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
林若萱仍舊安靜地在養病,雖然身體漸漸恢復,但她心中的疑慮並未完全消散。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外面的風聲也漸漸傳到了她耳中。
每當有些事情讓她在心中打個問號時,她便會派紅雅和綠翹去打聽一下外面的動靜。
這一天,紅雅回來時,臉上帶著幾分沉默,顯然有所發現。
「大娘子,朱家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紅雅垂頭低聲道,「他們家做的勾當,真是太噁心了,尤其是滿月樓,竟然是朱家在背後操控的,很多被迫的女子,都是被賣給了有權勢的男人。」
綠翹在旁邊聽著,也微微皺眉:「這朱家不光欺壓百姓,還勾結一些權貴,真是喪心病狂。」
「這些事情,應該是南淵的手筆。」林若萱忽然開口,目光凝視著窗外的遠方,仿佛在思考著什麼,「他不止一次為我出頭,現在又為了二姐姐,動了手。朱家做得惡劣,因此他出手也沒有錯。」
紅雅和綠翹對視了一眼,心中暗自點頭。
傍晚。
顧南淵一身疲憊地踏入院子時,遠遠便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林若萱端著一盤最後的菜,從廚房中走出,看到他進來,臉上揚起一個溫柔的笑:「你回來了,剛好飯菜都準備好了。」
顧南淵挑了挑眉,目光掃過桌上的菜餚,步伐一緩,聲音戲謔:「這陣仗,不像是丫鬟們做的。夫人,這些菜,難不成是你親手做的?」
「沒錯!」林若萱將菜盤穩穩放下,抬手理了理耳邊的碎發,神色間帶著得意,「今晚這頓飯,都是我親手做的。南淵,你可得好好嘗嘗。」
顧南淵抬眼看著她,嘴角微微揚起:「夫人親自下廚,倒是難得。不過,」他靠近桌邊,雙手抱臂,目光揶揄,「你如此鄭重其事,不會單純是想讓我吃頓飯吧?是不是還有別的要求?不妨大大方方地說出來。」
林若萱被他這般一眼看穿,臉上閃過一抹無奈的笑意,但很快收斂心神,鄭重地在他對面坐下:「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顧南淵挑了挑眉,認真地看著她:「夫人直說,我洗耳恭聽。」
林若萱垂眸思索了片刻,才抬起眼看向他,語氣堅定而溫和:「我想建一座女子書院。」
「女子書院?」顧南淵眉頭微挑,對這個提議感到意外,但並未表露反對的意思,「為什麼會突然想到這個?」
林若萱目光堅定,語氣緩緩:「這次朱家的事,讓我深刻地意識到,很多女子之所以被欺辱,乃至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根本原因在於她們沒有任何底氣,也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她們無法選擇自己的路,也不知道如何爭取更好的未來。」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痛色:「我不奢望改變整個天下女子的命運,但至少,我希望能為那些願意改變、需要幫助的女子提供一個機會,讓她們學些有用的本領,有一技之長,能在必要時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下去。」
顧南淵看著她,眉間的驚訝漸漸散去,眼中多了欣賞:「聽上去是個好主意,但這想法不簡單。你應該知道,書院不是隨便誰都能開設的,需要皇上批准。」
林若萱點了點頭,神色坦然:「我知道,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幫助。」
「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計劃?」顧南淵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目光中帶著幾分探究,「女子書院,畢竟是需要長期運轉的,不可能光憑一腔熱血。」
林若萱的眼中浮現一抹光亮,語氣中透著急切:「書院不僅僅是為了幫助那些女子,更是為了我們未來的產業。」
顧南淵聞言,興趣更濃:「繼續說。」
「我們目前的產業,不論是繡莊、酒樓,還是其他生意,終究要有可靠的人來打理。外人終歸信不過,自己培養出來的人才最穩妥。」林若萱語速不疾不徐,條理分明,「我的想法是,書院不僅傳授文化知識,還教授實用技能,比如刺繡、帳房、管事的基本知識。等她們畢業之後,可以直接進入我們的產業工作。」
「如此一來,我們的人手不缺,女子們也能有一技之長,更重要的是,這些女子大多出身清白,忠誠度也比外人高許多。長遠來看,對我們只有好處。」
顧南淵聽完,微微點頭,神色認真:「確實是個穩妥的計劃。若是能運作起來,這書院不僅是幫她們,更是幫我們自己,不過……」
他語氣一頓,目光轉深,「書院的建立,除了皇上的批准,還需要一筆不小的花費。這些費用,你可曾考慮清楚?」
林若萱輕笑了一聲,眼中篤定:「這個你不必擔心,產業的收入我們暫時留下一部分用於書院運作。另外,我會找幾個信得過的嬤嬤,暫時承擔一些教授的工作,這樣能省下聘請外人教書的費用。」
「而且,書院開起來之後,等女子們學有所成並開始工作,收入中可以提取一小部分返還書院,用來維持書院的日常支出。」
顧南淵看著她,眼中滿是讚賞:「沒想到你想得如此周全,這計劃若是成了,的確是一舉多得。」
林若萱的臉上期待:「所以,我想拜託你,去向皇上遞呈書院的請願。如果你肯幫忙,我相信這件事會成功的。」
顧南淵沉吟片刻,隨後微微頷首:「我會盡力一試,不過這事成與不成,我不能給你保證。」
林若萱露出欣喜的笑容,目光中帶著幾分感激:「只要你肯幫忙,我已經很感謝了。」
這個時候,石磊走了進來:「世子,大娘子,王老爺和王夫人來了,主君和主母請你們過去。」
正好這個時候顧南淵也吃完了飯,便帶著林若萱去了前院。
王夫人一看到林若萱,立刻站起身,快步迎了過來。
她緊緊握住林若萱的手,聲音微顫:「若萱,這次的事情,多虧了你為妍清拼命,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林若萱見王夫人眼眶微紅,心中一酸,連忙輕聲安撫道:「姨母千萬別這麼說,二姐姐的事情,我心裡也十分愧疚。雖然盡力了,可最後仍舊……」
她聲音哽咽,眼眶微濕,「還是沒能救下她和孩子,終究是被朱家害得一屍兩命。」
王夫人聽到這裡,眼淚一下涌了出來,用帕子掩住嘴,哽咽道:「妍清那孩子……命苦啊!」
王大人見狀,緩緩站起身,嘆息道:「若萱,這事不怪你,也不是任何人能阻止的。妍清的性子從小就倔,我們當初不願意她嫁給朱康,可她偏要下嫁,還說什麼是真心喜歡朱康,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他說著,搖了搖頭,目光中帶著痛心:「可惜她看錯了人,信錯了情。若非這一次的慘痛教訓,恐怕還有更多的女子會步她的後塵。妍清雖已不在,但她的經歷,算是給其他女子一個驚醒。」
說完之後,王大人一聲令下,幾名僕從陸續抬著幾大箱禮品走進前廳。
朱紅色的箱子被整齊地擺放在一旁,木箱裡隱約露出金光閃閃的擺件和名貴的錦緞,看得出這些東西來頭不小。
王大人滿臉堆笑,指了指箱子:「若萱啊,這些是我和你姨母的一點心意,不值什麼錢,只是聊表謝意。這次為了妍清,你辛苦了,我和你姨母實在無以為報。」
林若萱客氣地一笑,語氣溫婉:「姨丈您言重了,我所做的不過是盡力而為。二姐姐的事,我也深感遺憾,心裡實在不好受。」
「是啊,妍清那孩子命薄啊。」王大人輕嘆一聲,目光中流露出幾分悲涼,隨即話鋒一轉,表情變得認真了些,「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逝者已矣,我們這些活著的人也要繼續走下去。」
聽到這話,林若萱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卻沒有開口,默默站在一旁。
王大人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茶葉,繼續說道:「這次朱康的事情,我和你姨母也想過了,既然妍清已經走了,我們也不打算再繼續追究了。畢竟,朱康他也付出了代價,我們總不能揪著不放,傷了兩家的和氣。」
林若萱聞言,心中頓時一緊,眼中閃過不可置信,但很快壓住了情緒,轉頭去看顧南淵的反應。
顧南淵臉色微沉,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椅子的扶手,也是對王大人這番話非常不滿。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冷意:「姨丈,這番話未免讓人聽得不是滋味。二姐姐是你的親生女兒,她的命在朱康眼裡連草芥都不如,如今你卻說不追究了?」
王大人臉上浮現一抹尷尬,但很快強笑著說道:「南淵,這世道本就講究一個和氣生財。妍清的事情固然令人痛心,可畢竟她已經不在了,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得為家族考慮。朱家再怎麼說,也是有根基的人家,兩家鬧得太僵,對誰都沒好處。」
林若萱此時忍不住開口,語氣中透著試探:「姨丈,您是說,您和朱家還要繼續往來?」
「那是當然。」王大人點點頭,語氣中帶著理所當然的意味,「朱家雖然這次出了些紕漏,但人家還有幾房在支撐家業,朱康畢竟還沒垮。與其徹底撕破臉,不如趁早緩和關係,保留些顏面。」
林若萱只覺得心裡發冷,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顧南淵的臉色愈發難看,語氣中帶了幾分鋒銳:「姨丈,妍清的屍骨未寒,您卻想著和她的殺人仇人修好?這份心胸實在是令人『欽佩』。」
王大人被嗆得一滯,臉色僵硬了一瞬,隨即低聲解釋:「南淵,你年輕氣盛,這些事情還不懂。官場上,有時候情面比血仇重要。再者……再者朱康已經知道錯了。」
「知道錯了?」顧南淵冷笑一聲,眉目間染上幾分嘲諷,「姨丈,您是真的這麼想,還是有什麼隱情?不如乾脆說出來,免得大家都心裡猜測。」
王大人臉色微變,目光閃爍了一下:「南淵,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顧南淵站起身,緩緩踱步到王大人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語氣犀利:「我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朱家手上沾滿鮮血,逼良為娼,開青樓,甚至暗中人口買賣,這些罪行早已昭然若揭。姨丈,您作為朝廷命官,與朱家來往密切,我倒有些好奇,您是不是也摻和了朱家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
王大人坐不住了,額角的汗珠不斷滑落,他的手緊緊握著茶杯,指節泛白。
「南淵,」他抬起頭看向顧南淵,臉上擠出一絲笑意,「姨丈沒有做什麼違法的事情,我只是……只是覺得,妍清已經去了,兩家何必因此交惡?朱家雖有錯,但事情已經發生了……」
「姨丈。」顧南淵打斷他,聲音冷而沉,「這已經不是二姐姐的事情,而是朱家逼良為娼、倒賣人口,您若與朱家沒有牽扯,剛才又為何急著替他們開脫?」
王大人臉色一僵,忙搖頭:「我是怕你們年輕氣盛,做事過了頭……這種大事,還是要慎重啊!」
顧南淵冷冷地盯著他,眼神如刀鋒般銳利,毫不留情地拆穿:「姨丈,您真的只是怕兩家交惡,還是怕王家也被牽連進去?如果沒有實話,我就只能下令徹查王家,看一看王家在朱家的這些勾當中有沒有參與。」
此話一出,王大人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他驚慌地站起身,連連擺手:「南淵!不可!王家絕對沒有參與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情!我……我可以對天發誓!」
顧南淵目光深沉,冷笑了一聲:「發誓?姨丈,您真覺得我會信嗎?朱家敢如此大膽行事,靠的是權勢撐腰。您若與他們毫無瓜葛,為何這般心虛?」
王大人面如死灰,掙扎了一會兒,終於低聲說道:「王家確實沒有做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情,只是……只是我在朱家的賭場投過資,還通過朱家大房放了些印子錢,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了!」
顧南淵眉頭一皺,眼底閃過一抹寒意:「賭場?印子錢?」
王大人的聲音越來越低,語氣里滿是懊悔:「是朱家大房的人找上我,說這種生意來錢快,又不用擔什麼風險。我一時糊塗,就……就答應了。」
顧南淵的拳頭攥得咔咔作響:「一時糊塗?姨丈,您身為朝廷命官,竟然參與這些歪門邪道的事情?如今皇上下旨徹查朱家,您可知道,這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只要被挖出來,王家會是個什麼下場?」
這時,鎮國公夫人也忍不住開口了,她語氣中帶著抑制不住的怒意:「姐夫,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有擔當的正人君子,可如今聽你親口說出這些話,簡直不可思議!堂堂朝廷命官,不想著為百姓造福,竟還參與放印子錢?這是要讓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啊!」
王夫人聽得面如土色,急聲辯解:「妹妹,這些事情我不知情!老爺從來沒告訴過我,我要是早知道,肯定攔著他!」
「你不知道?」鎮國公夫人怒極反笑,猛地站起身,指著王大人道,「朱家手上的那些生意,每一筆都在吞噬人命。你們王家竟然與這種人狼狽為奸,還想來我們顧家求情?簡直荒唐!」
王大人被罵得啞口無言,只能低頭不敢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