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四章 麻雀戰

  第四八四章 麻雀戰

  也許是軍官出身的緣故,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一點上,秦雷做得很好。記住本站域名他只給四支小分隊指定了行動目標……引蛇出洞,卻沒有干涉他們的具體行動方案。當然,這也與他充分了解領兵軍官的素質是分不開的。

  他的京山軍分為五隊,除他帶領自己的黑甲騎兵之外,楊文宇、皇甫戰文和沈青也各帶一支分隊,這三人無論從資歷和能力上,都完全勝任。但最後一支軍隊,卻是由石勇和常逸聯合統領的……這兩人中,石勇不乏人望、卻從未有過獨自領軍的經驗;而常逸倒是經驗豐富,但在京山軍中威望不足,秦雷讓他倆聯合領軍,便是要他們取長補短,共同完成任務。

  當太尉軍軍營火光四起的時候,石勇和常逸便帶著隊伍,在馬蹄山以北不到五里的山峁下潛伏,他們原本就想趁夜發動奇襲,不想卻被兄弟部隊搶了先。

  「怎麼辦?」石勇沉聲問道。他明白自己的長處在訓練,不在指揮。是以雖然是主官,卻仍把指揮權交給了常逸,自個則低調的為其保駕護航。

  常逸也是幾經起落、飽嘗冷暖的將領,對於王爺能給予重生的機會,他是銘感五內的,所以也收起了往昔的傲氣。當他以溫和的態度對待別人時,便更能感受到石勇的那種寬厚大氣,因此兩人很是合得來。

  朝石勇呲牙笑笑,他輕聲道:「大人,我們得等等了。」說著又解釋道:「王爺的宗旨是襲擾戰,人數並不是關鍵,節奏才是最重要的。」

  石勇虛心請教道:「『節奏』這個詞,我倒是在課堂上聽過,卻有些糊塗,總覺著有點玄虛。」

  「沒什麼玄虛的,」常逸輕笑道:「好比我們吃飯,要先伸筷子、夾菜、再收筷子、吃菜,這四步連貫做下來,才能順利的吃到盤中菜。而這些動作的循環往復,就叫節奏。其中任何一個環節被干擾,節奏就被打亂了,我們便沒法吃飯了。」

  石勇點點頭,聽常逸繼續道:「對一支軍隊來說,有嚴格的作息制度,何時起、何時餐、何時訓、何時息,都是有著固有規律的,這種規律就是節奏。積年累月下來,這節奏根深蒂固,如果我們將其徹底破壞掉,這支軍隊便會心浮氣躁、士氣低落、猶豫疲憊、不堪一擊。」

  石勇若有所悟的輕聲道:「看來在決戰之前,應該儘量打亂敵人的節奏。」

  常逸頷首道:「正是如此。」說著用馬鞭一指南面火光通亮的山峰:「方才兄弟部隊的攻擊時機,把握的恰到好處,正好在敵軍剛剛入睡的時候發起。這樣可使敵軍半時辰的睡眠完全無效,且肝火上升,心浮氣躁。再看這火勢,大概還能再燒大半個時辰,即使我們不再攻擊,他們明日也會十分的疲倦。」

  「那我們還攻擊嗎?」石勇沉聲問道。

  「要攻擊。」常逸堅定道:「一次不足以令其瘋狂。」

  「現在就出發嗎?」

  「不行,現在是對方警惕性、戰鬥力最強的時刻,我們討不到好處的。」常逸搖頭道:「一個時辰以後,咱們再去喚他們起床。」

  說完扯過軍毯,對石勇道:「大人還是先休息一會兒吧。」在這種靠近敵軍的危險區域,睡袋是禁用的。

  石勇搖頭道:「你們休息吧,我來組織崗哨。」

  常逸朝他笑笑,便閉目入睡。

  巡視完緊挨著入睡的士兵,石勇便爬上山坡,裹著軍毯,靜靜的注視著寥廓的黃土塬。

  天上斗轉星移,遠處馬蹄山的火光也漸漸熄滅了。石勇約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翻身溜下山坡,挨個喚醒部下。

  伸個懶腰,常逸使勁搓了搓臉,待他坐起身子後,才發現隊伍已經集結完畢。朝石勇會心的一笑,他便率隊摸上了山峁。

  剛要下令出發,他卻感到地面一陣顫動,面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不一會兒,便見著一隊騎兵沉默的從西面七八里的地方衝過去。

  「球!又晚了一步!」常逸氣急敗壞的拍著地面,吹鬍子瞪眼道:「就不知道先來後到啊!」

  「怎麼辦?我們還打不打啊?」石勇苦笑道:「這下對方肯定有準備了。」

  「去,怎麼不去?」常逸冷笑一聲道:「等他們結束後半個時辰就出發,不過不要突進,我們繞著馬蹄山跑兩圈,敲敲鑼、打打鼓就行了。」

  只見那支與黑夜同色的騎兵隊越奔越快,須臾便越過了常逸他們藏身的山峁,目的地正是南面的馬蹄山。

  在相距不到二里的時候,太尉軍的巡邏隊發現了他們,警哨再一次吹響,營里剛剛睡下的大皇子暴跳如雷,大喊大叫道:「還讓不讓人睡覺了?!」親兵趕緊給大殿下重新頂盔戴甲……他雖然和衣而睡,卻不敢穿著冰涼的盔甲休息,不然非凍出毛病來不行。

  在這一點上,財大氣粗的京山軍占盡優勢,反正是演習,他們便換裝了皮甲,不但對衝撞的防護要好於鐵甲,還特別保暖。

  但太尉軍就沒這麼好命了,他們就這一身鐵甲,愛穿不穿……當然得穿,雖然是軍演,卻也不能光著身子跟對方衝撞啊。

  兵士們趕緊稀里嘩啦的爬起來,大聲咒罵著套上盔甲,提起武器衝出營房,翻上同樣剛剛睡醒的戰馬,氣勢洶洶的往外沖。

  幾乎是重演一個時辰前的一幕,稀稀拉拉的火箭飛了進來,又點著了上百個帳篷,那些可惡的夜遊神便揚長而去了。

  兵士們也懶得追擊了,趕緊下馬救火去了……被子啥的還在裡面呢,那可是全部家當啊。

  氣急敗壞的秦靂鞭笞了全體巡夜兵士,這才余怒未消的命令道:「將鹿砦清出足夠的出口,然後全都露天睡覺,留兩營警戒。」他已經注意到對方的規模並不大,純屬騷擾而已。便端坐馬上,靜候對方的再次騷擾。

  他發誓,一定要將逮到的傢伙倒掉起來打!

  山前安靜了半個時辰,巡邏隊的警哨又響起來了,睡覺的兵士們一骨碌爬起來,雖然王爺開恩,特許他們不必迎戰,但這人荒馬亂的,誰敢睡覺啊?萬一被踩到踏到傷了腰腿的,你負責啊?

  而那些警戒的部隊,聽著震耳的鑼聲鼓聲,還有爆仗聲,就跟過大半年一樣,不由十分的激動,心道:『看來是要動真格的了!』誰成想對方是乾打雷不下雨……前兩次還能衝到營前放箭,這次乾脆就離著遠遠的亂跑亂叫,也不怕把狼招來。

  「殿下,末將請命,去驅逐那些跳樑小丑!」當值的鷹揚軍羅校尉上前請戰道。

  「不行。」大皇子雖然面陳似水,卻毫不鬆口道:「這黑燈瞎火的,要是有伏兵怎麼辦?」

  「可……我們也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啊?」羅校尉面色不豫道:「對方太過肆無忌憚了吧。」

  「讓他們鬧去!」秦靂看一眼東方的啟明星,沉聲道:「我看他們還能鬧多久。」

  秦靂沒猜錯,等東方露出魚肚白,已經可以看清四下的輪廓時,黃土塬上又變得一片靜悄悄,仿佛從沒有人來過一樣。

  「***!」羅校尉低聲罵一句,憤憤的低下頭。

  「回去睡覺吧,他們應該已經告一段落了。」秦靂沉聲道:「等下午再說。」

  秦靂依舊沒有猜錯,雖然夜長天短,卻仍然無法讓京山軍的五支分隊悉數登場亮相。因為主將性格謹慎,沈青和楊文宇的兩支分隊潛伏在較遠的地方,夜裡黃土塬上鬧翻了天,也沒有影響他們的休息。

  等到了天亮以後,睡飽沒吃好的兵士們精神抖擻的起身,便接到了由小隊長傳達而來的命令:『捕獲敵軍巡邏隊!』雖然兩支分隊一個在馬蹄山南面、一個在馬蹄山西面,卻不約而同的打算干同一件事。

  說起來最冤枉的便是太尉軍的巡邏隊了,黃土塬上的千溝萬壑給了京山軍最好的屏障,黑燈瞎火的能把營地四周警戒到位就不錯了,哪還能管得著人家來不來進攻啊。

  但是大皇子不跟他們將這個理……反正讓人攻過來就是您們的錯,你們就得受罰!從巡夜隊長到小兵兵,每人挨了二十鞭子,天亮了還得繼續巡邏。

  其實以秦靂看來,對方折騰一宿了,也該消停消停了,所以白天的巡邏主要起個震懾作用。因此他派出了這群又累又痛,無精打采的疲兵……自然被京山軍笑納。

  當一支巡邏隊轉到一個山峁前,突然從後面衝出好幾百拿著棗木棍子的騎兵。睡眼惺忪的巡邏兵士,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對方團團圍住,這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但那些黃糊糊、黑黢黢的敵軍,已經如狼似虎的衝上來,揮舞著棍子兜頭便砸。巡邏兵們連忙舉盾招架,無奈對方人數太多,早就成了圍攻之勢,只見一陣棍浪翻飛,巡邏兵們便噼里啪啦的摔落馬下,哀嚎一片……

  不一會兒,所有的巡邏隊都被打落在地,乖乖的交了頸上的牌子。這時候的人實誠,他們知道,若是真的戰爭,對方手裡早換成刀槍了,哪還有他們在地上哀嚎的機會。

  一個觀察員從京山軍中出來,沉聲道:「誰是領頭的?」

  一個裨尉從地上爬起來,揉著胳膊道:「末將是。」

  「此次交鋒,你軍八十人全部陣亡,簽字確認吧。」觀察員將一個卡著文書的硬板遞到他面前,還好心道:「按手印也行。」

  裨尉苦笑一聲道:「末將還算識字。」便在那紙上簽字畫押,末了還不甘心的問道:「他們就一個都沒死?」

  「被你們拽下來五個號牌。」觀察員頭也不抬道:「從現在開始,八個時辰之內,必須趕到收容點,不然算你方陣亡翻倍。」

  裨尉沮喪的點點頭,招呼手下起來,又將受傷的兄弟扶上馬,徑直往東面去了。

  同樣的場景在黃土塬上頻繁發生著,等大皇子得到消息,一千巡邏隊已經折損半數有餘了。

  秦靂都不知道什麼是生氣了,無力的對前來報信的校尉道:「命令巡邏隊收縮,保證山前的安全即可,等到過午再作打算。」

  日頭偏西以後,秦靂便親率著三萬大軍,在黃土塬上展開掃蕩,但京山軍的小分隊便紛紛望風而逃,怕身後老巢有變,秦靂也不敢追遠了,只好眼睜睜的看著對手遠遁。但他們一回去,京山軍便又湊上來,他們再出來,京山軍再遁走,綠豆蠅一般討厭。

  若是置之不理,京山軍便會瘋狂的攻擊巡邏隊,若是全軍收縮,連巡邏隊也不派,營地外面便會敲鑼打鼓放冷箭,讓人煩不勝煩。

  尤其是越到了夜裡,這種攻擊就越囂張,簡直到了群蟻附膻的地步,挑明了就是欺負對方的消極防守。

  京山軍將秦雷的『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敵駐我擾、敵疲我打』十六字真言發揮的淋漓盡致。

  如是往復了五天,打定主意老虎不出洞的太尉軍終於受不了了……

  「殿下,難道我們就這樣任人宰割嗎?」忍無可忍之後,天策軍的那群姓李的氣沖沖的沖近大帳來質問、雖然恪於軍令聽從於他,但他們對這位表少爺其實不甚感冒。再加上昨晚上一宿沒睡好,自有一肚子怨氣要發泄。

  秦靂放下手中的兵書,淡淡道:「你們進來通報了嗎?」

  「未曾!」李虎一瞪牛眼,楞楞道:「表少爺要是幹不了這個主帥,可以讓給我們李家人干,別站著茅坑不……」看到秦靂冰冷徹骨的眼神,後兩個字硬是沒敢說出來。

  看一眼坐在下首的車胤國,秦靂公事公辦道:「車將軍,擅闖中軍帳該如何處置?侮辱主帥又該如何處置?」

  車胤國乾笑一聲道:「按律當斬。」怕大殿下的二桿子勁上來,趕緊補充道:「不過軍演上獲勝從輕獎勵,那犯法當然也該從輕處罰了。」

  但什麼李豹、李彪之類的天策將領,純屬一群武夫,哪能體會到車胤國的一番苦心,反而愈演愈烈道:「今天表少爺要是不讓我們出兵,那我們就自己行動!」

  大皇子依舊不急不躁,不咸不淡的問道:「脅迫主帥該怎麼處罰?圖謀不軌又該怎麼處罰?」

  車胤國使勁給那群丘八遞眼色,滿頭大汗道:「殿下息怒,這些混帳口無遮攔慣了,您權當放屁就行了。」

  「來人吶,把這些擅闖中軍帳、侮辱脅迫主帥、圖謀不軌的惡徒抓起來,悉數倒吊在轅門上。」大皇子哪裡聽他的,猛地一拍桌子,大聲喝道。

  侍衛呼啦啦衝上來,便要動手。

  「誰敢?」李家群獸也不是吃素的,一揮手,便將帳外的親兵喚進來,根本不怕武勇郡王的親兵。

  車胤國和聞訊趕來的羅雲趕緊過來和稀泥,唯恐發生內訌。

  常逸所說的節奏被打亂後的浮躁似乎終於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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