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七章 四大家

  第一五七章 四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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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胥老爺子頓時來了精神,甩開下人攙扶的手,一邊院裡奔去,一邊顫聲叫道:「可是耽誠回來了?」

  早有人進去通報。不一會,一個身穿紫色官袍的中年人從內堂出來,迎上老者。剛要行禮,便看到他半邊臉上的繃帶,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道:「爹,你這是?」

  胥老爺子見真的是大兒子回來,立馬感到有了主心骨,拉著兒子的手哆哆嗦嗦說不出話。胥耽成趕緊把老爹迎進屋裡,又端茶倒水,好一個安撫,老爺子這才回過勁來,長嘆一聲道:「爹爹交了一群白眼狼啊……」於是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個遍。

  坐在下首的胥耽誠捻著鬍鬚聽著,越聽越是膽戰心驚,等老爹說完,這才硬著頭皮問道:「爹爹,別的先不說,就說這結交匪人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吧?」

  老頭子撇嘴道:「那又怎樣?兒啊,咱們這荊州府有幾家沒有給那些佛爺上過孝敬的?就是昨兒,還有兩家托為父與那邊說項,要是有個萬一,求他們能手下留情呢。」說著還有些不屑道:「兩個老摳一人才出了兩萬兩,這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胥耽誠摸了摸額頭,已經滿是汗水。他想笑一下,卻發現自己面部僵硬無比。只能嘶聲道:「爹爹,胥家大禍臨頭了……」

  胥北青見自己最大的依靠如是說。這才慌了神,忐忑道:「兒啊,不會吧,你可別嚇爹爹啊?」

  胥耽誠畢竟是督撫大員、一方諸侯,很快恢復了鎮靜,思索一下家族的處境,對胥北青道:「爹爹,孩兒前日便收到朝廷行文,隆郡王殿下掌尚方寶劍、督兩省軍政,卻不是唬人的。」

  胥北青有些失神的望著兒子,等著他的下文。

  「當前兩省最根本的問題、便是平亂。人家只要給咱們扣上頂通敵的帽子,便可以反手將咱們滅掉。只要這位王爺能把彌勒教給平了,莫說鏟了咱們一家、就是把南方大族悉數剷平,京里那些首腦說不定暗地裡還要額手相慶呢。」他畢竟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對京里的態度或多或少是有些了解的。

  胥北青呼吸已經有些急促,心懷僥倖道:「不至於吧,咱們納了那麼多供奉……」

  胥耽誠有些驚訝的望著父親,不知道一向精明的老頭子,為何變得如此可笑。但再可笑那也是自己的老爹,他儘量保持語氣上的尊敬道:「咱家掌著南運河,父親難道不知五萬鎮南軍、二百艘運兵船,兩天以前便在運河上飄著了嗎?」

  胥北青訝然道:「一打仗,航運也斷了。為父也就沒管運河上的事情。」轉而氣憤道:「我還囑咐你二弟緊盯著點,有問題趕緊稟報,」

  胥耽誠搖頭道:「先不說這些,孩兒的意思是,算時間,這五萬人正好與那兩萬步軍同時出發。這說明了什麼?」

  胥北青終於泄氣了,癱坐在椅子上,是呀,這說明當時隆郡王早就預料到彌勒教會造反,第一次去鎮南軍大營時便已經與伯賞元帥談好了,根本用不著再跑第二趟。之所以又裝模作樣去了一趟,分明是為了拖時間,拖到局勢惡化、拖到只有他能解決問題、拖到所有官紳不得不仰他鼻息、拖到他想對付的人犯錯誤……

  想通這個關節,往日的清明又回到老家主身上。他攏了攏額前散落的白髮,苦笑道:「一個『拖』字,就輕而易舉的將事情引導向他希望的方向。這份老辣沉穩不是少年人能有的。隆郡王背後有高人啊……」他真說對了,秦雷用飛鴿問計於館陶,便只得到這一個字的答覆——拖。

  胥耽誠見父親恢復正常,便把話說得跟直接:「不管背後有什麼高人指點,最後拿注意的也是他自己。眼看著整個南方陷入一片暴亂、每日都有幾千人死亡、幾萬人流離失所,還能沉得住氣,單單這份毒辣的心性、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態度,就不是咱們可以幻想可以網開一面的。」

  也不管父親蒼白的臉色,胥耽誠繼續危言聳聽道:「而且孩兒猜測,那位王爺布這個局,就有取咱們胥家而代之的題中之意。」

  胥北青咽口唾液道:「那怎麼辦?聽你這意思是咱們在劫難逃了?」他終於開始慌了,上百年的家族若是一夜之間灰飛煙滅,他就是死,都沒臉見地下的祖宗。

  胥耽誠不忍看父親臉上的惶恐,安慰道:「既然今日麴世叔跟您說了那番話,就說明王爺知道圍三闕一的道理,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而且孩兒好歹還是山南撫台,他若想掌握山南也離不了孩兒的幫助。所以爹爹不必太過焦急。」

  老頭子這才把心放下來,嗔怪道:「你這孩子,幹嘛說得那麼嚴重?不知道為父老了,受不得驚嚇了?」

  胥耽誠陪笑道:「是孩兒的不是。」

  胥北青欣慰的望向大兒子,自豪道:「我胥北青雖然有三個兒子,但只有你才讓為父覺得,我胥家後繼有人啊……」然後面色決絕道:「耽誠啊,你說該怎麼辦吧,。只要能保下咱們胥家的根基,為父都聽你的。」

  胥耽誠沉聲道:「交出運河、帶著小弟負荊請罪。」

  胥北青『哎呦』一聲,叫道:「真是要了為父的老命啊!不行不行!」

  胥耽誠也不著急,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對老爹分析一遍,這才讓老頭子勉強點頭。

  晴翠山莊荷花湖上有一小亭曰『凝翠』,飛檐四望、碧瓦朱欄,於亭中環視、蓮葉接天,倘有微風拂過,便會一片碧波蕩漾,令人如在瑤池之中。

  此刻亭中支起一張圓桌,上面擺著黃瓜蘿蔔、甜蔥青豆等十幾樣時蔬,竟是一桌道道地地的農家青苗宴。

  卓文正正陪著徐喬卓三位閥主說話,此時桌邊還有兩個空位,四人也就只喝些茶水等候那二位到來。

  趁著秦雷還沒來,喬岐佩對卓秉宸笑道:「秉宸賢弟,你快問問咱們撫台大人,到底咱們幾家該怎麼個分配法?」

  徐昶也笑道:「理應如此。」

  卓秉宸苦笑一聲:「岐佩兄專找麻煩,」轉頭對卓文正道:「文正啊,你就說於幾位叔叔與為父聽吧。」

  卓文正也朝自己老子苦笑一聲:「父親大人莫要強求孩兒,具體怎麼個章程,只有王爺自己知道,孩兒也知之不詳啊。」看到自己老子有些沒面子,他無奈地小聲道:「反正陛下、王爺各一成、兩省衙門各占二成這是定數,除此之外就看諸位本事了。」

  「四成,也不少啊?」卓秉宸沉吟道。另外兩人也頷首贊同。何止不少,簡直是個恐怖的數字。江北山南都是大省,江北有十五個府、山南有十三個府。即使這三家聯手,也吃不下其中兩成。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總沒有嫌自己碗裡飯少的。

  正當幾人各自算計,拿下多少才是極限時,遠處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四人趕緊起身,恭候隆郡王殿下大駕。

  秦雷換了身湖藍長衫,更顯得俊逸不凡,在麴延武的陪伴下,來到了亭中,拱手道:「俗務纏身,幾位久等了,恕罪恕罪啊。」如果與若蘭蜜裡調油、卿卿我我也算俗物的話,他倒沒有誑人。

  幾人重新入席,望著滿桌子的菜蔬,秦雷笑道:「國難時期,一切從簡,各位耋老莫怪啊。」

  徐昶笑道:「哪裡哪裡,王爺公忠體國,實在令人佩服。」

  喬岐佩也道:「見王爺如此簡樸、確實令人慚愧啊」

  卓秉宸因著兒子的關係,感覺上與秦雷要近些,他捋著鬍子詼諧道:「人上了年紀,沾不得葷腥,王爺這是照顧咱們三個老東西呢。」

  兩人贊同道:「確實對胃口,難得難得,多謝王爺。」

  秦雷面上微笑道:「那好那好,幾位請用。」說著拿起一條切好的黃瓜,也不沾面前的黃豆醬,便咔哧咔哧地吃了起來。

  三個老頭見秦雷開動,也紛紛動手,跟著吃了起來,果然一副吃得很香的樣子。看得秦雷那個氣呀,不禁暗罵三人老狐狸。他擺下這桌青苗宴,自然是為了哭窮,希望三人在競標前湊出個十萬兩銀子,補上給鎮南軍的第一筆銀子的差額。無奈幾人連消帶打,就把他的話頭憋了回去,讓他無從提起。

  十萬兩銀子不多,但也足夠闔府開銷一年了。這幾家可與彌勒教沒有聯繫,知道秦雷還得靠他們撐場面,是以不願意當那個沒意義的冤大頭。而且雙方在這次談判中,本來就不平等,若是不殺殺秦雷的威風,待會怎麼跟他談條件。

  他們卻也不敢太過,小挫了秦雷一下,便趕緊拋出個紅棗給他吃。徐昶拔幾個毛豆放在盤中,用手捻著送到嘴中,品咂一會,才悠悠道:「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這同樣是豆子,既可以這樣趁鮮食之,亦可以做成豆醬調味。不知王爺準備把這復興衙門趁鮮呢?還是過濾煮熟發酵、做成調味呢?」

  秦雷微笑道:「不知趁鮮如何、過濾煮熟發酵又如何?」

  喬岐佩笑道:「趁鮮吃著痛快,吃過卻沒有了。而且吃豆也吃不飽,吃多了還會鬧肚子的。」

  卓秉宸也笑道:「若是過濾煮熟發酵、做成調味。雖然麻煩些但是可以儲藏很久,想什麼時候用就什麼時候用。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勝在久遠隨意。」

  秦雷心中暗罵,這些老東西就不能痛痛快快說話?非要拐彎抹角。不就是問老子想用這衙門救燃眉之急還是想維持下去,長期受用嗎?

  雖然如此,秦雷也知道,沒有三家的全力支持,是不可能達到後一個目地的。畢竟自己這個督兩省軍政欽差王的前面還掛著『權』字,早晚有回朝一天。可以想像,只要自己前腳回朝,無數覬覦這盤美食的饕餮們,便會伸出他們的巨手,把秦雷定下的秩序砸的粉碎,把秦雷分好的大餅搶過來重新瓜分。

  什麼是強權?無視弱者的秩序就是強權。

  如何對抗這種強權?建立一個更強的權就行。

  這三個老頭背後的門閥,無疑具備這種能力。徐家不必贅述,喬家有山南總督喬遠山。卓家明著有江北巡撫卓文正,暗裡還有一個天子近人,都不容小覷。這三家若是站到秦雷這邊、再加麴延武,他確實可以跟任何覬覦南方的勢力掰一掰腕子,然後豎起中指不屑道:「從老子的地盤滾出去……」

  若是沒有這三家,秦雷還是撈一票走人來的實惠些。若想常占南方,那無異於痴人說夢。而此時,三位老者已經把希望的窗戶給他打開了,就看秦雷能不能滿足他們的要價了。

  如此誘人的提議,那要價也絕對不會太低。對於無比渴望力量的秦雷,他無論如何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但倘若因此受制於人或者得不償失,又是他不願意的。心念電轉間,飛速盤算著可能的得失,連手中黃瓜已經被捏出水都不自知。

  三個老頭悠哉游哉的嚼著黃瓜蘿蔔,發出『咔哧咔哧』惱人的聲音。他們根本不擔心秦雷會不答應。

  就在這時,石敢從外面進來,伏在秦雷耳邊低聲幾句。秦雷點點頭,輕聲道:「叫他們先候著吧。」石敢便退出亭子。

  看著三人探究的目光,秦雷裝作隨意道:「胥北青父子帶著那個敗興兒子來府上請罪了。」

  麴延武一來與秦雷朝夕相對七八天,早清楚他的秉性,知道這時候需要託了。再加上他與胥北青關係密切,自然出聲問道:「他家老大回來了?」

  秦雷點點頭道:「正是。」

  麴延武如釋重負道:「胥家總算回來明白事的,真是天可憐見啊。」雖然當時賭氣不管胥北青,但見死不救總歸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見到世交一家能夠保全,他自然開心。

  麴延武開心了,另外三位卻不開心了。三隻老狐狸見事極明,早上聽了秦雷對復興衙門的描述,便隱約看到秦雷背後的目地,這個建立在共同利益基礎上的同盟若是真能成為現實,那麼整個南方的勢力將被統合,不知道會迸發出多大的力量,不知道會對秦國的未來造成多大的影響。到那時,南方的資源將更有效的被調配,也能抱成團面對北方豪強控制的朝廷。到那時,官府也只是這個系統中的一份子,整個南方將會只有一個聲音——那就是復興衙門。三人心中對秦雷佩服的五體投地之餘,便立刻開始籌劃,看如可才能從中獲得最大的好處。雖然聽了卓文正一番解說,知道秦雷為了保持國家、或者說是皇家對南方的控制,把其中六成話事權強制給了皇家和地方官府。這樣一旦南方有什麼不好的傾向,皇家和朝廷便可以通過對兩省官員的任免,完全控制這六成,而不必擔心地方做大後,不聽從於中央。

  但三人何其老辣,眉來眼去間便達成默契——要秦雷把歸屬於皇家的那兩成股份的話事權委託給三家。三家再在競標中奪下兩成,便有了四成話事權,而且三家各有附庸,到時候再拉攏些占小頭的家族,便很有希望拿到五成以上話事權。這樣即使官場出現什麼變動,三家沒有什麼人在兩省主事了,也不怕大權旁落。

  他們的如意算盤打得精,知道秦雷怕地方分裂,也知道皇家與朝廷的矛盾,所以只要委託權,一旦皇家感覺不好,隨時可以收回嘛,這樣就免除了皇家的擔憂。但是皇家還需要他們與北方豪強控制的朝廷對抗,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收回這個委託。可謂是既照顧了皇家的面子,又照顧了皇家的里子。他們也得到南方的控制權。兩全齊美的好法子。

  但是本來以死胥家又活了,對三支老狐狸來說事情便不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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