意思上門去反揍回來。」
許桃桃唧唧哇:「姐姐你好壞。」
許柔柔:「上車。」
她說:「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許桃桃:「好。」
別看她小嘴兒叭叭叭,但是上車的動作倒是很快,四個人很快的揚長而去。
果不其然,賀嘉說的就沒錯,當別人都不如你的時候。
你微弱的脆弱與苦楚,就不值得一提了。
趙老師是個神人,有多神,在她的督促下,只隔了一天,他們就拿到了所有科目的成績。
趙老師是班主任,同時兼任數學老師,她抱著卷子進門的時候,大家是痛苦而又無助的。
趙老師掃視一圈,說:「這一次大家考的不是很好,我相信大家都看得出來,這次考試並沒有難題。
考察的都是大家的基礎知識,正是因為考察的都是基礎知識,太簡單,所以題量才格外的大。
但是很明顯,大家基礎知識掌握的也不是很透徹。
光是不及格,就有十一個。
多餘的話不想說。
拿到卷子之後回去抄寫三十遍,一周後我要看到結果。」
所有的小鵪鶉瞬間都苦哈哈。
趙老師繼續:「你們別覺得一周時間還挺長,你們可不止一科呢。」
這下子,大家都震驚了!
莫不是,所有不及格的科目,都要抄寫三十遍?
一瞬間,就算不知道成績,小鵪鶉也變成冷凍鵪鶉了。
「很多人考的不理想,但是也有考的理想的。
咱們班光是滿分的就有三個同學。
入校第一名的許桃桃,各科總成績全校第一,數學滿分。
八科總成績差六分滿分。」
頓了一下,說:「這六分,還因為她體育不是滿分,拉低了三分。
也就是說,她只差三分滿分。
許桃桃同學繼續保持。」
許桃桃翹起了嘴角,眼睛明亮。
果然,被表揚的感覺太爽了。
「賀嘉滿分,許朗滿分。」
她語重心長:「所以你們別說好同學總跟好同學玩兒,人家一起玩兒是一起學習,你們是干屁,所以都給我打起精神。」
開學第三天,許桃桃就在高一出名了,她算是入學比較小的同學,她同一屆的同學,基本都比她大好幾歲,再看她一個小豆丁就把人比過了,總是讓人覺得傷心失落和煩惱。
可是,再一想,她哥哥是高二的許雪林,姐姐是高二的許柔柔。
大家又覺得,哦,好像也挺正常的。
許雪林就從來沒有拿過第一以外的成績,他妹妹拿第一,奇怪嗎?
好像也並不呢。
就連許柔柔號稱自己學習不好,也是中等偏上。
所以,他們家是遺傳的比較聰明,跟怎麼學,恐怕沒有關係了。
不過當老師的卻不這麼想,如果真的沒有什麼好的學習方法,怎麼可能他們一群小夥伴偏是能一起考上呢。
可見,聰明的同時還是會學習。
許桃桃受到了老師們的重點關愛,許桃桃:「……」
雖然你們對我很好的樣子,但是我感覺很苦啊!
小許班長進入高中,這一下子還受到重用了。
只不過的,開學也就一周多,正在上課,突然間,學校的大喇叭就傳來了雜音,正在上課的趙老師停下了話茬兒,看向了窗外。
學校的大喇叭里,傳來了校長痛哭的聲音。
許桃桃:「?」
「我們偉大的領……於今天……逝世。」
校長痛苦著說出了最最令人難過的話,有那麼一瞬間,現場鴉雀無聲。
不過也是很快的,就爆發出了激烈的哭聲。
一貫嚴肅的趙老師紅著眼眶無聲的淌著淚。
許桃桃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也十三了。
偶爾也會聽村里人說起過去的那些可怕又嚇人的日子,她曉得這意味著什麼,也難掩淚水,教室里哭做了一團。
人不在了,以後怎麼辦呢?
沒有人知道的。
明天的太陽會照常升起嗎?
也沒人知道的。
大家失聲痛哭。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老師終於緩和了一點,她抽泣著說:「同學們先坐一下,我去看看情況。」
雖然這樣說,趙老師卻跌跌撞撞的,整個人都要昏過去一樣。
許桃桃作為班長,責無旁貸的站了起來,她說:「我扶您過去吧。」
這個時候,趙老師並沒有拒絕。
他們班哭做一團,不知所措,其他人又何嘗不是。
等到了校長室,已經有幾個老師到了,各個兒都是紅著眼。
一個個都透著茫然,校長看著趙老師,又看許桃桃,啞著嗓子說:「孩子們放學吧,放三天假。」
說完,就一句多餘的也不想說了,整個人沉浸在悲傷里。
趙老師拍拍許桃桃的手,說:「回去通知大家吧。」
許桃桃輕聲嗯了一聲,扶著趙老師坐下,隨即轉身離開。
這一天的放學,與以往很不一樣,往常的吵鬧在這一刻都不存在,好像整個學校,甚至整個縣城都沉浸在痛苦裡。
許桃桃還有賀嘉跟著哥哥姐姐一起會和,街道上滿滿都是哭聲,此起彼伏。
許桃桃輕輕的拉住了許柔柔的手。
許柔柔的感觸,其實並不像其他人那麼深刻,感恩的心也是有的,但是,並沒有天塌了的感覺。
她握住了小桃子的手,說:「沒關係,有姐姐在呢。」
一行人默默的回到了住的地方,樓里的哭聲也不小。
許桃桃輕聲問:「我們回家嗎?」
雪林點頭,說:「回去。」
許桃桃又問:「那麼,以後,會怎麼樣呢?」
雪林頓了一下,輕聲說:「你還記得春天的時候另一位先生過世嗎?」
許桃桃知道的,她點頭。
雪林:「他也是我最最敬愛的人,但是沒有人可以永遠都活著。
總有那麼一天的,我們做不到改變人的生命。
但是我們可以延續他們的精神,明天太陽會升起,我們的日子會一樣過。
也許我們很渺小,也許我們做好自己已經很難。
但是,我們好好過日子,就不辜負那些為我們創造了好日子的人曾經有過的付出。」
許桃桃輕輕點頭,說:「我知道了。」
雪林:「走吧。」
許桃桃其實是很懂道理的,她也許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但是聽了哥哥的話,她好像就明白了。
學校停課了三天,等在上學,好像大家的精神面貌就完全不一樣了。
以前,大家還要打打鬧鬧,可是現在,好像突然就不是了,學校里也安靜了許多。
不過就如同許雪林說的一樣,太陽照常升起,所有人還是要照常的上學,日子,總是要繼續的。
只是,平淡的日子並沒有過很久。
眼看過了國慶節,緊跟著,就傳來一個震驚所有人的大消息。
歷時十年的運動,結束了。
而那個集團,被打倒了,徹徹底底的,覆滅了。
許桃桃他們住在農村,並不太能感覺到這些壓力,但是這個消息出來的當天,學校所有的老師再次嚎啕大哭。
連帶的,許多學生也跟著哭。
街上則是很快的敲鑼打鼓!
有的人很懂,有的人懵懂。
不過就如同許桃桃他們這樣懵懂的人,也不是不理解其他人心裡的壓力。
總之,一切都結束了。
許桃桃還沒有反應過來,老師們就投入了更巨大更熱情的教學中,許桃桃甚至能感覺到各科老師對他們更嚴厲了一些。
但是,與此同時,她自己也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塊海綿,吸收的更多了。
雖然這個運動結束,但是總是有一些後繼的收尾工作,不過這些事兒,都是那些上層的事兒,他們普通老百姓呀。
是感受不到那麼多的!隨著天氣漸漸冷了,許桃桃他們也很快的就到了高一上學期的期末考試。
這一年,許家兄妹都拿到了各自的年級第一,許柔柔成績也不差,不過沒有弟弟妹妹那麼好。
她自己倒是無所謂的。
說到底,她跟桃子不一樣,桃子從小就在雪林和她爸的影響下耳濡目染,一直都覺得該是好好學習。
她是元氣滿滿好學少女。
許柔柔雖然也知道該是好好學習,但是到底有前世的影響,穿越之後又有環境的影響,反而不那麼重視學習。
她可以有現在的成績,已經挺高興了。
同時高興的還有茂林。
茂林的高興是,不考倒數第一就高興。
誰讓,他是倒數第一入學的呢。
這一年的新年,家家戶戶都比以往豐盛了一點。
畢竟,一直以來讓大家很有壓力的事情結束了,再也不用擔心有人給人扣帽子,不管幹什麼,都坦蕩了不少。
這感覺,就不同了。
現在距離那件事兒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城裡也早就從剛開始的謹小慎微不敢放鬆到現在的全然輕鬆不再懷疑,他們村里影響不大,但是過年少不得採辦年貨,去城裡多了,也感覺到與眾不同的氣氛。
心裡自然是放鬆。
畢竟,誰也不樂意過那種說錯話就要出問題的日子。
一大家子聚在老宅過年,許大娘都大方了。
許桃桃由衷感慨:「我這就十四了啊。」
許老三:「你才十四!」
許桃桃笑嘻嘻:「感覺時間過得好快呀。」
這個話,越是年紀大,越是感覺更明顯呢。
全家都在老宅過年,許大娘聽到這個話,白她一眼,說:「小孩兒家家的,感慨倒是不少。
你等像我們這麼老在感慨也來得及。」
說到這裡,少不得又要問一句:「雪林啊,你們今年夏天就高中畢業了吧?
有什麼打算嗎?」
這都十八了,雪林還好,柔柔還沒談個對象呢。
也是愁人。
這當長輩的,就是會按照他們的思維走,你解釋的太多,也是沒有用的。
他們就認自己的死理兒,並且堅定的認為自己吃過的鹽比你走過的路還多。
絕對不會錯。
雪林其實曉得今年就會恢復高考。
他原來還想,會不會和實際有些出入,但是眼看著所有事情都合上了,心裡又清楚,就算是不能保證一模一樣的日子。
但是大體的日子總是合得上的,早一天晚一天,那還是會恢復高考的。
可是雖然知道,他卻不能直白的說。
就連他父母,他都不能很直白的說,他不可以什麼都知道,他可以是個聰明人,但是不能是個可以預知未來的人。
這樣才是真的會引起懷疑,他爸可精的跟個猴兒似的。
所以,他得把話說的合理,更得把瞎話兒編的中聽。
許雪林掃了大家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許老太一看,趕緊問:「咋的了?
有啥你就說,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擔憂的。
你有啥打算就說,俺們不會出去說的,誰要是趕出去瞎咧咧,我就打斷他們的狗腿。
保證給你瞞著。」
許雪林:「也沒什麼,總歸要高中畢業的。」
許老太:「?」
許老頭:「你說說,你還是有事兒。」
就沖許雪林這個藏著掖著的樣子,大家就斷定他有事兒了。
雪林想了一下,低聲說:「這話,你們要是出去瞎傳,我就讓我爸來鬧。」
許老三:「咋的?
這還拿出關門放狗的架勢了!我就是那胡攪蠻纏的?」
許雪林:「那我不說了。」
他一秒改口,許老太瞪了許老三一眼,拉住雪林:「唉我去,雪林啊,你就別拐彎抹角了,你真是急死我了。
那什麼,你們小孩子都出去玩兒。」
她說:「這樣能說了吧?」
雪林抿抿嘴,終於拿腔拿調夠了,低聲:「你們曉得,我成績很好。」
這個誰不知道呢?
十里八鄉都知道。
許雪林繼續說:「我們校長偷偷跟我說,今年有可能恢復高考。」
這一說,許二哥手裡的茶杯咣當一下掉到炕上,好懸掉地下,許大娘一個健步衝過去,可不管這是最愛的二兒子,對著後背咣咣就是幾巴掌:「你給我小心點。」
這麼金貴的東西,竟然也敢摔!
「那,恢復高考之後呢?」
老人是不太懂的。
許雪林淡定的笑:「這事兒其實還不一定的,只是有些風聲了。
今年如果不恢復,明年也差不多了。
反正就是這兩年的事兒。
所以學校希望不管怎麼樣,我都不能放棄學業,將來考個首都的大學,也是為學校爭光。」
這話一出,家裡人眼睛都直了。
「首、首都?」
「大、大學?」
許大娘由衷的說:「你們校長心真大。」
雪林:「因為這件事兒還沒個定論,也不確定具體時間,所以我們校長偷偷跟我說的,並且再三叮囑,這件事兒不可外傳。
我估摸著,學校肯定不止跟我一個好學生說了,但是這個事兒一點風聲都沒有傳出來。
就是大家都掖著呢。
畢竟如果真的恢復高考。
大家可就是競爭對手了。
所以萬萬不能外傳。」
這麼一說,許大娘立刻點頭:「對對對。」
她盯住了家裡幾個兒子兒媳,說:「你們都給我憋住了,誰要是出去胡咧咧,別怪我翻臉無情。」
幾個人還沉浸在這個震驚里,十分的迷茫,木然的點頭。
許雪林繼續說:「當然,我也不可能全聽學校的,我做好兩手準備了。
我的成績一直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名聲在外。
我現在就是爭取所有的大測驗小測驗,都要拿第一,讓自己的名聲傳的更大。
這樣即便是沒有高考,縣裡人人都知道我高中畢業,學習最好。
到時候我再把自己會修自行車的手藝露一下,找一個工人的工作不難的。」
他這麼一說,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他們覺得很難,但是又覺得他這一說好有道理,好像真的不難。
許雪林:「不管什麼時候,人只要會的多,手藝多,就不會難過。」
許老頭點頭,十分贊同這個話,這個話,可是說在他們老人的心裡了。
可不就是這樣嗎?
他點頭,說:「那你可要好好努力著。」
「你這倒是都不用我們操心,能安排的妥妥噹噹,看你姐姐年紀也不小了,還是一個人,這……」許老太想到孫女兒了。
雪林:「我姐姐更不用操心,我這半年看著我姐姐,如果真的考試,我也一定讓她盡全力的爭取。
如果真的能考上大學,那麼可就完全不同了。
你們是希望她在本地找個普通人,還是去念大學找個大學生?」
大家很果斷了:「那肯定是要找個大學生的。」
許雪林:「所以,現在千萬別給我姐姐張羅,到時候處對象影響學習就不好了。
而且,就算沒有高考這件事兒,以我姐姐的身手,還有陳局對她的推崇。
就算拿不到正式職工,在公安局那邊做一個臨時工都行。」
謊言,善意的謊言。
聽起來十分真,又腳踏實地的善意謊言。
許老三一秒打斷:「放屁,可不能去,那幾個混小子相中你姐姐,幸好我發現的早。
才及時掐斷了這個小火苗兒,要不然他們還想走岳父路線呢!」
雖然是個精明人,但是沾上孩子就糊塗的許老三至今還堅定認為,人家就是相中了他閨女。
許老太吃了一驚:「啥?
有人相中柔柔了?
你咋不說?」
許老三理直氣壯:「我要招上門女婿,再說公安多危險,不行!」
許老太不可思議的看著三兒子,可沒想到三兒子還有這個志向。
這自己有兒子還要上門女婿?
許老三:「誰嫌兒子多?
再說我閨女嫁出去,受欺負怎麼辦?」
這個話,換來大家的嘴角抽搐。
你要是這麼說,就沒意思了。
你家一大一小,根本沒有省油的燈。
小桃子都不是任人欺負的小孩兒好嗎?
許老太可沒想到,一個縣城的正式工,可能還是幹部,就被她兒子毫不留情的拒了。
一時間覺得心疼的心肝肺都攪在一起。
她指著許老三,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許老三還不嫌棄火大呢,說:「那幾個小子都對我閨女有意思,不過我一看,一個個小斤八兩的,不成!」
許老太:「我真是揍死你都不解恨,哎呦呦。」
許老三無所謂的說:「我都不著急,你急什麼?」
這些人啊,還不如他這個從古代穿越來的?
真是不像樣。
他給許雪林使了個眼色,去院子裡溜達了。
一出門,就看到許桃桃踮著腳尖在門口溜溜達達。
許老三微微眯眼:「你偷聽?」
許桃桃眼神兒飄:「我哪兒是那樣的人啊,我很正直的。」
一旁同樣被趕出來的小輩兒默默的看她,眼神十分的譴責。
許老三嗤笑一聲,說:「我還不知道你?
就是一個賊眉鼠眼的小壞蛋。
外面冷,趕緊進屋吧。」
許桃桃:「好嘞!」
婉婷還有雪松羨慕的看著許桃桃,感慨三叔明明確定的桃子偷聽,卻還是輕飄飄的放下。
而這個時候,婉婷更加堅定的認為,果然村里人沒有說錯,她三叔,就是最疼孩子的,毫無原則。
許老三站在院子裡,眼看雪林出來,他低聲:「怎麼沒聽你說過這些?」
雪林:「我瞎編的。」
許老三:「什麼!」
他可真沒想到他兒子是這種人!
雪林:「恢復高考不是,剩下的是。
但是恢復高考這個事兒,畢竟沒個準頭,說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我一直沒說。
但是我不想大家大過年的為了我們將來操心,這才說出來穩定人心。
至於其他什麼工作的,都是我胡說的。
我腦子這麼好用,到時候干點啥不賺錢。
不過,何必一定要早早的跟他們說呢?
他們就覺得鐵飯碗才是最好,他們哪裡懂,自己偷摸干點什麼更賺!我不想讓老人擔心而已。」
許老三:「你行啊你,真真假假的摻和在一起,倒是挺真的。」
雪林:「跟你學的。」
許老三笑了。
他從雪林這兒聽到了真話,搓著手說:「走,進屋去。」
外面怪冷的,如果不是為了打探消息,他才不出來呢,誰不想在炕頭兒貓著。
許雪林跟在他爸身後,想到了一個事兒,沒忍住,認真問:「爸,你說姐姐那個事兒,是真的?」
怎麼聽起來,就不太對呢?
比他假中假的假話,更像假話啊!
許雪林懷疑的語氣太過明顯,以至於許老三怒了:「這樣的事兒,我能撒謊嗎?
當時還有袁知青在的呢?
你不相我,你去問你的老夥伴袁知青啊!」
許雪林:「……我倒也不是不信……」
其實就是不相信。
許老三:「我閨女長得好看,不喜歡才奇怪!」
他堅定的宛如磐石,可別說,這還真是把許雪林鎮住了。
他這下子還真的相信了,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美麗的誤會了。
他感慨:「倒是想不到,姐姐兇巴巴的,他們反而很喜歡她。
果然男人都是看臉的。」
許老三幽幽:「你說你姐姐沒內涵不溫柔。」
許雪林:「你要是這麼說,就是故意找茬兒了,我哪裡這麼說姐姐了。
我姐姐最好了!我就是說,我姐姐揍了他們,他們對她還很有好感。
這難道是看內涵?
他們又不知道我姐姐學習什麼樣兒,有什麼內涵。
那還是看臉了。」
許老三想一想,點頭,隨即說:「看臉的男人不能要。」
雪林心有戚戚焉點頭:「對,不能要。」
兩個人一起進門,這句話落在許大娘的耳中,許大娘惆悵的想趴在鍋台哭,這些個不懂事兒的啊!破壞他們家柔柔的婚事。
她拉過孫女兒的手,強忍著淚。
新年,不能哭!
「柔啊,奶就知道你爸不靠譜,但是不知道,你爸不靠譜到這個地步了啊!」
許柔柔:「……」
許大娘:「真是……」
過年不能講髒話,真是好憋得慌啊!
許大娘深深吸了一口氣,說:「我忍!」
許柔柔:「……」
她奶,偶爾總是要奇奇怪怪一下。
不可理解。
「我來幫忙吧。」
既然她奶今天不怎么正常,她就來多幫幫忙好了,只是卻不想,許大娘堅定:「不,你去炕上休息,你可是最不容易的,你去休息。」
她把許柔柔推走,說:「大喜啊,你可真難啊。」
常喜面無表情:「習慣了。」
到底咋回事兒,還不好說呢。
常喜表示,她是很了解他們家這些不靠譜的。
但是,不能在外面拆台。
她說:「娘,過年,咱們不說那些。
既然是好日子就得說喜慶的事兒,其他的,都過完年再說。
今天我來吧,您讓讓,我來下廚。」
兒子閨女都在外面住,她現在做大菜的機會可比以前少了。
而且,現在酒席做的也沒有以前多。
她深深覺得,自己手藝都要退步了。
難得有這個可以下廚的機會多練習,她可得抓住啊。
常喜覺得,自己眼睛冒光!
「您去休息,我來。」
許大娘:「我幫幫你。」
大喜不容易啊!
常喜堅定:「不用,您去休息。」
她直接給人推進了屋子。
許大娘:「……」勁兒有點大啊,不過,嗚嗚嗚,大喜倒真是個不錯的媳婦兒。
常喜很快的把許大娘推走,目光落在了許大嫂的身上,許大嫂被看的一哆嗦,不知道常喜咋了。
她趕緊上下打量自己,說:「我沒事兒吧?」
常喜:「沒事兒啊?」
好端端的,咋問這個?
許大嫂沒有因為這句「沒事兒」而放鬆,依舊看著常喜,常喜:「大嫂,您也去休息吧。
忙了一年了,今天的活兒,我來干。」
許大嫂:「不行不行,我給你打下手兒,人多了做得快。
都是兒媳婦兒,哪能全讓你來干呢?」
常喜:「應該的。」
她拽住了許大嫂,用力一推,許大嫂也進屋了。
許大嫂:「……」
發生了什麼?
常喜的目光終於落在了許二嫂身上,許二嫂不會說話,問:「你看啥!幹啥神神道道的攆人走?」
話音剛落,就聽常喜說:「二嫂,你也去休息吧。」
許二嫂:「這麼一大家子,就你一個人不成的。
我多少還是可以幫忙的。」
常喜:「你手藝也不咋樣,我一人來就行,你在這兒還礙事兒。」
許二嫂被會心一擊,默默的放下了東西,不用推,自己進門了。
都說她不會說話,走過的路過的來一來看一看,瞅瞅到底誰不會說話!
許大娘一看他們都進來,翻白眼怒斥:「你們咋一個個的都偷懶?
就抓胡大喜一個人幹活兒是吧?」
許大嫂·許二嫂:「她攆的我們。」
他們可是委委屈屈的。
許大娘想了想,好像懂了,她低聲:「她肯定也是才知道這個事兒,讓老三氣著了。」
許大嫂許二嫂:「幹活兒發泄啊!」
幾個人心有戚戚焉的點頭。
這麼一說,好像通了。
幾個婦女都是彼此很懂的,她們對視一眼,嘆息。
別看老三這幾年表現不錯,但是找這麼個男人,真是不靠譜啊!女人啊,嫁漢太不容易了。
這不是生生就把柔柔的姻緣攪合了?
不僅攪合了,還理直氣壯呢。
愁死個人!
三個人都覺得能夠感同身受了。
而此時。
常喜哼著小曲兒:「……啦啦啦。」
魚啊肉啊練個手,做菜最快樂了!
別看堂屋只有常喜一個人,但是她動作一點也不慢,畢竟,這些都是家常菜,也不需要講究十分的精緻,如果真的精緻過頭,怕是大家還不敢吃了呢。
一家人很快的吃上了午飯。
一九七七年的新年,又是嶄新的開端。
許老爹不是啥會說的人,不過在大家的要求下講兩句,還是認真說:「新的一年,咱們家繼續蒸蒸日上。」
這話引得大家都笑了出來。
可不是要蒸蒸日上嗎?
好日子,誰不想過呢。
不過,這些可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魚有肉,要開飯了啊!一年當中,這頓可是最好的重中之重。
他們北方是很看重大年三十兒中午這一頓的,那是要吃的比初一還好的。
大家早就等著盼著了,畢竟,早早就聞到了香味兒,隨著一聲開飯,所有人都立刻飛快的下了筷子。
一陣風捲殘雲,這個時候可沒有人說話,耽誤吃飯耽誤搶菜的事兒,那可是不會做的。
許桃桃吃的一嘴的香噴噴,她吃東西細嚼慢咽,都不如別人能搶得快。
許大娘這個愁啊:「你在學校可咋整啊。」
許桃桃:「我們在學校是定量的,需要排隊搶,但是吃飯不用著急。」
許老三:「娘,我家閨女這緊趕著吃飯慢呢,你就別跟她說話耽誤她搶菜了。」
許大娘氣結。
一頓飯,一大桌子菜,葷葷素素,最後倒是一點都不剩了。
許大娘:「老二媳婦兒老三媳婦兒,你們收拾一下,別是做飯不干,飯後還不收拾。
老三媳婦兒,你就不用了,歇會兒吧。」
兩人倒是都沒反駁什麼,主動幹活兒。
畢竟,他們真的沒有做飯,刷一刷碗筷也快。
他們這一大家子坐在炕上的,倒是滿滿當當的。
不過這在許大娘看來人還是不多的。
畢竟等女孩子嫁人了,家裡孩子又少了。
她說:「倒是也怪了,咱們村這些小輩兒,孩子真不多啊。」
不說旁的,就說他家,老二和閨女這兩家可都一個孩子。
老三雖說是三個孩子,但其實柔柔和雪林是雙胞胎。
他們村,就許老三他們這一輩兒前前後後差不多大的,最多最多也就四個孩子了。
別看四個聽著不少,可那是最多來說。
實際上,基本還是兩三個娃。
就說他們這代人,她生四個娃就是少的了。
好些個人家六七個娃,那都是很正常的。
多的還有十來個的呢。
不一定全養得活,但是總歸是生過的。
但是現在就不是了。
「你們這些孩子,現在倒是都不著急生娃了,咱們村里孩子真不多。」
以前還有婆婆和兒媳一起生孩子的,現在呢,村里這些娃大部分都是新婚小媳婦兒的,像是稍微年紀大一點,三十來歲的生的都很少了。
許大娘原本來沒想到,這突然間琢磨起這個事兒,也就好奇的說了出來。
這一說,大家紛紛點頭。
這一想,真是這麼回事兒。
許大嫂說:「我家真真也說,等給大寶再生個弟弟或者妹妹作伴,以後就不生了。」
說實在的,她是很不能理解的。
但是她這當媽的也不過就生了兩個,所以也不好說閨女你生吧生吧,那不是把閨女當成豬崽兒了?
許大娘:「呀,我咋不知道?
這也太少了。
這樣哪行?
能生自然是要生的。」
在這個事情上,許老三和常喜也沒發表什麼意見,畢竟他們是從古代來的。
他們那個時候生的更多呢。
並不覺得生孩子是不對的。
不過許雪林倒是開了口。
他說:「其實沒有那個必要的。」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看他。
雪林不可能給他們掰扯講,生十個八個對身體沒那麼好,他只是從最簡單的角度來講:「你們知道為什麼咱們村子生孩子開始變少了嗎?」
大家搖頭,這肯定還是不知道的。
許雪林:「因為我們村子富了。」
大家沒太懂。
不知道這富了怎麼跟孩子扯上關係。
許雪林:「咱們村子可以賺工分賺錢的地方太多了,所以大家每天都過的熱熱鬧鬧忙忙碌碌,人如果忙碌了,就沒有功夫生孩子了。
每天累得夠嗆,哪有心思?」
明明還沒結婚,他就是能夠把這事兒說的坦坦蕩蕩,幾個大人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再一個,如果生孩子,從懷上到生下來,小的時候還要照顧,這幾乎就要抽出一個人手了,至少也要耽擱個三四年。
雖說怎麼都能生,田間地頭也能,但是不好好生孩子,不好好養著,落下病根兒,以後幹活兒都不行。
那不是因小失大?
孩子太小的時候不精心點照顧,長大了體弱多病不得花錢?
這還是因小失大。
所以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孩子,都至少要用心個幾年了。
那麼你們想,如果家裡已經有兩三個娃了,可能真的就不會考慮了。
畢竟,這耽誤好幾年,得耽誤賺多少錢?
家裡沒娃的稀罕孩子,那是一定要生的。
但是可生可不生的,我覺得從諸多層面考慮,那肯定就不太想了。」
停頓了一下,他說:「估摸著堂姐也是這個想法。」
這話出來,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好半天,許大娘點頭:「還是讀書人聰明,想得多。」
許雪林笑:「其實大家都能想到的,不過你們都是用老眼光看事情,所以沒有往這方面想罷了。
我是沒有經歷,所以反倒是更能跳出來看這件事兒。
咱打個比方,一個孕婦,一天吃點雞蛋,偶爾喝點雞湯,快生那兩個月減少點幹活兒,月子裡好好養著。
你看,這聽起來是不是很虧?
但是,再虧,你也就是這一段時間。
就算多養,有一年也夠了吧?
那肯定是用不上的。
但是,人可能就活幾年嗎?
你月子裡不好好養著,腰酸背疼的,別人干十個公分活兒跟玩一樣,身體不好的累得要死要活。
人家七老八十還硬朗,能貼補兒女。
身體不好的四十人就不行了,與藥罐子為伍。
到底哪個更合適?
帳啊,不能只看眼前,要細算的。
所以有時候不能一味的摳門,該補身子,是不能節省的。
像是年紀大了,多吃一點好的,營養的,補好了身體,你多上幾年工賺的可不是那點補品能比的。
這不是浪費,反而是另外一種節約。」
眾人恍然大悟。
許大娘:「還真是,我原來有個老姐妹,就是生孩子落下病根兒,不到四十就得吃藥,這真是吃虧……」
雪林眼看大家把話茬兒接過去討論起來,也笑了出來。
穿越兩次,他可能沒有那麼強悍,但是稍微用自己的力量,潛移默化的改變一下大家的觀念,也是好的。
很多人沒讀過書,講道理是不懂的。
你說生不生孩子是人家自己的事兒,可老人不會這麼想。
你說做月子很重要,可是老人說我當年就沒有。
你說年紀大了就該好好的多補一下身體,可是老人會說這很不必,留給孩子。
所以,不能講道理。
但是,你也可以用他們可以接受的方式。
這不,很好用!
雪林低頭,微笑著翹著嘴角。
突然間感覺到一陣目光,雪林抬頭一看,就見小桃子盯著他看。
他對妹妹眨眨眼。
許桃桃翹起了嘴角。
雪林看到,她的大拇指,藏在胳膊下,對他使勁兒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