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人緣甚佳(2)
「小小年紀,不要想太多。」沈徹道。鷹在撲殺蛇之前,是不會打草驚蛇的,同理沈徹也不會讓紀澄太過防備。
紀澄雖然明知道沈徹是在捉弄自己,可剛才的心情還是被他弄得忽上忽下的,這人可真是太會忽悠了,一個眼神、一句模稜兩可的話,就叫人心痒痒的。但是情孽造多了,遲早被天收拾的,紀澄心想。
「王家你不要動,過不了多久總會有你出氣的時候。」沈徹站起身理了理衣袍。
紀澄這一病,一下就顯出她的人緣來了,沈芫、沈蕁她們白日裡輪流來陪著她聊天不說,像李卉、韓令則等姑娘也都過來探過病,可見紀澄素日的功夫真是沒有白下,那些姑娘雖然眼高於頂,但是對於投契的,也是可以折節下交的。
第二日不僅紀澄素來相好的姑娘來過,便是沈御居然都領著弘哥兒到了紀澄的帳篷。
紀澄當時正靠著軟枕吃藥,她昨夜發了汗,雖然好些了,但依然是反反覆覆的,人也沒什麼精神。
弘哥兒一見著紀澄就撲了過去:「澄姐姐。」
沈御冷聲道:「弘哥兒。」
弘哥兒立即蔫了,乖乖地站直身體喊了聲:「澄姑姑。」
紀澄因著是邪風入侵,怕將病氣過給了弘哥兒,忙用手絹捂住了嘴:「弘哥兒,多謝你來看我,但我病著,你年紀又小,可別過了病氣。
弘哥兒可憐兮兮地看向沈御。
沈御道:「若是連這點兒病氣也擋不住,將來還指望他成什麼事?」
紀澄愕然,這樣說話也行?難怪弘哥兒在沈御面前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機靈勁兒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多謝表哥來看我。」紀澄坐在床上撐著病體朝沈御行了禮。
沈御沒有多說話,只拿眼睛示意弘哥兒,弘哥兒從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個圓圓的小瓷盒子遞給紀澄:「這是清肌膏,父親給你尋來的。姑姑,用了這個你的傷口很快就好了。」
紀澄少不得又謝過了沈御。等這對父子離開,紀澄心裡只覺得滿噹噹的都是感動,她著實沒想到素來冷情的沈御居然也會關心她的傷勢,這讓紀澄對沈家又多了些歸屬感。
說實話,這世間的事情還真是有些諷刺。她和沈家結緣其實都是因為她的姑母紀蘭,可是紀澄自打到了沈家後,沈家的人對她都很好,這讓紀澄十分感動,偏處處算計她的卻是自己的血脈親人。
紀澄把玩了一下清肌膏,卻並沒用在傷口上,既然沈徹說了會尋藥來,她也就不敢胡亂用其他藥,怕藥性相衝。
到傍晚時分,紀澄被柳葉兒叫醒了正在喝藥,就見沈蕁同楚鎮一塊兒進來探病。
如今不在府中,一切小節都不必拘泥,楚鎮也算是沈家的表親,通家之好不避內親。因著又是和沈蕁一起進來的,紀澄便坐在床上行了禮。
「澄姐姐你傷沒好又病著,就別強撐著了,咱們又不是外人。」沈蕁忙扶了紀澄坐好。
楚鎮是想看紀澄又不敢看,生怕太失禮,只他黝黑的肌膚里泛出的紅色泄露了他的心思。他很有技巧地打量了一下紀澄所居的內帳,此處雖然不是紀澄的閨房,可也算得是半個了,原來她起居的地方是這種模樣,楚鎮的好奇心瞬間就被滿足了。
其實紀澄的帳中並無什么女兒家的擺設,簡單到甚至有些粗陋了,她來得本就著急,況又是和沈萃同住,因而紀澄自己的東西是極少的。
卻不知這正合了楚鎮的胃口,他最是不喜女子房中那花花綠綠的顏色,以及看起來風雅實則絲毫無用處的詩畫之流。
楚鎮從小就喜武厭文,將文人騷客之流都只看作無病呻吟之輩。這會兒見了紀澄如此模樣,受那麼重的傷也一聲不吭,不像他那些個妹妹手指被針尖刺破都要弄得雞飛狗跳,如此楚鎮越發覺得紀澄同他是天生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再沒比她更對他胃口的姑娘家了。
「紀姑娘,昨日是不是王四娘故意拿馬撞你的?」楚鎮的心意越發堅定之後,自然就將紀澄看作了自己未來的媳婦,她受了委屈,他總是要替她討回來的。
紀澄想起昨日沈徹說的話,他只怕是有安排的,所以並不想這時候和王家起衝突,因而只模稜兩可地道:「昨日只怪我自己習藝不精。」
紀澄本就邪風入侵,燒雖然退了,但肺火上涌,喉嚨干疼,連連乾咳,說句話連著三聲咳嗽,聲聲讓楚鎮覺得紀澄是畏懼於王四娘的淫威。
楚鎮心裡著急,卻也明白紀澄是紀家姑娘,出身不顯,雖然背後有沈家靠著,但她一個寄居的弱女子又能得到幾分庇護?他有心替紀澄出頭,有些話卻又不能當著沈蕁的面兒說明白。
「紀姑娘不用怕,也不用替人遮掩,這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兒頂著呢。」楚鎮道。
紀澄的睫毛扇了扇,心裡也著急,怕沈蕁聽出什麼端倪來。紀澄其實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入了黑臉王的眼。
紀澄覷了一眼沈蕁,果見她臉上露出尋思的神色,紀澄捂著胸口又咳嗽了兩聲:「蕁妹妹,我這身子怕是不便待客了,請你幫我招呼一下楚世子。多謝世子今日來看望我,聽說昨日也是世子第一個見我落馬的,紀澄感激不盡,只是昨日的事情的確不關王四姑娘的事兒。」
紀澄艱難地說完這一長串話,就一直閉著眼睛喘氣兒,露出病重的模樣,沈蕁忙拉了楚鎮出去:「表哥,我們出去吧,讓澄姐姐好生靜養才是。」
楚鎮無法,只得跟了沈蕁出去。
出了帳篷,沈蕁試探道:「表哥怎麼對澄姐姐那般關心呀?」
楚鎮愣了愣,但也知道要顧及紀澄的名聲,因而沉聲道:「我只是看不慣有人仗勢欺人而已,這種事沒叫我遇見就罷了,既叫我看見了,我總得管一管。」
沈蕁聞言這才放下一顆心來,她還以為楚鎮是看上紀澄了呢,沒想到楚鎮只是俠義心腸而已,心上人的種種優點在小姑娘的心裡都會被無限放大,沈蕁越想就越覺得歡喜,只覺楚鎮人品貴重,值得託付終身。
好容易這些探病的人都消停了,紀澄這才能休息一下,哪知她最近運氣實在不佳,到了這日晚上,南苑就開始下起雪來。
老天爺將前些日子給的好天氣全部收了回去,又變本加厲地將這個時節本就該有的雪風天一股腦兒地拋到了人間。
雪風呼號怒卷,紀澄躺在床上真擔心風把帳篷給颳走了,虧得沈家的老僕有經驗,帳篷扎得很牢實。第二日紀澄還真聽見榆錢兒在議論昨夜誰家的帳篷被掀翻了。
一下雪,天氣就變得陰沉寒冷,柴火和木炭都供應不上了,行宮裡的東西自然要先供宮裡的貴人使用,這可苦了跟來的官眷,在家都是養尊處優的人,到了行宮來日子過得比普通老百姓某些方面都不如。
這炭火供不上,大家都冷得打哆嗦,南苑是皇家園林,一樹一草都不能隨意攀折,雖然可以偷偷地砍點兒樹枝當柴燒,但那都是濕木,不容易生火不說,煙還大得不得了,熏得人受不住。
紀澄本就在病里,這氣候乍寒,少不得病情又加重了許多。沈芫她們已經將自己帳篷的炭都送來給了紀澄,感激得紀澄不知如何道謝才好。
本來天氣突然變化,正該拔營回宮了,卻不知建平帝作何之想,遲遲不下旨回京,仿佛被白茫茫一片、山舞銀蛇的美景給吸引了,不知行宮外的饑寒,他自己可是炭暖花香,賞雪飲酒,好不自在。
那麼點兒炭紀澄這邊也不夠燒的,虧得第二日安和公主那邊送了半筐炭來,才算勉強又能支持一日。
安和公主是建平帝的胞妹,宮裡那些跟紅踩白的人尖兒誰的面子不給,也不能落了安和公主不是?但安和公主是安和公主,紀澄又是什麼呢?公主能想起紀澄來,這已經讓紀澄覺得格外窩心了。
紀澄讓柳葉兒去安和公主的帳篷道了謝,柳葉兒去時正逢著沈徹給公主請了安出來。
沈徹掃了一眼柳葉兒:「你上這兒來是你們姑娘有事嗎?」
柳葉兒低著頭道:「公主娘娘送了我們姑娘半筐炭,姑娘讓我過來道謝,說等她病好了再來給公主問安。」
沈徹那身體根本不懼任何寒冷,自然也就感受不到紀澄她們所經歷的刺骨。雖然紀澄身上已經蓋了厚厚的被子,可帳篷不耐寒不說,那風還透著縫隙鑽進來刮骨,她哪裡受得了,加之嚴寒所以不能掀帘子,燒著炭又悶,險些沒折騰死紀澄。
沈徹又問:「你家姑娘身體好些了?」
柳葉兒道:「眼見著可以起身了,這一日下來又加重不少,昨兒晚上又發了熱。」
沈徹沒接著再問,只道了聲「去吧」。
柳葉兒去向安和公主道了謝,回到帳篷里沒多久,就見南桂不知從哪裡背了一筐炭過來。
柳葉兒可是識貨的:「呀,這是紅羅炭,你哪兒尋來的?這不是宮中貴人才能用的嗎?」
紅羅炭無煙無味,灰白而不爆,燃燒又持久,是冬日屋子裡燒的炭火里一等一的,這會兒怕是只有皇帝和幾個最受寵的嬪妃屋子裡才有。
南桂「噓」了一聲:「小聲點兒,二公子尋來的,叫給姑娘用,仔細別讓人看見了。姑娘在病中,其他的炭煙味兒太大了。」
柳葉兒立即收了聲,和南桂一起將紅羅炭放到了紀澄的內帳里,另起了一個火盆:「這下可算是好了。」
紀澄醒過來時,立時察覺到了煙味兒的不同:「哪兒來的紅羅炭?」紅羅炭雖好,在京師自然是宮中才能用的,但是在晉地只要你有銀子,又有什麼炭是不能燒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