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石玉佛

  一、

  黃石鎮,一個並不知名的小鎮,這裡最珍貴的是水和食物。閱讀

  嚴零雨趕了九天九夜的路。現在,她最缺的也是水和食物。任何一個人趕了九天九夜的路都會感到勞累和疲倦,直到她看到同德客棧,這個簡陋的客棧讓她看到了希望。

  她打算在這裡好好地飽餐一頓,再洗個舒服的熱水澡,然後美美地睡上一覺。

  現在,她的第一個願望終於實現了。

  桌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羊雜湯,五串被烤得金黃的羊肉串,兩個剛出鍋的肉夾饃,還有一大盤粉蒸羊肉,這些不過尋常的食物,但在嚴零雨看來,這是她吃過最好的食物。身為江南嚴家的大小姐,還有什麼是她沒吃過的,此刻,她卻風捲雲殘般將盤中的食物一掃而空。

  一頓飽餐之後,她終於有時間打量這家客棧了,房子是西部最為常見的土坯房子,幾十條洗得白髮的木桌子,無不顯示著這家客棧的破舊。

  破舊而又古老。

  她要了一間上房,說是上房,但房間裡的擺設幾乎是不能再簡單了,從一進門開始,這家客棧給嚴零雨的感覺就是簡陋,可比起九日來的風餐露宿,這裡無疑是天堂,尤其是當熱水從她的肌膚滑過,她感覺放鬆極了。

  連日來的辛苦終於過去,可她心裡的石頭卻沒有落下。

  江南嚴家,江南第一名門望族;嚴零雨,嚴家的大小姐,從小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她還能有什麼心事放不下呢?

  事情還要從三個月前的一個傍晚說起,那是一個朗晴的黃昏,天空翻滾著朵朵白雲,嚴零雨讀著她喜愛的周遊列國,自小她便不喜歡女工針刺,也不好詩詞歌賦,除了舞刀弄棒之外,這本周遊列國便是她的最愛。

  她從小便拜在峨眉派了因師太的門下。身為江南嚴家的長女,她的身上帶有一股巾幗不讓鬚眉的英氣,也沒有一絲大家閨秀的嬌弱;看著別人的演練,一對峨眉刺也學得有模有樣,尋常弟子難以企及。

  那日,了因師太把她叫至跟前。看著師傅一臉的嚴肅,嚴零雨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只見了因師太掏出一封書信遞給了她。

  一封來自遠方的書信,這封出自她父親的鴻雁傳書,讓嚴家的子弟帶上嚴家的傳家寶——一尊青石玉佛,去一個叫黃石小鎮的地方。

  黃石小鎮,這個陌生的名字,在這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她的視線里。

  她的父親嚴迨作為嚴家的掌舵人,自是不會無緣無故要她做這件事,可卻沒有說明。

  嚴迨的書信來得莫名其妙,後續又沒了音訊,了因師太預感事有蹊蹺,於是打算讓嚴零雨前往大漠一探究竟。

  雖然自己的弟子深得自己的真傳,但卻缺乏江湖的磨鍊。臨行之際,了因師太千叮嚀萬囑咐,遇事須沉著冷靜,不可自亂手腳。

  她並不擔心嚴零雨的臨場發揮,她擔心的是對方太急於求成。

  拜別師傅之後,嚴零雨多方打聽,終於在前不久得知這個西部偏西的邊陲小鎮,而這個時候,距嚴迨要求她到黃石鎮只剩下十天的時間,她馬不停蹄,日夜兼程,終於在第九日達到了黃石鎮。

  雖然到了黃石鎮,可父親的下落未明,這是壓在嚴零雨的心頭大石。

  而青石玉佛是嚴家的傳家寶,不但價值連城,還關乎嚴家的興衰,一旦閃失,自己則難辭其咎,這也是嚴零雨的心頭大石。

  無論是哪一件事情,都馬虎不得。

  想到這裡,她又在桶里加了些熱水,適當的溫度讓她感到舒緩,熱水開始刺激著她每寸肌膚,她閉上了眼。

  黃石鎮並不大,尋找一個人卻未必是件容易的事。

  二、

  突然,窗戶被推開,飄進了兩個人。

  嚴零雨喝道:「什麼人?」

  雙手一揮,兩股凌厲的水柱攻向來人,來人用手一擋,濺起的水花淋了他們滿臉,他們只好拭去臉上的水花。

  就在他們拭水的剎那,衣服已經套在嚴零雨的身上。這時,她才仔細打量來人:一老一少、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他們所有的形象幾乎都是相反的,唯有表情卻是出奇的一致。

  他們一臉木然瞧著嚴零雨,仿佛誰見了他們都得欠他一屁股債似的。

  其中年老的問道:「東西帶來了麼?」

  聲音竟是平易近人,若不是他的表情,一定以為是一個和藹的普通老大爺。

  嚴零雨道:「在下只是一個普通的客商,並不知道需要攜帶什麼東西。」

  從峨眉到黃石鎮,一路走來,什麼樣人的她沒見過?什麼樣的事情她沒看過?三個月下來,她儼然成了一位老江湖。

  來人繼續說道:「你要是不說,我們自己取也是一樣的。」

  說罷,掃視了一下桌上的包裹,青石玉佛雖然做工精巧,卻也是一個很顯眼的物品。

  猛然,他一招黑虎掏心逼退了嚴零雨,然後一個鴿子翻身落在行李邊上,笑吟吟地抓起桌上的包裹,衣服一件一件的落下,卻並沒有青石玉佛。

  他的臉上明顯掛不住了,卻依然要裝著一副優雅的樣子,說道:「看來是老夫心太急了。」

  看著高胖老頭的尷尬,那矮瘦子竟然出言譏諷,道:「都一把年紀了,見了年輕貌美的女子還充什麼大尾巴狼。」

  高胖老頭顯然也被激怒了,冷冷地說道:「你葛瘦子倒是淡定了,那麼你倒是把它找出來呀!」

  那矮瘦子指了指嚴零雨,說道:「只要有她一樣能夠交差。」

  說罷,使出一招,竟是三十六路少林小擒拿手,他抓向嚴零雨,剛剛還是和他鬥嘴的高胖老頭也已經出招了。

  雖然他倆嘴上斗個不停,但是招數卻是十分的配合。

  可惜,他們碰到了嚴零雨,一個了因師太的得意門生,峨眉派的高手。她一個翻身,手裡多一柄短劍,劍身烏黑,乃是海外玄鐵所造。

  這便是當年了因師太的獨家兵刃,玄黑短劍。

  她刷刷的幾招,峨眉劍法熟練至極,一招「探海取珠」便將兩人逼退,這倒是出乎兩人的預料,沒想到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竟然也有這般造詣。

  他倆雖不使劍,卻也識得,嚴零雨在劍法上的造詣起碼不下十年的苦功。

  那個矮瘦子拍手笑道:「好功夫,倒是在下小瞧了,不過你記好了,我們要得東西,遲早有人來拿,下次你便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

  他們來時快,去的時候更快,一下子從窗戶里躍了出去。

  既然對方是衝著青石玉佛而來,顯然跟自己父親有關,嚴零雨沒有猶豫,也追了出去。

  窗外繁星點點,夜色寧靜,哪還有半個人的影子。自從學藝有成,還沒有人能夠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那麼輕易地溜走。

  他們是誰,又有何目的,嚴零雨心裡充滿了疑問。

  她認得那個矮小的瘦子使用卻是少林派的小擒拿手,難道此事牽扯到少林派?

  嚴零雨的心沉了下來。

  三、

  她回到客棧,只見房間裡像是被洗劫了一樣,就在她出去的片刻,房間又被人翻過,散落的物品到處都是。

  嚴零雨嘆了嘆口氣,喃喃自語道:「看來今晚又不得安生了。」

  突然,聽得窗外傳來一陣琴聲,悠遠又寂寥,緊跟著一人唱道:「西部偏西,牛羊成群,我願做那眾多子女的父親,像那條來歷不明的小溪,撫育眾多的花草。」

  嚴零雨不明其意,卻聽見對方唱得真摯,好奇之心驅使她一看究竟。

  終於,她也翻出窗外,循著聲音追了出去。

  沿著月光,嚴零雨拾階而上,一座不大的亭子,一個白衣人在月光下撫琴。

  借著月光,嚴零雨發現竟是一個年輕的男子。

  撫琴的男子並不理會來人,卻是喃喃自語地說道:「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縱使想躲也躲不開。」

  嚴零雨感覺對方話中有話,便作了個揖,道:「打擾尊駕雅興,萬望海涵。」

  撫琴人這才停下手中的琴弦,看了看嚴零雨,道:「小姐,遇著麻煩了。」

  對方這麼一說,嚴零雨實則一驚,卻故作鎮定地問道:「何以見得?」

  對方淡淡地說道:「我看小姐氣息未穩,想必剛剛經過一番打鬥。」

  嚴零雨一愣,對方竟然能夠看到自己氣息未穩,這功夫當真是驚世駭俗,雖然震驚,她倒也是見過世面,便道:「兄台請了,可否請教?」

  對方卻並不回答嚴零雨的話,反而問道:「小姐,識琴否?」

  嚴零雨搖搖頭,道:「未識也。」

  對方道:「既未識琴,卻能被琴聲吸引而至,該是你我有緣,在下有一句良言相告。」

  起先,嚴零雨覺得對方是一個深不可測的人,現在感覺似乎是在故弄玄虛,便道:「在下洗耳恭聽。」

  對方說道:「此處西北,有一山,喚著赫連。須謹記,莫要前往。」

  嚴零雨正要問緣由,對方卻打斷了她的話,道:「小姐氣息未穩,我有一曲可助你平復氣息。」

  言罷,彈起一首舒緩的曲子。

  嚴零雨聽得入神,仿佛像是回到了童年,在江南的水榭樓閣里,看著悠然的遠山和如畫般的春色,無憂無慮。

  也不知是何時,琴聲戛然而止,嚴零雨驀然甦醒,正要問這首曲子的名字,她抬頭一看,亭子空空,哪裡還有撫琴人,對方何時離開的,自己竟然毫無察覺。

  「真是一個怪人。」嚴零雨感嘆了一聲。

  感覺自己跟他的對話顛三倒四的,但不知何故,自己卻又那麼信任他。

  他是什麼人,自己還能見到他嗎?

  他又為什麼叫自己不要去赫連山,是否另有暗示,還是純粹只是提醒。

  嚴零雨感覺自己的疑惑越來越多了,現在只想找一個清淨的地方,把自己關起來,然後靜靜地梳理一下。

  月亮上升到正空,夜已深。

  嚴零雨感覺已經清醒了很多,這一生,她也不知道遇到多少奇怪的人,但今天晚上遇到的卻她遇到最奇怪的一個。

  她下定決心,非得要去看看赫連山。

  四、

  在客棧顯眼的柱子上插一把飛刀,刀上綁著一張紙條。

  剛踏進房門的時候,嚴零雨便發現了這把刀,她取下紙條,只見上面寫著:令尊在赫連山,速取玉佛相見。

  墨跡未乾,說明來人離去不久,嚴零雨並沒有多想,便追了出去。

  她躍上了房頂,觀察四周的情形,月色尚新,卻未見人影,她咬了咬牙,直接往西北方向而去。

  約莫過了數十里,但見群山便在眼前,她沿著彎曲的小逕往裡走,行將到一處山岡。

  岡上豎這一塊石碑,借著月光,嚴零雨看見上面刻著四個大字:回頭是岸。

  嚴零雨繼續往裡趕路,突然聽到一個人說道:「你終於來了,東西呢?」

  嚴零雨一驚,猛得轉過身,發現石碑上面站著一個人,對方來得悄然無聲,自己竟沒有半絲察覺。

  對方一身黑衣,凌亂的長髮正好擋住了臉面,嚴零雨只覺得有凌厲的目光盯梢著自己,讓人不寒而慄。

  她故作鎮定的說道:「在下的家父呢?」

  對方說道:「只要拿出玉佛,頃刻讓你們父女相見。」

  嚴零雨搖搖頭,說道:「沒有見到家父,恕在下不能給你玉佛。」

  對方森然地說道:「來到赫連山,只怕已經由不得你。」

  嚴零雨笑道:「在下把玉佛藏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全天下就在下一個人知道。」

  對方一陣冷笑,繼而說道:「你看石碑上寫著什麼?」

  嚴零雨抬頭一看,石碑的背面赫然刻著:苦海無涯。嚴零雨笑著地說道:「那麼喜歡說教,莫不如做和尚好了。」

  對方冷冷地說道:「在下至少有一百二十種法子讓你開口。」

  他撥開了頭髮,一雙迷離的眼神,與嚴零雨兩眼對視,嚴零雨竟然感到一陣眩暈,只見對方的臉孔越來越模糊,漸漸地她覺得自己快要失去知覺。

  竟是傳說中的攝魂術,攝魂術能控人心智,無論誰中了攝魂術,對方都可以你心裡問出秘密。

  忽然,她的耳朵里傳來一聲:「不要瞧他的眼睛。」

  聲音熟悉而溫暖,竟是先前在亭子彈琴的白衣人。嚴零雨感到一陣當頭棒喝,突然之間又變得清醒極了。

  一個白色的身影從她眼前掠過,出手極快,手中的寶劍刺向黑衣人的喉嚨,那一劍快到不可思議。

  黑衣人用一把短刀的刀背封出了白衣人的攻勢,招式簡單而有效。

  他們酣戰良久,越戰越快,幾乎已經不能分辨彼此的招式。

  嚴零雨只聽見黑衣人說道:「姓馬的,你每次都壞我的好事,我今天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白衣人道:「柳如悔,休要誇口。你我鬥了十年,爾奈何不了我。」

  黑衣人恨恨地說道:「姓馬的,遲早教你知道我的厲害。」

  說完,躍下山岡,瞬間失去蹤跡。

  白衣人並不追趕,回頭對嚴零雨說道:「此地不可久留,速速離開。」

  嚴零雨抱拳問道:「今日多謝恩公相救,卻不知道恩公尊姓大名。」

  白衣人回了一禮,道:「在下馬閱已。」

  嚴零雨驚道:「馬閱已?敢問大漠三俠之一的馬三問大俠是尊駕的什麼人?」

  馬閱已道:「那是家父。」

  五、

  嚴零雨衝著馬閱已作了一個揖,道:「承蒙馬大俠仗義相助,感激不盡。改日一定會登門道謝,不過今日絕不能走了此人,否則家父的消息無從著落。」

  馬閱已正要阻攔,嚴零雨卻向離箭般的追了過去。

  她追蹤數里路程,只見黑衣人不徐不疾的走著,嚴零雨偷偷地跟隨著。

  柳如悔並未回頭,也沒有停止腳步,卻說道:「我要是你,能逃多遠就逃多遠。」聲音竟然是出奇的平和,並無剛剛的暴戾之氣。

  嚴零雨知道自己暴露,便站了出來,冷冷地說道:「我不是你,沒有找到家父,我絕不會罷休。」

  柳如悔停住了腳步,轉過頭看著嚴零雨,道:「你並不是每次都有那麼好的運氣,剛剛若不是姓馬的從中作梗,只怕此刻你也不會站在我面前了。」

  嚴零雨道:「我承認,即便再來三個嚴零雨,也不是閣下的對手。」

  柳如悔道:「那你是料定,那姓馬的,還會來救你吧。」他指了指四周,繼而說道:「這是我的地界,是根據五行方位而設定,即便是姓馬的也找不到這裡。」

  嚴零雨道:「我豈會因個人的安危而置家父不顧。」

  柳如悔淡淡地說道:「我的確很佩服你的勇氣,不過結果會讓你感到失望。」

  嚴零雨好奇地問道:「此刻,你怎麼又不想抓我了?」

  柳如悔笑著說道:「既然你主動跟著,我又何必抓你。」

  嚴零雨道:「我聽說,昔年天音老人有兩門絕學,一門叫著伏魔曲,一門叫著攝魂術,這攝魂術雖然厲害無比,卻只能三天才能施展一次,閣下先前所施展的便是攝魂術吧。」

  作為少林派的分支,西域少林盛名在外,但派中最神秘莫測的高手——天音老人一向神秘莫測。從一個年輕的女子口中說他的看家本領,柳如悔雖然有些吃驚,卻沒有表露出來,道:「所以閣下便有恃無恐的跟著我。既然你想跟,那就跟著吧。」

  說完,便大步的走了過去。嚴零雨在後面不緊不慢的跟著,他們翻過幾座山崗,一路上不斷有貓頭鷹叫喚著,那叫聲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嚴零雨自小長在江南繁華地,雖然後來投入峨眉派中,跟了因師太學藝,卻哪經歷過如此荒涼的深山老林,不禁覺得脊梁骨發涼,後背冷颼颼的。

  又走了幾里路,路上一片荒蕪,竟然還沒到他們的巢穴。

  這時,黎明破曉,天空開始泛白,濃霧籠罩整座山峰,嚴零雨看著翻滾的雲海,竟有種雲深不知處的感覺。

  看著如此寬廣浩瀚的雲海,如此奇峰險地,嚴零雨感覺自己異常的渺小。

  她拔出玄鐵短劍,指著柳如悔說道:「都走了一整夜了,總該告訴我,我家父藏在哪裡吧。」

  柳如悔笑了笑,道:「既然都了走一夜了,你又何必著急。」

  嚴零雨冷笑著說道:「就算是把整座赫連山翻過來,我也會把家父找到的。」

  柳如悔道:「這裡已經不是赫連山了,此處是隱霧山。」

  嚴零雨詫異地說道:「什麼?」

  柳如悔說道:「我只想告訴你兩件事:第一,不是所有的努力有結果;第二,你不該跟著一個壞人走一夜的路。」

  嚴零雨道:「怎麼?一個綁匪突然良心發現了,開始教導別人了。」

  柳如悔淡淡地說道:「只要我高興,又有什麼不可以。」

  六、

  柳如悔駐足凝視,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遲疑地說道:「現在我要回家了,你要是想跟,就繼續跟著吧。」

  對方竟然還有家庭,這點倒是出乎嚴零雨的意料,在她看來,這樣一個窮凶極惡之人,應該是被世間拋棄的。

  看著嚴零雨詫異的表情,柳如悔道:「我又不是天生地長的,我自然也是有家人的。」

  不知道怎麼地,聽到這一句話,嚴零雨竟然心裡一軟,便輕輕地說道:「只要你告訴家父的下落,也許玉佛的事情可以從長計議。」

  剛說完這一句,她便後悔了,這無疑透露了她的底牌。

  柳如悔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到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他的回答著實讓嚴零雨感到驚訝,頃刻之間,她便明白了,對方武功比自己高,這裡又是他的地盤,此時的處境,自己無疑是龍困淺灘。

  繼而她又一轉想,只要青石玉佛還在自己的手裡,便暫時還是安全的。

  白雲悠悠,一股清澈的山澗泉水從亂石中從流下,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柳如悔來到水邊,竟然仔細的整理起儀表。

  那麼認真,像是約見初次見面的心上人,一絲不苟。

  他的舉動讓嚴零雨感動奇怪,對方又在搞什麼名堂,於是她全身心的戒備著。

  事實上,柳如悔並沒有其他的舉動,整理完儀容之後,他便繼續往前走,過了一道彎,終於看見一個不大的院子。

  一個涉世不深的女子跑了出來,興奮的叫道:「如悔,是你回來了嗎?」

  柳如悔也快步迎了上去,抱起了對方,溫柔地說道:「是的,我的小公主,我終於回來了。」

  嚴零雨心裡感概著,一個以綁架勒索為營生的惡人,竟然還有人喜歡他,這確實太出乎意料了。

  但在路依依的眼裡,柳如悔便是天底下對自己最好的人,他是那麼出色,足夠讓所有的人多黯淡了下去。

  路依依挽著柳如悔的手臂,嬌嗔道:「這一次,你怎麼出去那麼久,都三天三夜了。」

  她的聲音像黃鶯那麼動聽,絲毫讓人感覺不到半分做作,兩人舉止親密,旁若無人,嚴零雨尷尬極了,用乾咳來掩飾一下自己。

  路依依問道:「如悔,咱家是不是來客人了。」

  這時,嚴零雨才發現,眼前這個漂亮的女子竟然是一個瞎子。

  柳如悔的眼裡充滿了柔情,輕聲地說道:「這位姑娘,在隱霧山上迷失了路,所以我請她到我們家裡坐坐。」

  路依依開心地說道:「咱們家也是很久沒有見到生人了,姑娘請坐。」

  雖然是瞎子,但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心情,她看起來總是那麼樂觀。

  嚴零雨坐了下來,路依依問道:「不知姑娘芳名?從何而來,又往哪裡去?」

  嚴零雨道:「我叫嚴零雨,來自遙遠的江南。」

  柳如悔對著路依依說道:「我的小公主,你陪著遠方的客人嘮嘮嗑,我去劈點柴火。等會便燉你最愛吃的兔肉。」

  路依依笑道:「我要加點辣,讓它更入味。」

  七、

  若不是知道柳如悔的本來面目,對於眼前這個男人,嚴零雨一定會覺得他便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他對路依依的照顧真是無微不至。連嚴零雨都產生了錯覺,自己是不是誤會了對方。

  飯後的路依依早已經入睡,她看起來有點疲倦,臉上帶著病態的美。

  柳如悔面對黃土背朝天,在院子裡揮汗如雨,他熟練的劈著柴火,每一斧都恰到好處,木柴發出裂開的響聲,一聲聲像極跳動的音符,引人入勝。

  嚴零雨來到柳如悔的身邊,說道:「她實在是一個很好的姑娘,不是嗎?」

  柳如悔瞧了一眼嚴零雨,沒有作聲,但手中的斧卻劈得更加用力。

  嚴零雨繼續說道:「相信她對你來說非常重要。」

  柳如悔將舉在半空的斧子放下,道:「當然,她甚至比我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嚴零雨問道:「比你的性命還重要?」

  柳如悔答道:「是的,比我的性命還重要!」

  嚴零雨道:「家父對我來說,也同樣的重要。」

  柳如悔冷冷地說道:「除了依依,其他人對我來說,並無兩樣。」

  嚴零雨道:「可是她會希望你成為一個大惡人嗎?」

  這話像是利劍一樣,刺中了柳如悔的內心,只見他表情痛苦,但卻默不作聲。

  嚴零雨繼而說道:「所以希望你告訴我家父的下落。」

  沉默良久,柳如悔終於說道:「可惜,在下也不知道令尊的下落。」

  嚴零雨吃驚的說道:「難道家父不是閣下綁架的?」

  柳如悔搖搖頭,終於道出了實情,原來起先卻是他綁架了嚴迨,就在他逼迫對方寫出那封信之後,中途卻被另一伙人搶走了。

  嚴零雨開心地說道:「這麼說,家父現在無虞。」

  柳如悔淡淡地說道:「對方來意不明,落入他們手中,是凶是吉委實難料。」

  剛剛放下心裡的大石,此刻又被提了起來,嚴零雨道:「他們究竟是誰?」

  柳如悔搖搖頭。

  嚴零雨說道:「能夠從你的手中搶走人,看來對方絕非泛泛之輩。」

  柳如悔苦笑了一下,說道:「事實上,我連對方的面都見過。」繼而他解釋道:「他們在我的落腳處點了迷香,致使我昏迷不醒。」

  嚴零雨又問道:「我看你絕非是貪圖錢財之人,你為何要我們嚴家的青石玉佛。」

  柳如悔又開始劈起了柴火,沉重地說道:「她以前是一個很健康的女子,整天滿山跑,無憂無慮,那麼快樂。但現在卻瞎了雙眼,更加糟糕的是,她的身體每況愈下。」

  嚴零雨說道:「難道你是缺錢,需要玉佛來換錢給她治療嗎?」

  柳如悔憂傷地說道:「她的病根本沒人能治,除非……」

  嚴零雨說道:「除非是什麼?」

  柳如悔道:「除非是得到青石玉佛,相傳青石玉佛上藏著一個秘方,能夠起死回生。」

  嚴零雨道:「你要青石玉佛是為了救治路姑娘?」

  柳如悔說道:「這十年來,我南下北上,足跡踏遍大江南北,黃河內外,尋遍名師,終於在三年前,得知青石玉佛的秘密,對我來說,這真是絕處逢生。」

  八、

  然而莫說是外人,即便是嚴家子弟,絕大多數的人都不知道青石玉佛究竟所藏何處。作為嚴家的傳家寶,均由嚴家的大家長一代傳至下一代。

  柳如悔道:「得到青石玉佛並非易事,江南又非我的地盤,我在嚴家守了兩年,依然無處下手,直到這次嚴老爺遠赴西域,我才意識到機會到來。」

  嚴零雨冷冷地說道:「所以你才在中途下手,綁架家父,然後藉此要挾嚴家,讓我們以青石玉佛交換。」

  直到此刻,嚴零雨方才明白此事的來龍去脈,可是家父依然杳無音訊,她不禁眉頭緊鎖,剛知道的線索又斷了,她看了看柳如悔,說道:「所以你引我來此處,是希望獲得我們的原諒,對嗎?」

  柳如悔道:「在下行事,從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不過依依的病,我絕不會放棄。」

  嚴零雨說道:「要是我不答應呢?」

  柳如悔淡淡地說道:「難道你不想找回令尊嗎?」

  嚴零雨說道:「但我從不會和一個大壞人合作。」

  柳如悔冷笑著說道:「只要三天過去,等我功力恢復,我一樣可以憑藉攝魂術,讓你說出玉佛的下落。」

  嚴零雨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玉佛的下落。」

  柳如悔驚道:「你也不知道?」

  嚴零雨道:「除了家父,只怕世上沒人知道它的下落。」

  柳如悔突然笑了笑,嘴角揚起一絲得意的微笑,說道:「還有一個人知道。」

  嚴零雨驀然明白,對方既然會攝魂術,只怕對方早已從嚴迨口中獲知青石玉佛的下落。

  嚴零雨說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去取?」

  柳如悔說道:「因為,它在一個連我也不敢惹的人手裡。」

  嚴零雨問道:「誰?」

  柳如悔道:「祁月。」

  嚴零雨冷冷地說道:「這麼說,你是打算拿我去交換青石玉佛了?」

  柳如悔搖搖頭,道:「除了令尊,誰去祁月那裡都拿不到青石玉佛。所以,我要讓你去找祁月,讓他去營救令尊。」

  嚴零雨道:「然後讓家父從祁月那裡拿回青石玉佛給你。」

  柳如悔說道:「青石玉佛我也不會放棄。」

  嚴零雨說道:「儘管我很同情路姑娘的遭遇,可是這事,我說了也不算。」

  柳如悔說道:「你情願放棄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你父親,想必令尊也會這樣。」

  嚴零雨突然直冒冷汗,道:「閣下是什麼意思?」

  柳如悔淡淡地說道:「也沒什麼?只不過在閣下剛剛喝過的酒里下了毒。」

  嚴零雨說道:「可是閣下也喝了。」

  柳如悔說道:「不錯,不過我事先已經服了解藥。作為嚴老爺的掌上明珠,是我也會選擇自己的女兒,而不是所謂的傳家寶。」

  自己能放著父親不去營救嗎?

  不能。

  可父親也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撒手人寰嗎?

  不會。

  在嚴零雨看來,柳如悔絕對是一個十足的惡人,但他惡得那麼直接,算無遺策,卻又讓人無可奈何。此刻的當務之急是找到祁月,然後救出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