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234.逝境盡頭的秘密，夏閻悟道（4.3K字）

  玉京城外。

  灰霧裡，一團似漂浮的輪廓正在飛速掠行。

  這團漂浮的輪廓宛如盤旋在這片大地的幽靈，又好似巡視疆域的君王。

  終於，他落在了一處森森的山谷前，兩點燦爛如金的眸子點燃了，熠熠照耀四周，顯出在渾濁灰霧裡或爬或飛的那些巨大輪廓

  未幾

  轟隆的馬蹄聲，從遠而來，隨風入谷。

  聲似連珠驟雨，落於蒼茫大地，透出幾分急促不安。

  軍隊列陣，重新站穩.

  這是一支兩千人的禁軍隊伍。

  為首的正是禁軍首領齊青兕。

  齊青兕背著一個棺材，他將棺材放下。

  棺材很快被推開，一具完整的強壯身體露了出來，半空的金瞳消失，那輪廓化作一陣煙鑽入了身體。

  轉瞬，那強壯的身體似獲得了靈魂，重新站立了起來。

  齊青兕恭敬地行禮。

  他知道，這位是神，是真正的神

  金瞳神自稱帝勾重，他隨手一揮，一縷金芒就將眼前這兩千禁軍全部聯繫在了一起。

  兩千禁軍還頗有些好奇，和勇武，臉上都浮現著熱血之色，他們能跟著這強大的人來逝境，這可是大機緣。

  除了齊青兕.

  因為他是唯一一個知道神靈真正目的的人。

  這兩千禁軍，就算入了逝境，也是兩千個人力，逝境裡存在許多要試錯的地方，神靈的法力不能亂用，所以.就要靠禁軍來填。

  挑人的時候，他刻意把此次外出那豐厚的賞金給遮了起來，就是生怕禁軍們爭先恐後地要去。

  可結果，還是被幾個傻小子發現了.

  禁軍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能和神靈去逝境，又能得到那麼多資源，於是不少人紛紛報名。

  齊青兕就默默看著。

  他攔不了啊.

  所以，他決定一起去。

  神靈看也不看這些禁軍，獨自往前，率先踏入了藏在一處岩壁上的逝境，這逝境是書院常來探訪的老逝境了，所以鑰匙自然也是有的。

  帝勾重一入，二千禁軍以及齊青兕，就好像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蚱蜢，被連人帶馬「呼呼」地全部拉了進去，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夏閻在灰潮上飛旋，他的力量在飛快消失，他想尋到白娘子、蘇娘子還有小青所在。

  但三女的尖叫很怪.

  好像在遠處，又好像就在附近。

  飄飄渺渺，聲嘶力竭。

  他冷靜地觀察著四周，可入目的卻只是無邊無垠的灰潮。

  曾經的列國紛爭，曾經的皇朝盛世，全部一場空。

  從盛世到末世，從末世到盛世，如今一切都沒了。

  一股冰冷，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心灰意冷的心思湧上夏閻心頭。

  未曾親眼經歷者，實在難知這份情愫。

  他又尋找了一會兒，甚至大聲呼喊著白娘子她們的名字，但卻一無所獲，眼見著自身力量也在飛快下降，他飛速回到了來處，和妮兒、花萬骨以及妖王、殘存妖精一起，快速往內陸搬遷。

  時間流逝。

  眾妖努力尋找著灰潮的原因，以及兩聖一皇的下落，但卻了無收穫。

  眾妖又試圖重新恢復妖族氣運，但在一次次嘗試後，面臨只有一次次的失敗.

  所有妖精的力量都在飛快減退。

  終於，在第三個年頭的時候，妖精們放棄了，躺平了。

  而不甘的，努力的妖精，都死在外面。

  夏閻本以為自己衰減的已經夠快了，可在看來其他妖王之後，他才發現他的衰減簡直慢的離譜。

  第十個年頭.

  有個妖王病死了。

  原因只是飲了不乾淨的水，水中好像有些什麼毒素。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這一刻，妖精們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已經虛弱到了這種地步，才意識到自己需要開始真正地面臨死亡。

  老死病死

  這一年.

  群山湮滅了。

  太陽湮滅了。

  月亮湮滅了。

  漫天星辰也不見了。

  僅有的亮光，就只剩下一個個篝火堆。

  天寒地凍，泥土裡，散發著詭異的冰霜味兒。

  整個世界好像都已被黑暗吞噬了，這裡.是黑暗包圍的一座深海的島嶼，也許沒多久，就連這島嶼也會被黑暗的海嘯淹沒。

  妮兒，花萬骨一左一右，靠在夏閻身側。

  兩女早不復之前的高高在上

  妮兒雪白的衣裳也變得灰撲撲的，但她還勉強維持著身上的乾淨。

  花萬骨的人皮衣早就沒用了，她也只能維持露在外面的皮膚情節。

  「哥，妮兒.可能熬不過這次了。

  你和妮兒處了這麼久了，還沒親過妮兒呢

  想到就這麼死了，有些遺憾。」

  篝火的紅光里，鯢精瞪大眼，眼裡映著黑皇的模樣，她眼睛濕濕的，沒有了情慾，有的只是期待，是感動.

  她還記得那一日深海雷音。

  存續無數年前的佛陀，就在兩人腳下灰飛煙滅，火紅的燈籠在深海里成了螺旋的階梯，她在重壓的海淵中輕舞飛揚，然後來到男子身邊，用最浪漫的方式將嘴唇貼在他的側臉，說出了「我愛你」三個字。

  時過境遷，佛陀會死去，她們原來也會死去

  她笑著說：「能喜歡哥喜歡這麼久，妮兒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呢.」

  旁邊你的花萬骨雙手摟住男人的腰，臉頰湊到男人脖頸側邊，而滾燙的淚水已經流了下來，她接著妮兒的話道：「是啊，已經兩萬多年了.兩萬多年了.

  郎君，我多想我們同枕而眠，入睡前，醒來前，伱都能在我身邊。」

  聲音遲緩，而沉頓。

  每一個字，都包藏著無數的記憶。

  在皇朝昌盛的時候，三人曾多少次結伴而行，徜徉在了各個地方，雖說沒有踏過最後一步，但卻經歷了許多事

  夏閻親吻了她們。

  兩女閉上眼，露出了笑容。

  第十一個年頭。

  篝火，殘光如血。

  夏閻堆起墳墓，將妮兒和花萬骨埋葬其中。

  想了想，他豎了一塊石碑。

  他甚至有些忘記了此處是逝境了.

  他在這裡度過了兩萬多年，相比起來，逝境外的一切才如是虛假。

  什麼是真？

  什麼是假？

  閉上眼，都不過是記憶。

  這裡的一切，是存在過的，只不過在時間長河的渦流里形成了閉環，永遠地凝固，就好像一個封閉的可能性宇宙，從誕生到滅亡經歷了很短的時間，可你.不能說它不曾存在過。

  他嘴角稍稍抽動，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對著兩座新墳道了聲：「晚安。」

  過了不知多久，遠處又有妖精跑來，絕望地喊道：「黑哥，黑哥，那潮水又漲了，又漲了！！」

  夏閻起身，道了聲：「走吧，每個人抓起一根火把，不要讓火滅了。」

  他沉穩的聲音，給了殘存的妖精希望。

  眾妖繼續往更深更高的內陸撤去。

  灰潮淹沒了新墳。

  一切.都在逝去。

  第十五個年頭。

  篝火在一陣妖風裡消失了。

  整個世界只剩下冰冷，孤寂和黑暗。

  妖精們相繼死去.

  終於，只剩下夏閻一個人了。

  他想，自己能活這麼久，也許是因為自己其實是外來者。

  仔細想想，他最初是為了什麼才進逝境的？

  好像是道

  他想尋到道。

  他尋到了嗎？

  不知道.

  他只是看到了一切的歸宿：湮滅，消失歸零

  如煙花般綻放，卻又如時間逆流般，重新歸於奇點。

  夏閻利用黑暗裡的一切不知名的野果，他艱難地活著。

  這一刻，他只想看到最後。

  逝境的盡頭，是什麼？

  灰潮深處

  此時

  兩蛇，一狐正靜靜地漂浮著

  而一個怪異的好似是拼裝出來的「詭物」正隱隱和她們重疊。

  這詭物，難以想像，不可知，不可觀，散發出某種悚然和恐怖的氣息若是細細去看，竟發現後世那些行走在灰霧、灰河裡的詭物竟都能在它身上找到一些細微的共同點。

  而這重疊出來的，似乎還只是那「超巨型詭物」的冰山一角。

  這詭物本體多大，不得而知。

  慢慢地.

  白蛇，青蛇，白狐，竟慢慢融合在了一起，化作了一個身有裂痕、氣質冰冷、有著狐媚眼兒的女子.

  慢慢地，裂痕融合，變得無暇.

  女子好似猛然從噩夢裡甦醒了一般，憤怒地睜開眼，瞳孔里充滿了憤怒，她雙手化爪，發了瘋一般想要把身下那「重疊出來的超巨型詭物」給撕碎。

  可她觸碰不到

  只不過，在她狂暴地揮舞下，灰潮宛如一張畫被稍稍抓開了點破洞，而露出其後一個真實，寬闊，空蕩，宛如塔層的地方.

  轉瞬即逝.

  女子慢慢淹沒，慢慢下沉。

  而那「超巨型詭物」忽似被賦予了靈魂，快速往某處而去。

  那一處，正是夏閻所在的地方。

  很快

  「超巨型詭物」出現在了夏閻面前。

  這「詭物」依然只露出了冰山一角.

  可一種怪異的默契，卻在它和夏閻之間存在著。

  一股自明的信息，在夏閻腦海里浮現而出：

  詭物原型轉世I————您連續吞噬了超過三百種的詭物，從而收穫該氣運。很難想像，您為何會存在如此之多的異常，您的牙口遠比同境界人要堅硬，您的身體遠比同境界人要結實，您的血液.您的骨骼您的五臟六腑您的，總之，您的存在很不可思議，若是細細尋找，可以在您身上發現各種詭物的特徵。也許，您與那先紀結束時，曾經出現過的詭物原型有那麼一點點點關係。

  詭物沉默著：.

  夏閻也沉默著：.

  良久

  很久

  不知多久

  夏閻忽地問：「你說，什麼是道？」

  但詭物沒有回答，它的意識混亂難言，根本無法開口，它就好像是生命宇宙里的盤古開天闢地，唯有混沌，秩序尚未形成。

  它來此處，只是覺得它和眼前這個男人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密.

  夏閻垂下頭，輕聲道：「皇朝會湮滅，族群會湮滅，神佛會湮滅，山河會湮滅，就連日月星辰也會湮滅.

  親人會湮滅，朋友會湮滅，敵人會湮滅，敵人的敵人，所有人都會湮滅，我也會湮滅

  如此，只要什麼都不做，萬事皆空，靜靜等著便好了。

  可是」

  他深吸一口氣，那在胸腔里的心臟猛然劇烈跳動起來，雙拳握緊。

  「可是，我卻不想用這麼一顆死寂的心去面對湮滅的絕望，我不想看著這一切如此地逝去

  那該怎麼辦呢？」

  夏閻輕笑起來。

  他的心越跳越快，好像開天后那鍛造星辰的火焰散發著熾熱的溫度，他的血亦如萬物湮滅之剎而帶來的輝煌的沸騰.

  「那麼，既然道不可改，那隻要由我來湮滅一切，再保存一切，就可以了吧？」

  詭物默然

  夏閻默然

  他眼裡有了光。

  驟然，詭物動了動，抬起了一隻不知是什麼的器官，這器官發揮著手的作用提在了夏閻眉心處，然後將他的靈魂攫取了出來，繼而塞入了自己的眉心。

  這一剎，逝境已經走到了終結。

  時間，空間，全部在崩碎。

  可唯有這詭物卻沒碎。

  本該隨著崩碎一起死去的夏閻，默默地看著真正的末日。

  然後

  世界好像變成了旋渦，夏閻看著旋渦變幻，越來越深。

  天地之間有了顏色和聲音。

  那是一處風景如畫的河.

  河流的上游有人在哈哈地笑著，說著話。

  雙耳酒杯，在晶瑩清澈的河水上飄蕩著。

  春風和煦，鳥語花香.

  夏閻睜開眼，看著這一切。

  「回到原點了麼？

  逝境，果然是一個囚籠。

  就算什麼都不做，它也會自己回到原點。

  只不過，沒有任何人能看到

  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會在盡頭歸零。

  除了我.」

  夏閻再看了看自己，又變成了原來模樣，成了最初那個少年郎。

  少年盤膝而坐，雙手自然垂落，仰頭看著蔚藍的天空，微微閉目

  經過這一番輪迴，以及和那詭物的結合，他對逝境的作用，有了猜測。

  「實驗品」三個字蹦入了他腦海之中。

  無論是白娘子，蘇娘子，還是小青，再或者之前他見過的青娘子，以及一切的逝境大能，也許都是「實驗品」。

  這些存在有一個特點，他們都是妖，而且都是大妖。

  雖然還未能夠完全看明白，但據目前來推測：在先紀，神佛們為了對抗宇外浩劫，決定創造出一種適合新世界的種族，然後繼續成為新種族的神。

  退而求其次，若是無法造出這樣的種族，他們就會造出一個強大的，但沒有太多理智的新生命，然後用這新生命去抵抗浩劫和敵人。

  神佛自然不會用自己去做研究，去創造.

  而妖族，就成了現成的材料。

  白素璃的前世，也許根本就不是白娘子.

  而是白娘子，蘇娘子以及小青的結合。

  難怪那一日白娘子從未顯露人形而一直維持著雪白魔蟒的樣子.

  難怪白娘子脫困後，在聽蘇娘子說了一句「兩人之下」時，她會露出那麼古怪的神色，因為她是主體，她早就知道.在這逝境裡關著的從始至終就只有一個存在。

  是她，是蘇娘子，是小青.

  她們，三位一體。

  只是一個可憐的囚徒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