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過去了，曾經的那一幕幕仍時不時地在他腦海中浮現。
母妃死時的無助和痛苦，他也永遠不會忘記，那些人，一個都休想逃脫！
大皇子被廢，嘉慶公主剃度出家，永久囚禁於渡安寺中。
皇后痛失兒子女兒，即便未被打入冷宮，這輩子也算是沒希望了。
接下來是淑妃和二皇子。
然後是德妃，賢妃……
雲北霄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
再抬頭時，已然恢復了往日裡的疏離淡漠。
御書房。
「陛下，督公來了。」大太監輕聲提醒。
皇帝這頭竟還有心情批閱奏摺，聞言頭也未抬，「進來吧。」
雲北霄進來行禮，見皇帝還在批閱奏摺，默默退到一側，接過大太監研墨的差事。
皇帝似乎早已習慣，繼續專注地批閱著奏摺，同時問道：
「南境那邊，你覺得派誰去比較妥當？」
雲北霄毫不猶豫，沒有任何避諱地回道：
「慶國公或者雲將軍。」
皇帝批閱奏摺的手微微一頓，問道：「為何？」
「齊國公有六皇子，六皇子雖年僅五歲，但多年之後，誰也無法保證不會成為下一個程家。
鎮北王雖對大晉忠心耿耿且無兒無女，更不存在野心，但他鎮守北境，加之年事已高，難以抽身再去南境。更為重要的是，南北兩邊，絕不能由同一脈掌控，否則對大晉百害而無一利。」
「至於其他將軍，要麼能力有所欠缺，要麼私心過重，皆不合適，如此，也只剩下慶國公和雲將軍。」
「雲將軍乃年輕一代將軍中的翹楚，慶國公雖是皇后兄長，與大皇子關係密切，但……」
他話音微頓，嘆了口氣，接著道：「也算是給大皇子一份慰藉，讓大皇子知道陛下是念著他的。」
皇帝批閱完了手上奏摺，這才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看向雲北霄。
「慶國公府世子現今還在牢中，慶國公府若得勢，第一個不放過的恐怕就是常樂，你真就不擔心？」
雲北霄神色略顯沉重，片刻後說道：
「舉人唯賢，微臣承蒙陛下信任，所作所為皆為替陛下排憂解難，至於常樂……微臣有東廠在，定能護她周全，不怕慶國公府為難。」
「哈哈哈……」
皇帝忽然放聲大笑，「好一個舉人唯賢，滿朝文武，倘若都能如雲愛卿這般毫無私心就好了。」
既然決定打壓程家，那就必須得有人接手。
慶國公和雲將軍，正是他正在斟酌的兩個人選，也是最為合適的人選。
至於齊國公，原本也在他的考慮範疇之內，可聽了雲北霄的話後，倒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六皇子雖然年僅五歲，可當下三位成年皇子爭鬥越來越激烈，而他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未必能支撐多久。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一個皇子，尤其是年幼的皇子，想要生存下去，唯一的活路便是不具威脅。
倘若他的身體還能再撐個十年八年，他倒是會考慮為老六鋪平道路。
但以他如今的身體狀況……
年幼的皇子，若身後依仗過多，只會被連根剷除，新帝不會給他任何成長的機會。
不得不說，皇帝也算是為榮皇貴妃母子考慮良多了。
「雲將軍終歸資歷尚淺，但南境數十年來一直太平無事，倒也無需擔憂，只怕程老將軍的那些老部下會不服。」
「至於慶國公，畢竟是跟隨先帝打天下的將帥，如今軍中尚有不少老將曾是他的部下，能力毋庸置疑，只是與程家對立已久，要接管程家軍恐怕會更為艱難。」
皇帝說著，似乎對這兩人都不太滿意，可又著實沒有更合適的人選。
雲北霄垂眸，沉默不語。
半晌，皇帝的目光忽然落在雲北霄身上，問道：
「若讓愛卿前往，愛卿有幾分把握穩住駐南軍，避免發生動亂。」
雲北霄一怔，隨即也認真思索起來，半晌後鄭重道：「十分！」
那認真嚴肅又自信的模樣，又引得皇帝一陣大笑，「哈哈哈哈……」
卻聽雲北霄又道：「不過東廠還需微臣打理，微臣不能在南境滯留太久，陛下還是需要另行安排人接手。」
「哈哈哈哈……」
皇帝大笑著，對雲北霄這般坦誠不貪權的態度更為受用。
笑過之後，卻認真思索起了雲北霄的提議。
雲家，倒是的確可行。
麗妃離世後，雲家也遭受變故，如今雲家也僅剩一個雲將軍。
擔心雲將軍前往鎮不住駐南軍，但若有雲北霄帶著東廠的人一同前往……
雲北霄向來手段狠辣，他若去，倒也算是萬無一失。
之後再由雲將軍接手，既提拔了雲家，又避免東廠勢大，被彈劾宦官領軍。
就在皇帝思考這其中的可行性時，鎮北王、慶國公、齊國公，以及右相田大人和陳大學士六部人等也都陸續到了。
原本這種事情也應當有柳相參與。
可自從上次捐款的事情以後，皇帝議事時都不再召喚柳相一同了。
如今的柳相，早已遠離權力中心。
等人都到齊後，皇帝又問了剛才相同的問題。
幾位大臣警惕的看了眼對方，就又開始了新的一輪明爭暗鬥。
唯有一直保持中立的雲將軍和鎮北王未曾發言。
其餘人，都在極力爭取這次的機會。
哪怕是慶國公，也在極力爭取。
雖說大皇子已經沒用了，可倘若慶國公府能抓住此次機遇，日後也定然不會差。
大不了等下一任皇帝登基，再設法送女兒或者孫女入宮，慶國公府也依舊還是有機會的。
而齊國公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至於右相田大人、陳大學士以及六部之人，也全都在舉薦自己派系的人，所舉薦之人，不是二皇子的人，就是三皇子四皇子的人，沒有一個是皇帝自己的人。
不多時，御書房內又吵成了一團。
皇帝冷眼看著，又看了看旁邊微微蹙眉對眼下情況似是不悅的雲北霄，心中更是感嘆。
這般忠心耿耿，一心為大晉考量的賢臣，滿朝上下，實在是難以再尋得第二個。
至於同樣未曾言語的雲將軍和鎮北王，則是直接被他忽略了。
「夠了！」
皇帝忍無可忍的冷聲呵斥。
剛才還喧鬧不已的眾人立刻安靜下來。
「朕讓你們來商議，不是看你們吵架的！」
「陛下恕罪，微臣該死。」
皇帝冷冷地看著他們，半晌才將目光落在邊上閉眼假寐的鎮北王身上。
「鎮北王，你認為誰比較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