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桃子家

  第1章桃子家

  「不怕苦不怕累,播種勞動,收穫成功!奮起奮起奮起,我們能行!」

  地籠溝里,一群年輕人精神昂揚,口號響亮。

  六月天已經熱的很,年輕人們各個兒曬的臉通紅,汗水嘩嘩淌,上衣都浸濕了。

  這精神面貌與勤勞肯干,真稱得上一句勞動楷模。

  只不過,話分這麼說。

  要說勤勞,是真勤勞。

  但是,要說成果,村里老把式們看著那地頭兒,都默默的搖了搖頭。

  城裡的娃子,哪裡會幹活兒哦。

  留著喊口號的力氣,多幹活兒不好嗎?

  休息不好嗎?

  也虧了,現在就是鋤草,活兒不重。

  當然啦。

  這樣的話,大家都是背地裡嘀咕嘀咕,可不會拿在面兒上說呢。

  不妥!

  再說,人家不管幹的好壞,還是幹活兒了的,再看看另外一邊兒自己大隊的懶漢……大隊的男女老少默默的看向了的不遠處的男青年。

  這是一個十分體面的男青年,高挑,消瘦。

  也是,這個年頭兒就沒有不瘦的人。

  但是,他還兼顧了清俊,白皙,一雙桃花眼,什麼不說瞅著人,都是濃濃的情誼。

  在人均破布補丁的當下,他雖然也不例外,但是卻乾淨清爽的白襯衫,黑色的長褲。

  就連知青們都是一身汗,他仍舊清清爽爽,好似夏日裡一道清爽的風景。

  嗯,是這樣,沒錯了。

  簡而言之,這就是個看起來十分城裡人、十分讀書人、十分會勾人的男青年。

  這樣好的男青年,他們許家屯的老少爺們卻覺得,無福消受啊!個頂個兒看他,滿滿都是嫌棄。

  「這一上午,他一壟地都沒鋤完。」

  王大嬸看著他,嘖嘖一聲。

  李大嬸努了一下嘴,說:「你看他媳婦兒。」

  再看另一頭兒,正相反的方向,一個四方臉皮膚黝黑的女人已經勤勤懇懇鋤了一大片地,實實在在一點也沒偷懶,乾的又利索又好。

  兩個老娘們忍不住對視一眼,紛紛嘆息,說:「大喜真不容易。」

  「可不是咧!」

  「找老爺們,就不能只看臉,這王八犢子,真心靠不住!」

  周遭幾個大娘紛紛點頭,暗中琢磨,自家閨女嫁人,且不能找這種貨色!長得好看有屁用,吃屁喝屁!

  日子苦!

  「咚咚咚!」

  敲鑼的聲音響起,伴隨一嗓子:「下工啦!」

  這時,就看男青年一個健步,嗷的一下子竄了起來,沒有了剛才幹活兒時候的氣定神閒,如同炸尾巴雞飛快的竄。

  邊跑還邊回頭叫:「媳婦兒!走家吃飯啦!」

  不過也就是喊這麼一聲,他的人就已經沒影兒了。

  才不管什麼媳婦兒呢!

  四方臉黑妹常喜,也就是被稱作「大喜」的女人,搭腔都不搭腔,她把鋤頭送到一邊兒的登記,又去把男青年的鋤頭收了,記分員整理鋤頭,同情的看她一眼,說:「大喜姐,給我吧。

  你趕緊回家!要不然……」

  剩下的話,沒說。

  但是,誰都聽懂了。

  就許老三那個倒霉玩意兒,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兒。

  回家晚了,還有啥吃的?

  常喜點頭,不同於對許老三的冷漠,帶著笑面兒說:「好,謝謝你啊勻婷。」

  這一笑呀,大白牙襯得她更黑了。

  勻婷:「……」

  她略作停頓,說:「都小事兒。」

  常喜也沒耽擱,趕緊點頭快步回家,剛走到他們胡同兒口,就看到一群小娃子轟隆隆的回來,一幫小傢伙兒,一人一根小竹竿兒,跟丐幫似的,晃晃噠噠。

  「一二一,一二一……」

  一二一,齊步走!

  走在隊伍最後面的小女娃兒,梳著兩個小揪揪,一身淺藍色的小褂子和深藍色的肥噠噠長褲可可愛愛。

  不過,現下倒是髒兮兮的,小揪揪上還扎了一個老蒼耳兒。

  一看就知道不知道擱哪兒撒野才回來。

  乍一看到常喜,小傢伙兒立刻脆生生的叫:「媽!」

  其他幾個小朋友也你一嘴我一嘴:「嬸嬸好!」

  常喜含笑擼了一把為首的男孩子的頭髮,又順手兒給閨女頭頂兒扎著的老蒼耳兒摘下來扔了,正要說話,就聽到一聲悽厲的慘叫:「啊!」

  小夥伴們一哆嗦,趕緊跑:「嬸嬸,我們回家吃飯啦!」

  嗖一下子,小傢伙兒們就如同小家雀兒一樣飛奔,嗷嗷叫著往家跑,生怕跑得慢了,發出慘叫的就變成自己。

  常喜也牽著小閨女進了自家的院子,她家是巷口第一家,進門兒就看到她男人搬著小板凳坐在院子裡,飯桌兒已經擺好了。

  許老三眼睛紅紅,慫噠噠的揉著自己的手腕。

  不用說也知道,剛才的慘叫是出自他的口。

  眼看娘倆兒進門,他趕緊伸出自己的手,告狀:「媳婦兒,柔柔打我。」

  話音剛落,他的視線停留在髒兮兮小姑娘身上,一秒都不能忍受,立刻起身,趕緊牽著小姑娘去水盆邊兒,說:「我勒個去老閨女,你這咋整的,這麼髒。」

  小女娃兒仰著灰頭土臉的小髒臉蛋兒,甜甜的笑,小揪揪晃了晃,脆生生的:「我們去山上找野兔了。」

  許老三呦吼一聲,笑呵呵的說:「我們桃桃真棒,那玩意兒且不好抓呢。」

  桃桃小丫頭努努小嘴兒,小大人兒一樣嘆了一口氣,說:「是的呀,兔兔藏的好深哦。

  我們空手回來噠。」

  許老三:「我老閨女這麼厲害,那野兔子肯定逃不過你們的手掌心。

  早晚能抓到!」

  他將香胰子遞給小姑娘桃桃,還不忘回頭繼續告狀:「媳婦兒,我就想嘗嘗熟沒熟,柔柔就差點沒給我手脖子整斷。

  我太慘了!」

  常喜一個眼風都不給他,進了外屋兒,十來歲的小姑娘此時正好將最後一個菜翻炒好,她踩在板凳上,反駁說:「我沒打他,就輕輕一拍。」

  常喜微笑:「媽知道!他再搗亂,你不用客氣。」

  院子裡聽到動靜兒的許老三苦著一張臉,不滿意的碎碎念:「我可是一家之主。」

  「嗤!」

  若有似無的不止一聲嗤。

  許老三梗著脖子叫:「女人家,頭髮長見識短。」

  「咣當!」

  做飯的小姑娘跳下凳子,順勢一勾腳,輕飄飄的板凳飛走,撞在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音。

  然後落下來,規矩「躺在」牆角。

  許老三立刻縮縮脖子,安如雞的抄著手嗖嗖回到飯桌前,坐在了板凳上,沒敢再搭腔。

  他心酸的想,人家誰家的男人,不是一家之主。

  他們家倒好,一個個的都要上天!

  作為最大受害者,他慘的一批!

  常喜端著最後一道菜過來,回頭衝著屋裡叫:「雪林!」

  屋裡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剛才還在做飯的大力王小女孩柔柔說:「我采蘑菇回來人就不在。」

  小桃桃立刻舉手,說:「這道題我會!」

  常喜含笑:「你說。」

  小桃桃立刻說:「建義大伯找哥哥幫忙,說是不回來吃午飯。」

  許老三碎碎念:「我這大堂哥真是,把孩子領走也不說一聲兒。

  再說,請我兒子吃午飯,咋也不叫我?

  都說越有錢越摳,真是怪不得呢!你說他……」

  常喜冷漠臉:「你吃不吃!」

  許老三趕緊接過自己的飯碗,又繼續碎碎念:「才一碗紅薯飯,這哪裡夠吃?

  我一個大男人……」

  常喜越發冷漠了幾分:「你吃不吃!」

  同樣的問話,不一樣的語氣。

  許老三敏銳的察覺到了話中的威脅之意,立刻低頭,筷子扒拉的刷刷刷快。

  最近田裡的活兒不多,家裡吃的就比較簡單,一人一碗的紅薯飯,一個涼拌灰麻菜,一個炒蘑菇。

  一家四口,坐在院子裡太陽下。

  他們可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

  許老三:「二小子不回來,咱們給他這碗飯分了唄?」

  許老三一貫吃飯慢條斯理的,像是大老爺一樣。

  只有去老宅「會餐」,才會這樣秋風掃落葉的快,拼了搶菜。

  今天也這麼快,為的不過是多吃兒子那一份。

  常喜:「滾!」

  許老三瞪眼睛:「哎不是,你這個老娘們是這麼回事兒,哪裡有你這樣對男人的,想當年,你可是最最溫柔小意的……啊!」

  這響徹雲霄的狂叫,引得周圍幾家正在吃飯的人家紛紛顫抖了幾分。

  不過,飯桌上的兩個小姐妹柔柔和桃桃,倒是見怪不怪的繼續吃飯,小桃桃更是大口的吃了一嘴紅薯飯,眼睛亮晶晶的吃的可認真,一點都沒有受影響呢。

  許老三看著擰向了自己的魔爪,眼淚都下來了,他指控的看著常喜,說:「你說話就說話,幹啥還擰我?

  君子動口不動手。

  真是,真是潑婦。

  大大的潑婦,家門不幸啊!」

  常喜皮笑肉不笑:「你想死,就直接說。」

  許老三在常喜的笑臉和大閨女柔柔那不經意的一瞥下,慫慫的縮成球,委屈巴巴哭唧唧:「我錯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

  小桃桃看看老爹,看看親媽,又看看牛逼的姐姐。

  她大眼睛撲閃撲閃的,說:「爸不哭!」

  許老三順杆兒上:「我桃真是個乖崽崽,爸最最疼的小棉襖就是你了。

  爸下午不上工了,陪你們抓野兔去!我桃桃必須吃野兔!」

  偷懶不上工,計劃通。

  我最精!

  噢耶!

  乖崽崽小可愛兩隻小手兒攪在一起,小心虛的眼神兒飄呀飄,在家裡幾個大人的注視下,小小聲糯糯噠說:「其實下午……」

  頓了一下,聲音更低了幾分,虛虛的:「我們打算去捅蜂窩!」

  「什麼!」

  常喜倒吸一口氣,嚇了一跳。

  「你這皮孩子……」

  小桃桃洗乾淨之後,小臉兒白中透著粉紅,軟嫩的像是濾乾淨做好的豬皮凍,透徹軟滑。

  一雙貓眼兒睜大了,溜溜圓,讓人捨不得說一句重話。

  常喜剩下的批評,還是咽了下去,語重心長的說:「你還小,不可以這麼調皮,不安全。」

  小桃桃趕緊說:「不是調皮!有蜂蜜!甜甜的,好喝的蜂蜜。」

  常喜對上閨女滿滿都是期待的大眼睛,沒有遲疑的指向了許老三:「讓你爸去!」

  許老三:「!!」

  干人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