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六章 最難消受美人恩

  第三八六章 最難消受美人恩

  一陣急促的東風卷過,鮮紅淚雨般的桃花,紛紛從秦雷與詩韻的頭頂飄落。記住本站域名

  看著詩韻又一次撲到自己身前,看著那長箭向詩韻背後射來,秦雷的心弦崩然而斷,渾身如遭雷擊一般,左臂竟然恢復了知覺。

  不假思索的,他閃電般出手,將姑娘推到一邊……卻仍舊晚了一瞬間,那罪惡的長箭還是貫穿了他的手背,扎在姑娘的後腰上。

  他的左手登時被鮮血染紅,既有他的血,也有詩韻的血……

  幾乎是同時,他看見俞錢滿臉欣慰的轟然墜地,片片桃瓣飄落在俞錢的身上,讓鮮血更紅、讓悲傷更痛!

  那妖艷的紅刺激著秦雷的心神,他雙眼直愣愣的望著死去的俞錢,一下子忘記了呼吸,轉瞬卻被懷裡詩韻一聲痛苦的呻吟喚醒。

  秦雷狠狠一咬下唇,鮮血便汩汩流了出來,他也終於借著這疼痛,恢復了心中的清明,身子也重新聽起使喚來。

  只見他伸出完好的右手,緊緊攥住那兀自顫動的長箭,又用拳頭使勁按住自己被貫串的左手,不讓長箭搖晃,不讓詩韻的傷口再流血。

  詩韻顫抖著伸出小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面頰,聲音微弱道:「不要管我,快跑……射……箭……」說完便昏厥了過去。

  秦雷緊緊咬著下唇,虎目中溢滿了淚水。不知道姑娘是否傷到內臟,是以他不敢抬頭、不敢動作,唯恐引起姑娘的身子晃動,導致無法承受的後果。

  他只能低著頭,嘶聲道:「來人啊……護駕呀……」淚水終於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流下,正落在姑娘冰涼的手心中……

  這一切來的太快,以致於當俞錢二次中箭時,邊上的侍衛才反應過來。他們發瘋一般甩脫對手,湊上來將王爺層層保護在中間,再也不給偷襲者任何機會。

  此時,沈冰終於帶著王府衛士,從四面八方增援而來,場上形勢徹底逆轉。正在呼喝搏殺的刺客們知道沒了希望,頓時氣勢大減,想要從各處逃跑。

  紅衣刺客轉身往城門退去,想要出城逃避,卻被接到信號折返回來的黑甲騎兵堵住,一個衝鋒便碾落成泥。

  黑衣刺客本來就被黑衣衛死死壓制,就是想逃跑也無法轉身,看見身後殺來的王府衛士,也不知誰帶的頭,便紛紛跪地繳械投降。

  那些文府和李家的高手供奉們見狀想要脫離人群,擇路而逃,剛剛脫離人群,就被密集的弩弓打擊,死傷了大半,只有不到兩手之數躲進民巷之中,喪家之犬般四散逃竄了。

  陸陸續續的,這段不到百丈長的街道上,便密密麻麻擠滿了從四處趕來的王府屬下,足有千餘人的樣子。

  一隊諜報司直屬密探,在沈冰的帶領下包圍了那道左的小樓。沈冰一馬當先衝上樓去,只見到一具渾身烏黑的屍體,而那病鬼許由,卻已不見了蹤影。

  一腳踹倒身邊的圓桌,沈冰狠狠地啐一聲,便轉身下樓。剛到了街口,便看見一隊金甲御林姍姍來遲,領隊的正是皇甫戰文。

  而此時,距離第一塊巨石落下,正好過了一刻鐘。

  兩人也算是熟識,面色凝重的稍一見禮,皇甫戰文便沉聲問道:「什麼人如此大膽?」

  沈冰搖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無聊的問題。皇甫戰文卻不知趣,快步跟上問道:「傷亡大不大?」

  沈冰聞言身子一顫,雖然依舊沒有說話,步履卻沉重起來。

  皇甫戰文看看四周,只見長街之上滿地的屍體,不由咋舌道:「看起來損失慘重啊。」又自言自語道:「對頭這麼大的動作,你們王府怎麼連個信兒都沒有?消息也太不靈通了吧?」

  沈冰的屬下終於聽不下去,紛紛向這多嘴多舌的皇甫校尉怒目而視。

  皇甫戰文再想跟著往裡走,就被諜報司的密探攔下,皇甫戰文瞪眼道:「幹什麼攔我?」便聽那密探沒好氣道:「警戒區域、閒人免進。」

  「沈大人,你不能這樣啊,我要見王爺……」皇甫戰文朝沈冰的背影高聲叫道。沈冰卻頭也不回的往裡面走去。

  進了王府護衛防守的區域,沈冰能感到一道道或是憤怒、或是不解的目光向自己射來。雖然沒人說話,但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在被人一下下戳著脊梁骨。

  今日王爺遭此無妄之災,京都諜報局要負八成的責任,他沈冰難逃其咎……

  沈冰步履沉重的向里走,正碰上黑衣衛抬著一副擔架過來。沈冰看一眼架上的人,竟是神箭手俞錢,只見他渾身鮮血,胸口被洞穿,已經死去一會兒了。

  沈冰心中咯噔一聲,向前緊走幾步。分開滿面警惕的護衛,終於見到了抱著李家小姐的王爺。看著那支貫串王爺左手、又扎在李小姐背上的長箭,沈冰雙膝一軟,淚流滿面的跪在地上,重重叩首道:「請王爺責罰……」

  秦雷瞥他一眼,沒有他想像中的雷霆之怒,而是平淡吩咐道:「找一間屋子,準備所有的器械,我要動手術。」聲音沒有一點抑揚頓挫,仿佛怕震傷懷中的姑娘一般。

  沈冰趕緊一邊應下,一邊站起身來,急匆匆的準備去了。

  雲裳也在若蘭和錦紋的攙扶下,蹣跚著來到秦雷面前,聲音微弱道:「詩韻姐沒事吧?」

  秦雷微不可察的點點頭,輕聲道:「你傷得也很重,不許到處亂跑,趕緊躺下歇息,這邊事情了了,我就去看你。」

  雲裳搖搖頭道:「不礙事……你傷得也很重,還是先包紮一下吧。」說著便急促的咳嗽起來。

  秦雷心疼道:「我不礙事,待會擱下詩韻便去包紮。歇著吧,聽話,你一向是最聽我話的。」雲裳這才不再堅持,若蘭和錦紋趕緊將她扶到大車裡歇息去了。

  方才迷糊過去的詩韻,又悠悠轉醒過來,剛要說話,卻聽秦雷柔聲道:「別說話,等著好些了再說不遲。」

  但詩韻沒有聽話,而是斷斷續續道:「不要哭,這世上不該有什麼,能讓我的……男人流淚的……」她的意識還停留在昏過去的那一霎那,那一刻她看到了秦雷眼裡的淚水。

  秦雷本已經止住了淚水,可聽完她的話,眼淚又情不自禁的流下來,淌落在雲裳蒼白的面頰上。他緩緩的點下頭,輕聲道:「今日之後,再無一滴淚水……」詩韻這才重新閉上眼睛,口中喃喃道:「你在我心裡,一直是頂天立地的英雄,雖然你老是不正經,但我依然這樣認為……茫茫眾生之中,你是最特別的一個,讓我怎麼都忘不下……」

  秦雷的淚水放肆奔涌而出,他一直以為,詩韻對自己的感情多是一種無奈的選擇——他一度以為她只是因為見不到別的異性,又不想接受別人的安排,所以才勉強與自己『湊合』的。

  因為她是那樣的完美,無論是哪方面,幾乎都完美到令人自慚形穢,秦雷甚至不知道……除了自己,還有誰能配上她……

  好吧,雖然他如此自誇,心中卻仍是惴惴,因為這女孩不像雲裳那樣,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讓你一看便知其好惡。詩韻是個很傳統的女孩,她的性情嫻靜而內斂,心中十分能藏事。即使心湖起浪,面上卻不會表現出一絲一毫。所以秦雷對兩人的感情其實是有一絲不自信的。

  但今天,他知道了姑娘的心,她是愛自己的,而且要比自己對她的感情更深十倍。那是一種純粹的美好,深沉而又內斂,只是偶露驚鴻一瞥,雖不奢華、且不張揚,卻如赤子般真摯,如紅日般熱烈,絕不亞於這世間的任何一份感情。

  倘若有人毫不猶疑的為你擋住襲來的刀槍,那她或他,定然把你看的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你還有什麼理由不珍惜這樣的感情呢?

  沒多久,沈冰便匆匆趕回,還帶了一個十八人抬的大轎子過來,這轎子是秦雷的王轎,但他嫌這玩意太笨重,又耽誤事,所以內侍省送來之後,竟是從來沒有用過。

  好在黃召做事小心謹慎,擔心王爺哪日會心血來潮,想坐把轎子了,所以每日都派人打掃一遍,再加上一直是全新的,是以裡面倒要比一般居室還要乾淨。秦雷一說準備淨室,沈冰便想起了那個轎子,一面令人去秦泗水那取來最好的器械藥具,一面快馬加鞭往清河園求援。

  好在事發的地方距離園子不遠,不到一刻鐘,他便帶著那轎子轉回,只是累壞了輪流抬轎的三十六個轎夫。

  將沉重的轎子落在地上,再把手下取來的器械藥具擺好。來不及擦汗,沈冰便氣喘吁吁的跑到秦雷身邊,沉聲稟報導:「請王爺進轎子手術。」他是見過王爺那神乎其技的心肺復活術的,既然當時王爺可以將太醫判定死亡的念瑤姑娘從鬼門關拉回來,那麼他就一定可以把詩韻姑娘治好。沈冰堅信這一點。

  秦雷點點頭,吩咐一聲:「把若蘭叫過來。」便讓石敢與沈冰扶著自己的腰帶,將自己從地上直楞楞的拔起來。整個過程中,他的上身紋絲不動,完全沒有晃到懷裡的女孩。

  定定站了一會兒,確信雙腳重新充滿力量後,他才穩穩的邁出一小步,緩緩走進那足有兩丈長,丈半寬的大轎中。這時若蘭也聞訊趕過來,幫著秦雷將詩韻慢慢的平放在潔白的軟床上,而秦雷的左手,依舊被釘在那箭杆之上。

  沈冰和石敢知道若蘭姑娘對救護蠻在行,便輕手輕腳退下,命令所有人退後三丈,成圓環守在轎門口,又吩咐眾人噤聲,這才安靜等待王爺將手術完成。

  轎子內,秦雷面色慘白的吩咐道:「給詩韻麻醉。」若蘭趕緊將一碗調對好的麻沸湯給詩韻服下。

  「給轎子消毒。」見詩韻服下麻藥,秦雷繼續命令道。

  若蘭趕緊從藥具箱中翻出高度提純的白醋,一股腦的潑灑在轎子中,權作消毒之用。這東西揮發性比精酒還要強,所以秦雷寧肯忍受令人滿嘴口水的酸味,也要用它而不是精酒。

  待消毒完成後,不用吩咐秦雷吩咐,她便取出兩幅嶄新的帽子、口罩,先給秦雷戴上,然後自己也戴上。再從一個精酒罈子中取出兩副薄如蟬翼的手套,給秦雷右手戴一隻,再給自己也戴上。

  趁著她忙活的功夫,秦雷已經將詩韻後背上的傷勢仔細觀察了半晌,終於輕舒口氣,隔著口罩道:「好在這箭的箭頭要比一般的長,所以倒鉤沒有扎進她的肉里,這樣傷害能小些。」

  聽他說得愉悅,若蘭的眼淚卻快要掉下來了,她雖然不懂軍事,但也能看明白,那箭頭分明已經消失在殿下的手背上,若是倒鉤不在詩韻背上的話……就一定是在殿下的手背中。

  秦雷看她一眼,輕聲道:「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救人要緊,拿些冰塊來。」若蘭趕緊將一個密封的藍色鐵箱子打開,用網兜把裡面棉被包著的冰塊取出來一把,再裝進一個豬尿泡中,這是為了防止冰塊化成水,四處亂跑而為之的。

  秦雷指了指已經昏睡過去的詩韻,小聲道:「把冰塊擺在她身邊,別貼身,會凍傷的。」若蘭照做,接連將十幾個裝著冰塊的尿泡擱到詩韻床上。不一會兒,這密封的轎子便一片冰冷,從初春回到了隆冬。

  待她擺弄停當,秦雷又指指箱子裡的一個瓷瓶道:「揭開蓋放在我右手邊,再把那把最利的剪子給我,你就仔細扶箭杆站著好了。」說完便把一根極短的軟木棍含在嘴裡。

  若蘭點點頭繼續照做,將那素白色瓷瓶擰開,便問到一股濃重的酒氣。她是不能喝酒的,只聞了一下,便感覺腦子有點暈。唯恐將那瓶子失手打了,趕緊將其擱在秦雷的手邊。

  秦雷朝她笑笑,接過她遞上的鋼剪,在自己手背上一比劃,便將那堅硬的箭杆剪斷。

  雙手扶著箭杆的若蘭,看到這一幕,感覺心兒都快要蹦出來了。

  但秦雷卻只是悶哼一聲,便反手將那一瓶精酒倒在自己的左手背,趁著那股痛殺人的鑽心麻漲的感覺,微微抬起左手。

  好在他的左手已經痛的幾乎失去知覺……誰能分辨出鑽心的痛和鑽心的痛哪個更痛呢?

  終於,他的左手抬起了一指高的一段,只見他穩定的身處右手,二指緊緊夾住箭頭。猛地一咬牙,左右手同時用力,將那箭頭從詩韻背上拔了下來。

  「快止血!」秦雷痛的汗如雨下,卻仍沒忘了嘶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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