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樓
十六、
嚴零雨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但卻沒有半點睡意,她料定今晚必然有人找她。
夜,靜悄悄地。
她幾乎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打更的人已經敲了三遍更,窗外並沒有異常,她多麼喜歡這樣寧靜的夜晚,然而此刻卻是期盼屋外能夠有點動靜。
「看來今夜是不會有人出現了。」嚴零雨心裡略有點失望。
此刻,她已是睡意全無,身為江南嚴家的大小姐,幾時遇到這樣心煩的事情。這幾個月來,她一直踩在鋼絲上,心裡七上八下的,她把這一路的遭遇想了一個遍,直到想到祁月的時候,她的心裡才稍稍的安定了少許。
尤其是那雙明亮的眼睛,總給人帶來溫暖,仿佛在寒冬,漫漫地長路里突然看到的一盞火光。
她讓他跟著自己,在同德客棧住下,卻被謝絕了,但他也承諾不會離她很遠。
想到他的承諾,嚴零雨的心裡有一絲暖意,不知不覺的嘴角有了一絲笑意。
「他此刻在幹嗎呢?」嚴零雨發現自己突然有點關心對方,一直以來除了家人,她還真沒有想起自己關心過誰。
突然,窗外一陣悉悉率率的聲音,像是老鼠爬過的響聲。
嚴零雨立馬豎起了耳朵,心裡一陣欣喜,心說:你到底是來了。
對方沒有選擇立馬進屋,而是反覆來回,在確定屋內沒有動靜之後,他輕輕地撬開門,走了進來。
他走到床邊,突然一把短劍指著脖子。
燈光亮起,嚴零雨驚道:「是你?」
出乎意料,來者竟然是柳如悔,柳如悔噓一聲,說道:「請跟我來。」
他們來到郊外,柳如悔問道:「你可找到祁月。」
嚴零雨點點頭,沒想到柳如悔卻是比她還驚喜,說道:「實在太好了。」
嚴零雨說道:「雖然找到了祁月,可他並不知道家父的下落,也無從著手。」
柳如悔說道:「在下就是為這事而來,據在下尋覓多日,發現令尊的失蹤跟醉生樓有密切的關係。」
嚴零雨冷冷地說道:「既已如此,閣下為何會將這個消息透漏給本姑娘。」
柳如悔說道:「那醉生樓表面上看來不過是煙花之地,實則卻是馬家莊在黃石鎮的分舵,組織之嚴密,已非在下力能所及,何況馬閱已尚在黃石鎮,他素來與在下作對。雖然不能拿在下怎麼樣,可在下對他也是無可奈何。」
嚴零雨靜靜地聽著,並沒有說話。
柳如悔卻繼續說道:「此事,除了祁月,尚無第二個人能解決此事。」
嚴零雨說道:「可是我憑什麼相信閣下。」
柳如悔正色地說道:「以路依依的名義起誓,若是在下說了半句謊話,便不得好死。」
過了片刻,嚴零雨說道:「好,我再相信你一次。」
當下,嚴零雨便將醉生樓的情況細細的了解一邊,卻發現醉生樓也是神秘的很,除了知道它在黃石鎮,它有多少規模,內中有多少高手,柳如悔也是全無所知。
可這個消息卻是珍貴無比,至少她知道了嚴迨的下落。
她恨不得飛快地跑回去,將這個消息告訴祁月。
十七、
嚴零雨一身喬裝,這裝束連她自己也覺得好笑。只見她留著長長的鬍鬚,一對又濃又黑的眉毛,這長相配著她嬌小的身材,實在好笑。
儘管好笑,可是連她自己也不認得鏡子裡反射出來的自己。
她打算憑著這幅容貌去醉生樓打探一下消息,然而卻是連醉生樓的大門都沒有進去。
好端端的煙花之地竟然也不做生意了,而且更加令人生疑的是,還改了營生,只批發酒水,也不對外開放了。
從這些行為看來,只怕這醉生樓也早已經發現了嚴零雨的動靜。
它比以往更加謹慎了。
可越是如此,嚴零雨便越是相信了柳如悔的話。
「這醉生樓一定有貓膩。」嚴零雨心裡想道,既然不能明著進去,那就夜晚偷偷地潛入進去。
她在邊上的茶樓靜坐了一個下午,發現醉生樓並沒有多人來往,截至她要離開的時候,醉生樓總共接待過了五波人,而無一例外的是,這五波人都是進去而沒有離開。
她覺得事有蹊蹺,正打算離開,卻見到一個醉漢離了歪斜往她這個桌子靠過來。
嚴零雨皺了眉頭,她最討厭喝醉的男人,一身酒臭味。
突然,她又笑了。指著醉漢說道:「你呀……你。」
祁月一陣發呆,苦笑著說:「你是怎麼認出來的?」
他自信這個裝扮連他自己都不能分辨,何況這個認識不到兩天的人。
嚴零雨笑道:「你的妝容並沒有破綻。」
祁月又是一陣發呆,卻聽見嚴零雨輕輕地說道:「不過,我認得你的眼睛。」
祁月嘆了嘆口氣說道:「嚴姑娘這識人的本事,在下當真是好好學學才是。」
嚴零雨噓了一聲,說道:「你怎麼叫我姑娘啊,現在得叫我祁公子。」
她真是怕祁月泄露了自己的身份,祁月壓低了聲音,說道:「祁公子,你這靜坐了半天了,不知道有什麼意外的發現沒。」
嚴零雨搖搖頭。
祁月故意大聲地說道:「難得見到祁公子,不如在此大醉一翻。」
嚴零雨說道:「難得兄台如此雅興,兄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祁月吩咐店小二上酒上菜,卻見店小二微微顫顫地端上酒菜,祁月有意無意瞟了店小二一眼,對方似乎更加緊張了,連說話也磕磕巴巴的,道:「客官,請……請慢用。」
嚴零雨覺得好生奇怪,正要對著祁月說這事。
卻被祁月打斷,說道:「祁公子,這也是我們黃石鎮上難得的好酒了。來,幹了。」
說完一飲而盡,見到祁月並無大礙,嚴零雨也放心了少許,也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突然她只感覺到自己腦袋昏昏沉沉的,再抬頭看了祁月一眼,只見對方也是搖搖晃晃的。她再也支撐不住了,便轟的一聲倒在酒桌下,眼神迷離之際,嚴零雨仿佛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前幾日被她救下的曲若卿。
迷迷糊糊中,只聽見曲若卿說道:「饒爾等奸詐是鬼,也得喝老娘的洗腳水。」
其他人也發出哄堂大笑。
十八、
嚴零雨醒來後,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密室,借著微弱的燈火,她發現祁月也被綁在不遠處,她試著去叫喚祁月,卻發現對方依舊沉睡著。
祁月的呼吸均勻而有力,說明對方並無大礙,嚴零雨鬆了一口氣。
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鐵柵門被打開時發出的吱吱響聲,曲若卿走了進來。
她看起來那麼驕傲,與初識見面時的那種柔弱簡直是判若兩人,她走到嚴零雨的跟前,繞了兩圈,嗲聲嗲氣地說道:「果然是好胚子,真是我見猶憐。」
嚴零雨對她的舉動有說不出的噁心,冷冷地說道:「曲若卿,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讎,何故將我等抓起來。」
曲若卿喲了一聲,輕佻地說道:「嚴大小姐,還真急了,奴家可是為了你好啊。」
嚴零雨悶哼了一聲,說道:「那日,若不是本姑娘相救,你早被疾風劍抓走了,沒想到你卻恩將仇報,作出如此忘恩負義之舉。」
曲若卿一陣狂笑,輕蔑地說道:「疾風劍,就他給老娘提鞋都不配。」
嚴零雨冷冷地說道:「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曲若卿用那雙水彎彎的大眼睛盯著嚴零雨,吃吃而笑,說道:「我就是歡喜你這麼嚴肅的樣子。」
嚴零雨又感覺自己吃了一堆蒼蠅,冷冷地說道:「現在可以說重點了嗎?抓我倆是何居心?」
曲若卿又一陣吃吃地發笑,說道:「你急什麼,稍後你就會知道。」
說完,移步到祁月跟前,說道:「祁大俠,就別裝著入睡了。看看這美好的世間,多看一眼是一眼。」
祁月眨了眨眼睛,說道:「看來你很喜歡給別人安排命運。」
曲若卿露出一個迷死人的笑容,在祁月耳邊輕輕地說道:「別人的命運卻是安排不了,但祁大俠的命運,奴家卻是可以安排的。」
祁月一副毫無在乎的樣子,笑著說道:「在下的命運,連在下自己都不在意,姑娘又何必那麼上心呢?」
曲若卿竟輕輕地咬著祁月的耳朵,吐氣如蘭,說道:「奴家怎能不放在心上呢,奴家時刻惦記著你,深怕你死在別人的手裡。」
祁月看了看曲若卿,說道:「你我萍水相逢,姑娘何必在意呢?」
曲若卿突然話鋒一轉,冷笑著說道:「你就裝吧,我今日一定要取你項上人頭,來祭奠我的情郎。」
她這麼一說,還真是讓祁月一下子傻了眼,不解地問道:「你的情郎?」
曲若卿冷冷地說道:「祁大俠可識得楊柳岸?」
祁月說道:「看來你是要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方能一解心頭之恨。」
曲若卿冷冷地說道:「既然你能殺你的朋友,那麼今日我也要讓你死在你朋友的手裡。」
她回到嚴零雨跟前說道:「去殺了他,我便告訴你父親的下落。」
嚴零雨咬著牙說道:「家父果然在你這個魔女手上。」
曲若卿笑著說道:「我給你一天的時間,你是要令尊,還是這個男人,自己看著辦。」
說完,狂笑不止,飄然而去。
十九、
嚴零雨這一生並沒有經歷過這麼殘酷的選擇,她內心的掙扎可想而知,她用著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祁月。
沒想到祁月竟然笑了。
這是多麼溫暖的笑容,可自己還能見到這笑容嗎?嚴零雨心裡沒有底,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她悽然地說道:「這時候你還笑得出來?」
祁月笑了笑,說道:「也不能全往壞處想,你不是已經知道令尊的著落了,不是嗎?」
嚴零雨說道:「可這個代價也太大了,這並不是我的期望。」
她的眼裡帶著一絲絕望,絕望而悲愴,時間在無情的流逝,直到嚴零雨看到那張她再也不想看到的臉,曲若卿出現在她的面前。
曲若卿像看著螻蟻般的看著嚴零雨,漠然地說道:「嚴大小姐,可曾考慮好?」
看著曲若卿這可惡的樣子,嚴零雨突然覺得一陣熱心湧上了心頭,大叫一聲:「取刀來。」
曲若卿心裡一陣欣喜,只道對方同意了自己的要求,便命令下人取了一把匕首。
她給嚴零雨鬆了綁,並解開了穴道。
嚴零雨踉踉蹌蹌走到祁月的跟前,她剛被推宮過血,功力並未恢復,突然用劍指著曲若卿說道:「放著家父不救是為不孝,對著朋友下手則為不義,如此不孝不義的人又豈能苟活於人世。」
說罷,舉起匕首正要自裁。
曲若卿早已防著她了,用了石子擊落了嚴零雨的匕首,冷冷地說道:「你想死,只怕也沒那麼容易。」
祁月說道:「嚴姑娘,你就動手吧。你就算自殺了,她也不會放過我的。況且死在你手上總比死在這個魔女手上要好。」
曲若卿笑吟吟地說道:「想不到你還是明白人,嚴大小姐,動手吧。你若不動手,令尊大人只怕也會沒命的。」
嚴零雨一陣顫抖,曲若卿從地上撿起了匕首遞到她手裡。
突然,祁月叫道:「慢著。」
曲若卿轉過身對著祁月說道:「只怕你的意見已經沒什麼作用了吧。」
祁月說道:「你一直口口聲聲說嚴老爺子在你手裡,以此來要挾嚴姑娘,至少讓我們見一見嚴老爺子,不然我等怎麼相信你的話是真是假。」
曲若卿哼了一聲,說道:「你以為我會欺騙你們。」
嚴零雨說道:「是不是欺騙,見了家父自然分曉。」
曲若卿說道:「來人,把嚴迨帶上來。」
嚴零雨沒想到眼前這個人竟是自己的父親,那個江南第一家的嚴迨,早已沒有往日的精神矍鑠,連日來的非人遭遇讓他看來疲憊不堪,不禁熱淚奪眶而出。
她叫了一聲:「爹爹。」
嚴迨吃力地抬著眼皮,看著嚴零雨,虛弱地說道:「女兒……」
卻再次昏厥了過去,嚴零雨正要上前探視,卻被曲若卿擋了住去路,說道:「嚴大小姐,令尊並不礙事,我看你還是先做你該做的事情。」
嚴零雨眼裡噴著怒火,突然感覺自己有一股力量源源不斷從自己的經脈流入。
她用手一揮,曲若卿竟然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跌落。她回頭一看,祁月不知道什麼已經離開綁住他的柱子。
說時遲,那時快,他已經繞到了嚴迨的邊上,揮手便是擊倒了兩個挾持嚴迨的人。
曲若卿口角留著鮮紅的血液,吃驚地說道:「我明明點了你的穴道的。」
祁月看著她說道:「楊柳岸也曾以為點了我穴道,可惜他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會移穴換位。」
曲若卿說道:「罷了,既然命已如此,你動手便是。」
說完,她閉上了眼睛。
二十、
出乎意料的是,祁月淡淡地說道:「你走吧!」
幾乎是同時,嚴零雨和曲若卿脫口而出,說道:「什麼?」
嚴零雨指著曲若卿說道:「此魔女心狠手辣,世間極為罕見,今日不除,他日必成後患。」
祁月說道:「就算她像是柳如悔一樣的痴情人吧!」
曲若卿從祁月的身邊走過,突然停了下來,說道:「別以為你放了我,我便感激你,這事並不算結束。」
祁月說道:「祁某隨時恭候閣下的大駕。」
曲若卿離開後,嚴零雨立馬過去查看她的父親,此時的嚴迨氣脈虛弱。
祁月說道:「此地不可久留,我們走。」
回到同德客棧,嚴零雨這一路的忐忑終於放心了下來,沿路並沒有人追蹤。
只是嚴迨受了重傷,這一路囈語不斷,嚴零雨又是難過又是擔心。
祁月用自己的內力治療嚴迨的內傷,經過一個時辰的治療後,平復的嚴迨終於沉沉地睡去。
看著嚴零雨干紅的眼神,祁月告訴她,嚴迨已經不礙事,但身體虛弱,並不能遠行。
嚴零雨打算在同德客棧住下,等她父親康復之日,啟程返回中原,並南下江南。
晚風吹過她的髮際,嚴零雨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下了。
她看著這無邊無際的大漠,風沙肆意掠過,卻沒有感到討厭。
這時,兩個公人押著一個罪犯模樣的人住進客棧,三人面帶塵土,顯然趕了不少的路,這一段殘酷的路程不僅折磨著罪犯,也讓考驗著兩個公差,他們到了同德客棧,便是打死也不想再動了。
店裡的小二顯然對這樣的陣勢,也早已見怪不怪了,他懶懶地打了一個招呼。
兩個公差幾時受過這樣傲慢的態度,其中一個大怒,便拍起了桌子,喝道:「大爺們趕了一天的路,還不將好就爛肉端上來。」
店小二懶懶地說道:「好就爛肉沒有,苦鹹的井水有一碗,客官愛喝便喝。」
那公差立馬拔出砍刀,叫囂道:「老子受了一天的鳥氣,你竟然叫老子喝井水,把你們掌柜叫出來。」
小二眉頭一皺,說道:「喲,跑到黃石鎮撒野起來了啊!」
這時,另外一個公差立馬陪笑道:「小二,莫要發火。我這兄弟,趕了一天的路,受了一些鳥氣,脾氣不好。」
店小二雖然離開,嘴裡卻是不依不饒,喋喋不休。
那公差又要發火,卻被另外一個差人拉住,示意他不可亂來。
也不知道為何,那個罪犯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向著嚴零雨這邊飄來。
雖然剛剛發生激烈的爭執,但沒人留意罪犯的目光,大家都在看著兩個公差的舉動。
仿佛像是有意把眾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此刻,他們也不管是不是苦鹹的井水,大口地喝了起來。
這詭異的場面讓嚴零雨感到不對勁,她偷偷地瞄了一眼祁月,卻發現祁月鎮定自若的坐在窗前,好像對剛剛發生的事情漠不關心,他自顧自地看著遠方的晚霞,笑著說道:
「你看,這天氣真是變化莫測,剛剛不久還是沙塵瀰漫,此刻卻是落霞漫天」
嚴零雨覺得他的話裡有話,不經意間看著這些過客,心裡略有一些思索。
二十一、
夜涼如水,祁月靜靜地坐在屋頂上,月光灑落在他菱角分明的臉上,那麼靜謐。
這西北吵雜的鬧市也安靜了下來,幾盞稀疏的燈火忽明忽暗的閃爍著。
祁月躺了下去,抬頭看著空曠無垠的星空,多少個無眠的日子他都這樣的躺著,他習慣把自己的心事靜靜地埋藏在心底,透過那雙憂鬱的眼神看著這個忙碌不止的塵世間。
嚴零雨沒有料到強如祁月竟然也會有想不透的事情,她一直以為他是無所不能的。直到她看到祁月躺在月光下,才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子也一定有過不為言知的往事。
她想上去說點什麼,最終卻只是在祁月邊上坐了下去,一句也沒有說。
一聲刺耳的慘叫著劃破這個寧靜的夜空,祁月一個翻身已經躍了出去,遠遠地傳回一句話:「趕緊回房間看看嚴老爺子。」
他循聲遁去,落在二層一個房間外。
只見一具屍體上插著一把大砍刀,赫然是白天在客棧叫囂的公差,另外一個公差似乎被嚇傻了,披頭散髮的縮在牆角,目光中透露這恐懼的眼神,不停地顫抖著。
這一切竟然發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連祁月也感到不可思議。
難道是他們押赴的罪犯,祁月看了一下周圍,果然並沒有見到罪犯。
他轉過頭,突然看到一個白色的人影向著嚴零雨的竄去,心叫了一聲:不好!
祁月隨手拔出七星刀,運足內勁,彎刀夾著風聲呼呼向白衣人射去。
顯然白衣人也沒有料到,隔著那麼遠的距離,祁月竟然還能將彎刀射了過來,他大吃一驚,立馬進行了一個翻滾,狼狽地躲過了這一刀。
彎刀深深地扎進牆壁,發出震耳的響聲。
就在白衣人站起來的時候,祁月已經趕到,一招「長虹貫日」直取對方的胸口。
這一次,對方有了準備,幾個漂亮的挪騰再一次的躲開了祁月的攻擊。
祁月冷冷地說道:「閣下是何方神聖,竟然到此殺人。」
白衣人並不搭話,而是站直了身體,這時祁月才發現他的年紀有些偏大,但顯然已經內外兼修。
從非凡的氣度看來,對方已然是天下底下一等一的高手。
白衣人看著祁月,突然嘆了嘆口氣,說道:「江湖傳言力挫山陽二老,隻身顛覆天一教的祁月只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子,當時老朽還不信,現在看來,真是人才輩出,看來老朽已經落伍了。」
看到白衣人如此感嘆,祁月突然說道:「其實人並不是你殺的。」
白衣人並不理會祁月的話,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從你剛才的出手來看,老朽已然不是你的對手,但老朽生平有兩項絕藝,卻向祁大俠討教一二。」
祁月說道:「尊駕便是天音老人。」
白衣人哈哈大笑,內力激起巨大的氣浪,之後說道:「難得世間還有人記得老朽,極好。」
他緩緩地取出一把琴來,放在地上,說道:「祁大俠,準備好了,老朽要出招了。」
二十二、
琴聲空曠而悠遠,像一首遊子吟,勾勒出家鄉的畫面,回不去的故鄉,孤獨的異鄉人,祁月不知不覺聽得入耳。
琴聲變成了泣訴,在蕭條肅穆的塵世里感概自己的身世,祁月聽得如痴如醉。
突然琴聲里隱隱地含著一股肅殺之意,這股殺意越來越濃,像是奔騰的大江大河川流不止。
祁月突然心生憐憫,繼而有了愧意,仿佛置身於無限的悲痛中。
琴聲戛然而止,祁月看到了那雙憐憫的眼神,眼神中包含無限的不舍,深邃而傷感。
祁月看得傷感,仿佛趟過無數悲傷的塵世。
天音老人緩慢地說道:「祁月,你還不說出青石玉佛的下落?」
聲音溫暖,讓人無法拒絕。
祁月茫然地問道:「你……你也要青石玉佛麼?」
耳邊傳來了天音老人那無法抗拒的聲音:「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難道你希望別人也像你一樣,孤獨一人嗎?」
緊接著,琴聲響起,這一次梵音陣陣,含著悲天憫人的聲音不斷地撞擊著祁月內心柔軟的深處,令其無法自拔。
祁月癱坐在地上,喃喃自語地說道:「我不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我便告訴你玉佛的下落。」
天音老人一陣欣喜,說道:「在哪呢?」
突然,祁月一掌擊在地上,激起一股強大的氣浪,震落房樑上的七星刀,他伸手一吸,七星刀便到了手上。
祁月冷冷地說道:「即便告訴你青石玉佛的下落,你未必就能拿到手。」
天音老人駭然,驚道:「好小子,竟然能破老夫的伏魔曲。」
立馬以聲為媒,似有千軍萬馬踏來,祁月反手一刀,夾著摧枯拉朽的內力滾滾而來,刀氣不止,直襲天音老人而來。
正是七星十三式的第一式。
天音老人十指注入畢生內力,撥動琴弦,一股肅殺之氣與祁月的刀氣激勵碰撞,琴聲戛然而止。
天音老人看著斷落的琴弦,身體的血流翻騰不止。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畢生內力竟然抵擋不住對方一招的餘威。
不同於先前眼神的傷感,這一次,他的眼裡充滿了無盡的悲傷。
他沉重地說道:「看來這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換舊人。罷、罷、罷,一切塵歸塵,土歸土,何必執念。」
雖然眼前的情形讓他一時難以接受,但他畢竟是一代修養極深的高手。
片刻之後,便放下了心裡的執念,對著祁月施了一個禮,祁月立馬還了一個禮。說道:「前輩的伏魔曲實是厲害,晚輩贏得僥倖。」
天音老人點點頭,說道:「祁大俠,老朽有一句良言相勸。」
祁月抱拳說道:「但請前輩賜教。」
天音老人正要說話,忽然又止住了,然後喃喃自語說道:「罷了,時也、命也。」
他留下這句讓人猜不透的話後,便起身離開了。
把祁月愣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隱入黑夜之中,祁月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他又笑了,既然是時也、命也,那不如順其自然。
二十三、
祁月翻身來到嚴零雨的房間,房間裡空無一人。
裡面留有一些打鬥的痕跡,從翻滾的桌椅和弄碎的用具可以看到,顯然對方來得不是一人,而且據他們的離去尚未走遠。
祁月翻身便往外追去,剛剛他一直和天音老人較量,對方必定是從他身後的方位離去的。
他沿街尋找,果然發現幾行深淺不一的馬腳印,向著赫連山方向走去。
茫茫赫連山的深處,不正是來人好隱藏的去處嗎?
祁月到了十里崗,遠遠地就看見,一棵彎脖子老樹上綁著嚴零雨和她父親嚴迨。
祁月正要向前,突然一支利箭破風射出,遒勁射在祁月的跟前,沒入地底下,只露著箭羽在外面。
一個聲音傳來:「祁大俠,莫要向前了,不然這支箭便射在你朋友的身上。」
一個公差模樣的人走了出來,赫然是剛剛在客棧里瑟瑟發抖的那個公差。此刻,他早已換了另一副模樣,談笑自若地說道:「要是這樣的利箭出現在你朋友的身上,只怕任誰也活不了。」
祁月皺了皺眉頭,說道:「朋友是誰,又有何來意?」
那公差笑著說道:「在下不過是無名小輩,對於在下的稱呼祁大俠不知也罷,只不過請祁大俠交出青石玉佛吧!」
祁月搖了搖頭,說道:「很遺憾,在下並非玉佛的主人,無權處理。」
那人笑了笑,說道:「這又何難。」
便讓人解開了嚴迨的穴道,冷冷地說道:「怎麼樣?嚴大老爺。」
嚴迨雖不是江湖中人,卻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全然無懼,硬氣地說道:「你想要玉佛,那是痴心妄想。」
那人冷冷地一笑,反問道:「是嗎?看來嚴大老爺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不在惜令嬡的性命了?」
嚴迨為之氣結,片刻之後說道:「你先放了小女,我便答應把玉佛交給你。」
那人立馬拒絕地說道:「只要你交出青石玉佛,待在下醫治好人,自然放了你們父女,在下雖然不像祁大俠一樣名滿大漠,卻一樣是信守承諾之人。何況,祁大俠武功深不可測,若是在下不遵守承諾,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過祁大俠的追蹤。」
嚴迨冷冷地說道:「閣下似乎將嚴某當作三歲小二了。」
那人說道:「嚴大老爺,你可選擇的餘地並不多,如果你願意交出青石玉佛,在下保證只是一觀,事後當原物奉還。」
嚴迨冷笑著說道:「青石玉佛事關我嚴家百年命運,比起我父女小小的兩條命,又算得了什麼。」
那人拍手叫好,說道:「不愧是江南嚴家的掌舵人,這陣勢倒是讓在下都自嘆不如了。」
他嚯的一聲,拔出一把劍了,用劍指著嚴零雨,說道:「你要是再不答應,在下便先在令嬡的臉上畫一個圈圈,令嬡這吹彈可破的小臉連我也是我見猶憐。」
嚴迨淡淡地說道:「命都可以不要,何況這幅皮囊。你莫要再說,多行不義必自斃,有本事便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