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遠全想見許瓊最後一面,於是便去了全舟醫藥。
奈何沒人認識他,他就一直坐在門口等。
可烈日炎炎,實在是熱得不行,他便躲去樹蔭下,坐在馬路牙子上等女兒。
不知為何,離要離開的日子越近,他就越捨不得妻女,那些被遺忘的情感,正在自動回流。
他垂眸,看著樹的影子和被太陽炙烤的地面形成強烈的反差,心裡抽痛著。
黑與白,永遠是對立的,也不存在什麼中間色,這個世界,本就是非黑即白的。
他等啊等,始終沒有看到許瓊開車出門。
天,很快就黑了。
他不由有些心疼自己的女兒,竟然九點過還沒回家吃飯。
想到這一點,他更是覺得虧欠了母女倆。
十點過一點,一輛白色的奔馳朝大門行駛而來,駕駛座上坐的正是許瓊。
他噌地站起,趕在她要駛出大門的時候攔在她的車前。
「小瓊。」
許瓊看到他,本就不高興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
她推門下車,將他拉到一邊。
「你怎麼來了?」
他摘下墨鏡和口罩朝她笑,也是希望她能記住這張臉。
「爸爸來看看你……」佛爺父愛泛濫,笑起來很和藹。
「你不是我爸,我不允許你這樣稱呼自己!你憑什麼在我長大成人之後跑到我面前來冒充我的父親?!」
「冒充」這個詞,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但很快佛爺就原諒了她。
她該有多失望,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呀。
當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而嘲笑她是沒有爸爸的臭小孩時,她的身邊只有媽媽,受了委屈只能回家抱著枕頭哭。
當她遭受種族歧視的時候,她也只能一個人默默接受這種痛苦,不敢讓媽媽擔心。
當她過生日的時候,從來不敢問媽媽要蛋糕,還要裝作很懂事地說自己不喜歡吃蛋糕!
當她考上大學、研究生、讀博的時候,她的身邊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她的母親!
他已經錯過了太多當父親的機會!
是他給她們造成的傷害!
他是罪魁禍首!
她對他,只有恨!
她滿是怨恨地質問道:「你為什麼要來這裡?你有什麼目的?你又想做什麼壞事嗎?」
佛爺第一次出現後悔的感覺,當他看見女兒眼底對自己深深的厭惡時,心裡難受得要命。
這種痛,比整容手術後的臉部恢復還要痛千百倍!
「小瓊,爸爸已經改邪歸正了,爸爸不會再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她厭煩地甩了甩頭,捂著耳朵往後退,肅聲道:「許先生!請你不要再以爸爸的身份自居了!我許瓊只有媽媽沒有爸爸,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
「小瓊……」
「許先生,請你不要擋住我回家的路。」
「小瓊,你不要恨爸爸,我們一家人成這樣都是你三伯害的,要不是他因為嫉妒,派人綁……」
許瓊壓根兒不想聽他把話說完,極其不耐煩地吼道:「如果你本性善良,怎麼會做壞事?!」
在她的眼中,錯的都是父親。
佛爺想要改變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為自己辯解道:「我身處那樣的環境,我沒辦法保全自己!你明白嗎?我只有靠著殺……傷害別人,才能活下去!」
他不想在最後還讓母女倆誤會自己,他必須她們知道他的苦衷!
她冷漠地挑眉,輕蔑地說道:「靠著傷害別人才能活下去,還不如死了算了!」
「對不起,對不起……」他抱著頭蹲下,一個勁兒地道歉,「小瓊,對不起,讓你擁有一個如此不堪的爸爸,但爸爸沒得選……」
「你不是我的爸爸!」
他突然抬頭說道:「我這次來,是想跟你們母女倆道別的,我剛剛已經去看過你媽媽了……」
他之所以這樣說,是希望許瓊在知道他要離開之後,能夠叫他一聲「爸爸」。
她驚聲尖叫道:「誰讓你去騷擾我媽的!」
「我不是想找她的麻煩,我是去跟她道歉的,我對不起你們母女倆,我想在自己離開之前,得到你們的原諒……」
「我們不需要你的道歉!也不想原諒你!」
兩母女說著一模一樣的話,連他的致歉也不願意接受。
他緩緩站起身,腿腳不便地朝她走去,「好吧……無論你們母女倆接不接受我的道歉,我……都認下了,因為錯的是我,是我拋妻棄子,傷害了你們。」
她被他這可憐的樣子弄得有些惶然,但理智很快戰勝了感性,握緊拳頭,像一頭野獸一般嘶吼道:「你不要在我的面前賣慘博同情!」
佛爺怔住,眼睛裡的傷痛,印在許瓊的眼裡。
她又何嘗不痛呢?
但她沒辦法原諒這樣的父親,殺人、買賣人體器官,無論哪一條,都讓她痛恨。
她的父親本應該是完美無缺的,即使深陷淤積,也不能同流合污!
「小瓊,我走了……」
「你趕緊走!」
「好……」
他嘴上說好,卻立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她。
她不想管他,轉身就想走。
「小瓊,你能不能給一張你的照片給爸爸啊?」
其實他大可以去找許茵要許瓊的照片,但他想要女兒親自給他的,這對他來說,意義不同。
她回身,匪夷所思地盯著他,「你在說什麼胡話?你要是再不走,我會派人報警把你抓走!」
他笑眯眯地解釋道:「爸爸要去做公益了,想帶一張你的照片,覺得累的時候,就拿……」
「許先生!你演夠了嗎?!」她感到極其的厭煩,「我不希望自己跟罪犯有瓜葛,你懂嗎?」
佛爺被她的話傷到,快速眨眼,點了點頭,側身給她讓路。
許瓊上車之後,啪地摔上車門,開車離開。
後視鏡里,老人佝僂著身子,像一根殘燭在風中搖曳。
她捏緊了方向盤,咬著下嘴唇,嘗到血腥味才將不多的心軟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