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一章 雷霆

  第四二一章 雷霆

  一見那人的面孔,公車商書差點嚇得坐在地上,舌頭不拐彎道:「四大刃……」

  石敢面無表情的朝他勾了勾手,公車商書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跟著走了進去,幾個親隨想跟著,卻被他喝止。Google搜索

  看著大門又『吱呀』一聲關上,門外的長隨、師爺、團練之類的面面相覷,小聲議論道:「這是怎麼了?大人被魘著了嗎?」「我聽說叫四大人,哪來這麼個四大人?」

  就在裡面人議論紛紛的時候,他們的知府大人也跟著石敢走進了跨院。

  「石大人……您這是要帶我去哪啊?」公車商書小聲問道:「難道王爺也來了?」

  對於他的問題,石敢一律無可奉告,帶他走到東廂房外,便沉聲吩咐道:「先在這候著。」說完輕輕敲門進去,好一會兒才開門道:「進來吧。」

  公車商書的心裡,仿佛吊著十五桶水一般,七上八下還晃蕩的厲害,趕緊跟著貓腰進去。一進門便看見王爺面色深沉的坐在上首,正定定望著自己。

  他趕緊推金山、倒玉柱的秦雷跪下,二扣六拜之後,這才略帶惶恐道:「王爺聖安……」

  「孤不安。」只聽秦雷冷冷道:「有你這樣的好部下,孤王就是想安也難啊。」

  公車商書趕緊把屁股撅得高高的,磕頭如搗蒜道:「卑職惶恐、卑職有罪……」他曾經無數次設想過,與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王爺重逢時的場景,卻從未想到過,居然是這樣的狼狽。

  在他想來,應該是自己驕傲的挺起胸脯,給王爺磕三個頭,然後大聲道:『殿下,微臣幸不辱使命。』是的,他確實這麼想,而且也為了這個目的忘我的奮鬥……但結果卻是這番場景。

  「你有罪?」秦雷似笑非笑道:「你有什麼罪啊?」說著站起身子,負手踱步道:「你是堂堂兩省二十八府的領頭羊,南方第一能吏,你能有什麼罪啊?孤還要給你請功呢……」江北山南兩省一共有二十八個府,但其中七個幾乎被彌勒教夷為平地,現在正以重建為目標,所以被拿出來單獨考核。

  他越是說的這樣不痛不癢,公車商書就越是戰戰兢兢,不一會兒就被嚇得渾身冷汗,艱難道:「可憐微臣愚魯,居然有錯而不自知,求王爺針砭!」

  秦雷頓時火冒三丈,一直被壓抑的怒氣一下子爆發出來,飛起一腳踹在公車商書的膀子頭上,一下把他斜斜的踹飛了出去。

  落在地上又翻了幾圈,公車商書還沒緩過勁兒來,就聽著王爺低聲咆哮道:「你就裝吧你!孤真是瞎了眼啊,怎麼就信了你這個混帳王八蛋了呢?」一邊說著,一邊揣倒了兩把椅子、一張桌子,以及白瓷茶具若干,好在小小驛館裡也沒什麼好東西。

  公車商書忍著痛,重新跪下大聲道:「求王爺訓示,卑職到底有何失德之處,居然惹得您雷霆震怒?」說著猛一叩首,只聽『咚』地一聲,他的腦門與地磚實實在在的撞在一起,額頭登時青紫一片,也有鮮血流出。

  秦雷微微眯眼,冷哼一身,轉身回到椅上坐下,沉聲道:「好,孤王就跟你說道說道,也強似讓你做個糊塗鬼。」說著便把昨日夜裡的事情言簡意賅的講述一遍,說完慍怒道:「就請第一能吏大人說說,這都意味著什麼呢?」

  公車商書完美的詮釋了什麼叫呆若木雞。只見他兩眼直勾勾的盯著王爺手邊的桌角,鼻孔一張一翕,還大張著嘴巴,甚至可以讓人看到自己的小舌頭,樣子要多吃驚又多吃驚。

  秦雷絲毫不為所動,只是面無表情的望著公車商書。時至今日,秦雷已經不是當年那麼好哄的傻小子了。他相信,即使面對再誇張的表演,自己也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但這次,他確實願望公車商書了。好半晌,公車商書才回過神來,恭恭敬敬的向秦雷磕個頭,然後直起上身、一臉肅容道:「王爺請容許罪臣自辯,之後聽憑發落,絕無怨言。」

  秦雷的眼皮耷拉一下,微不可察的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其實他本不該發這麼的火,但從往常收到的報告看,這公車商書絕對可以稱得上政績卓著、口碑絕佳,再加上一路行來,秦雷看到的聽到的,無一不是溢美對這位知府大人的之詞。以至於秦雷已經在車裡寫好了『表彰暨要求各省府縣衙門學習襄陽府及襄陽知府的諭旨』……然而一到地頭卻遇到了這麼一出,若是當時手快,將命令下發到各府,豈不成滑天下之大稽了?

  秦雷是越想越生氣,這才出腳給了公車商書一下。好在及時清醒過來,才沒有將他大成生活不能自理。

  深深呼吸一下,他平抑下有些激動的情緒,聽公車商書沉聲道:「自從到任以來,微臣時刻不忘王爺的知遇之恩、提攜之情,恨不能為襄陽府嘔心瀝血、披荊斬棘,雖不說如大禹一般三過家門而不入,卻也沒有一刻懈怠,唯恐有負王爺大恩,無顏再見您一面。」奇蹟般的,他竟然不結巴了。

  秦雷面色稍稍緩和,但聲音仍舊冷得掉渣道:「功是功、過是過,孤王不會無視你的成就,」頓一頓,又道:「卻也不會因此縱容你的過失。」

  公車商書又叩首道:「殿下公正嚴明,微臣本不該巧言令色,為自己狡辯,但唯恐王爺對某些事情霧裡看花,不能根治,以致今後貽害無窮,是以覥顏自辯。」說著直起身子,雙目坦然的望向秦雷,朗聲道:「臣以為臣有縱容之過,但事出有因,乃是不得已而為之。」

  秦雷聞言身子微微前傾,右手支在大腿上,沉聲道:「這麼說你是事先知情?」

  公車商書毫不猶豫的點頭道:「罪臣確實知道,襄陽府的團練大多來自原先的襄陽衛軍,沒了朝廷的供養,僅靠著地方和富紳的一點餉銀度日,心存不滿至於,早就徹底墮落,與城裡的地痞蛇鼠一窩、混亂不堪,乃是府城軀體上的一大毒瘤。」聲音逐漸降低道:「而且他們特別反感復興衙門……總覺著是這個衙門讓他們丟了飯碗的……」

  「放屁,他們的飯碗是孤王砸掉的,」秦雷冷笑道:「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如此貪得無厭,這說明你早就見怪不怪了,」說著一拍桌面,沉聲道:「既然團練如此齷齪,為何還要縱容至今而不處置呢?」

  公車商書苦笑一聲道:「回稟殿下,微臣手下就百十號衙役,他們卻有近千人,還都是些兵痞無賴之類的亡命徒,是以不敢輕舉妄動。」

  「那不是理由,你完全可以給孤上折,難道孤王還對不了千八百地痞流氓嗎?」秦雷面色陰沉下來,他對公車商書的回答不太滿意。

  「微臣以為,一年之計在於春,若是整個春天都用來打黑除惡,那對江北的損失可就太大了。」公車商書額頭見汗,輕聲道:「而這些團練畢竟是纖芥之疾,是以罪臣想……先任他們胡來一陣子,等著農閒時節再收拾不遲。」

  「姑息遷就!」秦雷重重的吐出四個字道:「孤王的原意是,從精壯純良的百姓中招募團練,輪流服役,為何弄成今日這般田地?」

  公車商書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密,咽口吐沫道:「因為招募不到壯丁……」

  「為何招募不到?」秦雷淡淡問道。

  「襄陽府去歲蒙難,人口幾乎減半,到現在也沒有恢復到原本的六成,地多人少,沒有大戶願意放人。」此時的農民九成依附於地主鄉紳過活,剩下的一成自然是那些富農,更不會出來幹什麼勞什子團練。是以招來招去,最後還是召到了被秦雷解散的衛軍頭上。

  聽他解釋的倒也合情合理,秦雷閉眼沉吟半晌,方才平淡道:「你倒是一推二五六,把所有屎盆子全往團練身上扣。難道你們真沒有問題嗎?」說著從桌上扔下一份書簡道:「為什麼復興衙門參你們兩省衙門不許查帳呢?」

  「這個……微臣確實不知。」公車商書坦然道:「微臣一片冰心、日月可鑑,王爺盡可調查,只要查出微臣有一點失德之處,臣……寧願領死。」

  秦雷意思難明的笑笑道:「孤會調查的,倒要看看你們這花團錦簇的表面文章之下,到底有沒有藏著點齷齪心思……」

  公車商坦然道:「請殿下查帳。」秦雷呵呵笑道:「巧了,這次孤王南下,還正帶了十幾個帳房呢。不止你襄陽府的帳,兩省二十八府的統統要查一遍。」說著長身而立,面目略有些猙獰道:「從現在開始,最好還是祈盼孤王查不到東西吧。」

  說完低喝道:「石敢!」

  「有!」全副武裝的石敢小跑進來。

  「通知馬侃、朱貴、程思遠,準備收網!」隨著秦雷一聲令下,幾枚紅色的信號彈同時騰空而起,向潛伏在四周的密探下達了行動命令。

  秦雷的行動絕對是早有預謀,幾乎是在一天之內,整個南方震動了:一隊隊從暗處冒出來的密探,手持著蓋有王爺大印的文書,將各省各府的帳房、庫房一一查封,帳冊則被裝車運向襄陽府,而所有官員都被通知,不許離開府城一步,必須隨傳隨到。

  在王爺毫無徵兆的雷霆之怒下,整個南方戰慄了,無論是世家大族、還是高官顯貴,終於發現,那位坐鎮襄陽的殿下,早已在潛移默化之中,對南方形成了絕對的控制。除了匍匐在這種強權之下,閉目等死之外,再沒有任何妄動的餘地。

  但這種絕望的情緒,註定只是極少數的表情。更多的人家卻是額手相慶,激動不已,為了這一天,他們等待好久了……換言之,他們便是既得利益者。

  比如說胥家、比如說以柴家為首的中小世家……甚至是有些消沉的喬家……

  對!沒有徐家!沒有卓家!沒有秦雷一直盡力拉攏的卓家!也沒有累世三公、手握軍權的徐家!

  這裡面的道道還要從去歲說起……

  去年南方事變之後,秦雷半是用強、半是引導的重新劃分了南方官府與大戶的勢力範圍。但即使以他那般崇高的威望,也無法做到一點……讓官員與士族分離。

  因為大秦、尤其是南方的士族勢力可謂是根深蒂固,兩省的主要官員皆是士族子弟,可以說官府便是士族的代言人……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但官府是什麼?是管理者!而士族是什麼?充其量也就是有著尊貴身份的被管理者而已。可實際上,官府維護著士族的利益,反倒成了士族的附庸。且南方士族勢力過於集中,官府基本上被四大家壟斷把持,所以四大家便是南方的巨無霸,所以……

  所以秦雷要想完全掌握南方的話,就必須剷除或者控制四大家……剷除便是徹底消滅,讓其成為歷史;而控制則是使其聽令,可一旦屬於監視,自立的野心便會死灰復燃,所以這兩個詞有者本質的差別。

  雖然四大家懾於他的威勢,一時十分老實,看起來也不會影響他對南方的控制。但大秦的中心畢竟還在中都,有志於天下就不能久居南方,而南方又是大秦的糧倉,有志於天下就一定要控制南方。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事情很簡單,如果秦雷無法坐鎮南方,就只有通過官府和復興衙門共同掌握南方。如果想讓這二者發揮作用,就一定要讓官府與士族分離,換言之,也就是剷除四大家……而不是控制四大家。

  至於復興衙門,只要將士族勢力被逐出官府,他們自然會把復興衙門當成救命稻草……而這,正是秦雷願意看到的。

  但『四大士族』這棵大樹過於根深蒂固了,他就是有千鈞的力道,也無法一下子將其連根拔起……即使真可以一下拔起,也會動搖南方根本的。所以他只有循序漸進、步步為營,講計謀、講策略,一下下的把吊索套到四大家的頭上。

  所以去年他冷漠看著胥家倒下,又用陰勁廢掉了徐家的五成功力,還捎帶著摁下了喬家。結果一番折騰下來,便成了四大家中卓家一枝獨秀、其餘三家死的死、病的病、殘的殘,沒有一家能恢復元氣的。

  在這一系列的鬥爭中,秦雷最高明的地方在於,他只是為四家已有的矛盾提供了升溫的暖床,之後便一直躲在幕後,笑看狗咬狗,還時不時的出來假惺惺一番,讓四大家都沒察覺到他笑容與關懷下,深藏的禍心。

  當然,他之所以沒暴露意圖,還跟四大家的自信有關……他們認為,無論是誰,要想統治這片土地,就必須跟他們合作,而不可能想要消滅他們。

  但秦雷偏偏不信邪,就真的設好了圈套,請君入甕……

  他盯上了徐家和卓家。形象和實力大為受損的喬家,必然會想方設法的恢復元氣,而恢復元氣的最好辦法,便是直接進補真金白銀。可這些銀子該從哪來呢?

  很自然的,南方最大一比銀子在復興衙門,但那裡有無數中小議事盯著呢,根本動不得。所以喬家看上了另一筆銀子……復興衙門支付給官府的五年一千萬兩白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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