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暗藏心機(1)
紀澄猜得沒錯,郝仁這會兒已經是喪家犬了,被人攆得無處藏身,根本不敢在蘭花巷出現,上次他一去,對方就發現了他的蹤跡,郝仁是很不容易才甩掉那些眼線的。
今日郝仁看到沈家的馬車也不過是撞運氣而已,他以前見過紀澄出行的馬車,和今日看到的很像,所以才不惜暴露行蹤也要來試一試。
大概是郝仁命不該絕,那馬車上坐著的果然是紀澄,而下馬看情況的又正是榆錢兒。
郝仁藏身的地方是在南郊一座破廟裡,紀澄帶了蘭花巷的四個家丁並兩個粗壯的婆子才敢去。
若非在京師郝仁幫過她很多忙,紀澄本是不該來這樣雜亂的地方涉險的,這南郊就是貧民窟,一路走來沿途許多乞丐和流民,搶劫在這樣的地方經常發生,姑娘家最好一輩子都不要來這種地方。
紀澄從車簾的縫隙里看到在不遠處一個小土丘外頭,一個幾乎赤身裸體的婆娘正在洗頭。等馬車走近了,紀澄才看到那小土丘其實是個小土窯,是最下等的窯姐兒住的地方,便是乞丐只要討到了兩個錢兒都能去光顧。
紀澄放下車簾,惻隱之心肯定是有的,但是給她們銀子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些人的問題,說不定還會為她們招來殺身之禍。
郝仁的情況有些悽慘,手摺了不說,手臂上的傷口沒有得到治療,已經潰膿。
「郝先生,你怎麼傷得這般嚴重?」紀澄大吃一驚,「你這是惹上什麼人了?」要這樣趕盡殺絕。
郝仁苦笑一聲:「唉,都怪我自己,有了幾個臭錢就不知天高地厚,惹了不該惹的人。」
紀澄沒有繼續問,她自己能力也有限,既然郝仁說是不該惹的人,她恐怕也幫不上太多忙。
「我這兒有些銀子,郝先生先拿去應急吧,若是想離開京師,我可以讓家丁送你。」紀澄道。
郝仁擺擺手:「天大地大,恐怕都沒有我郝仁藏身之所了。我之所以冒險想見三姑娘一面是因為現在我能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你那幾房姬妾呢?」紀澄問。
「大難臨頭各自飛。」郝仁哀嘆一聲,「三姑娘,你知道在晉地家中我還有個老父親,他一直看不慣我偷蒙拐騙,所以我想接他到京城享福他也不肯來,現在想起來他不來反而是好事兒。」
郝仁遞給紀澄一個印信,抹著淚道:「這是我在同慶號錢莊所存銀子的印信,認印不認人,求三姑娘將這筆銀子替我交給家中老父,就說兒子不孝,不能孝順他了。」
雖然明知郝仁這是在裝可憐,但紀澄也做不出不聞不問的事兒來:「郝先生,你既然有這樣的後路為何自己不走?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能幫你的,難道還會推辭?若是我幫不了的,你便是說再多,我也是幫不了。」
郝仁又是一聲苦笑,扇了自己一耳光道:「都怪我,都到這個份兒上了還跟三姑娘耍心眼兒。其實三姑娘只要肯幫我,也不過是幾句話的事兒。」
紀澄不語。
郝仁知道糊弄不過去,乾脆全部倒了出來。
原來郝仁是色膽包天,看上了「花蕊夫人」,不過此花蕊夫人並非那位前蜀主王建的淑妃,但這位花蕊夫人和那位淑妃娘娘一般,都是才情卓著,國色天香的美人。
花蕊夫人徐昕才到京城沒多久,是位嫁過三次人的寡婦,雖然已經嫁過三次人年紀卻不大,正是二十四五歲,女人最美的年華。這位花蕊夫人十分好客,來京不久就聚攏了一批裙下之臣,她心情好時,也不吝嗇以皮肉布施,而且還分文不收,還倒貼給別人錢。
如此一來,不過短短兩三個月大家就都知道花蕊夫人是個極富有的寡婦了,這樣的女人如何能不叫人趨之若鶩。郝仁是既看上了花蕊夫人的色,也看上了花蕊夫人的銀子。
不過也實在該郝仁倒霉,那花蕊夫人只愛那有才華又俊美的年輕公子,郝仁的年歲稍微大了點兒,模樣嘛又只能算中等,哪裡入得了花蕊夫人的眼?他道花蕊夫人不識抬舉,便用了強。可誰知沈家二公子近日正好是花蕊夫人的座上客,佳人哭訴,二公子挺身而出,遭殃的就是郝仁了。
原先郝仁也沒將沈家這位紈絝二公子放在心上,直到他的生意短短數日就盡數被砸,好幾樁正在談的買賣全部被泄露,那本就是見不得人的買賣,不僅苦主到處找郝仁,連官府也驚動了,將郝家整個兒給封了。
這還不算,對方還撂下話來要郝仁的命。
郝仁是東躲西藏,卻逃不脫對方的追捕。卻說郝仁能在京城混得如魚得水,自然三教九流的朋友不少,拿過他好處的更是不在少數,平日裡那些嘴上說可以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兄弟同一時間都蔫兒了,躲的躲,藏的藏,都不見他。
後來還是個很有門路的兄弟私下裡給他透了點兒底,他這是惹上靖世軍的人了,他躲到哪兒去都沒用。
「靖世軍是什麼來頭?」紀澄從沒聽過大秦還有這支軍隊。
「聽說是太祖那會兒就建了的,我也不清楚來頭,只曉得天下就沒有靖世軍不知道的事兒,也沒有他們去不到的地方。」郝仁緊接著又把王家姐妹聽過的那個「綁架西域王妃入宮」的故事給紀澄講了一遍,「唉,我也沒想到會招惹到他們。」
「你懷疑沈徹是靖世軍的人?」紀澄眯了眯眼睛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他肯定跟靖世軍的人有關係。解鈴還須繫鈴人,沈二公子正是三姑娘的表哥,還求三姑娘能幫我在公子面前說兩句好話,給我一個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的機會,將來我一定夾著尾巴做人,任憑三姑娘差遣。」郝仁說著說著就給紀澄跪下了。
「先生快別這樣,可折煞我了,起來吧,我能幫先生的一定不會推辭。」紀澄道。
從破廟離開後,紀澄對郝仁的話是將信將疑,又讓榆錢兒去打聽了一下。自從紀澄到京師之後,就著力建了一條打聽各路消息的路子,做生意的如果消息不靈通,就掌握不了先機,遲早要被人玩死的。
榆錢兒打聽回來的消息是,的確有郝仁招惹花蕊夫人那麼個事兒,外面的人都在傳沈二公子是衝冠一怒為紅顏,放言要對郝家趕盡殺絕。沈徹這風流紈絝著實火了一把,估計再也摘不掉這名聲了。
紀澄兀自苦惱著,沈徹雖然是她表哥,卻是表得很遠很遠的,就沈徹對她的那個態度,紀澄很懷疑自己去求沈徹他會不會放過郝仁。這男人爭女人的事兒,事關顏面,沈徹既然放出了話,恐怕就善了不了。
至于靖世軍的事情,紀澄就更頭疼了,他們既然查到了蘭花巷,在蘭花巷伏擊郝仁,那應該就知道自己和郝仁來往的事情,至於知道多少就不得而知了,這正是讓紀澄最苦惱的地方。
可不管怎麼說,紀澄都決定去探探沈徹的口風,也想試試他知道多少自己和郝仁的事情。
紀澄回到沈府時,沈萃和紀蘭正在商量重陽節登高賞景那天的穿戴。
紀澄這才想起來,後日就是重陽節了。重陽節要吃重陽花糕,還要登高踏秋,又是個熱鬧的日子。
想起重陽花糕,紀澄的眉頭略略舒展,她已經想到接近沈徹的藉口了。卻聽紀蘭又說:「今日南郡王府送了帖子過來,邀請咱們去王府賞菊,阿澄,你可有合適的衣裳和首飾?」
紀澄略微驚訝:「我也去嗎?」
紀蘭點了點頭:「阿筠和阿媛都有帖子,南郡王妃做事向來仔細,不會遺漏任何人的。」
紀澄點了點頭:「還有幾套沒穿戴過的衣裳和首飾。」
第二日紀澄起了個大早,先去廚房跟著劉廚娘準備製作重陽花糕的原料,然後才去了學堂,下了學又一頭扎進了廚房。
到傍晚時,紀澄做的重陽花糕終於出鍋了,她做得很用心,花糕一共九重,上面還用白面捏了兩隻玉雪可愛的小羊,寓意重羊(陽),紀澄連小羊的表情都捏了出來,眼睛是用幾粒黑芝麻點的,不過隨意排列了一下,就出現了水汪汪的模樣。
紀澄給老太太屋裡送了花糕,安和公主、黃夫人和紀蘭屋裡自然都有,幾個小姐妹屋子裡也沒有漏掉,當然給表哥的才是重頭戲。
紀澄先去了沈御的院子,迎出來的是沈御的通房丫頭蕊雪,弘哥兒聽得紀澄過來,放下手中的毛筆就噔噔噔地跑了出來。
「澄姐姐。」弘哥兒看見紀澄高興得眼睛都笑彎了。
「應該叫澄姨。」蕊雪糾正弘哥兒道,她本是弘哥兒母親的大丫頭,又是沈御的通房,所以才敢糾正弘哥兒的話。
弘哥兒撇撇嘴,不開口,轉頭看向和紀澄同來的盧媛,喊了聲「媛姨」。
盧媛笑著就想伸手捏弘哥兒那白嫩嫩的小臉蛋,卻被弘哥兒皺著眉頭躲了過去。
盧媛尷尬地收回手,彎腰笑著問弘哥兒:「怎麼到我這兒就是媛姨,她卻是澄姐姐?」
弘哥兒愣了愣,這個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覺得紀澄親切,叫她姨感覺就不親近了。
在盧媛逗弘哥兒的時候,紀澄問蕊雪道:「御表哥在家嗎?」
蕊雪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卻見沈御從外頭進來。
紀澄和盧媛向沈御問了安,沈御答了禮就問弘哥兒:「你功課做完了?」
弘哥兒低下小腦袋搖了搖:「我這就回去練字。」
紀澄讓柳葉兒把自己做的重陽花糕遞給站在沈御身邊的蕊雪,沈御只道了句「有勞表妹了」就進了屋。
盧媛沖紀澄眨了眨眼睛:「好冷。」
紀澄笑道:「你去看看弘哥兒吧,把你給他特別做的小重陽糕送過去。」
盧媛點了點頭,她的重陽花糕可沒有紀澄做的好看,雖然名義上是盧媛做的,但是那小羊卻是紀澄幫她捏的。弘哥兒的花糕不過只有手掌大小,比正常的花糕小上了許多,也可愛了許多,顏色更豐富,小孩子應該會很喜歡。
盧媛低聲對紀澄道:「謝謝你啊,阿澄。」
「不用客氣,我就盼著早日能叫你表嫂呢。」紀澄在盧媛的耳邊低聲打趣道。
盧媛害羞地輕輕推了推紀澄的肩膀。
紀澄在沈御的常衡院的運氣可沒能延續到九里院,沈御雖然應酬也多,但回府的日子也多,然而沈徹就不同了,經常十天半月見不著人影的。
紀澄有些失望地將花糕遞給霓裳,向她打聽道:「霓裳姐姐,徹表哥有說什麼時候回府嗎?」
霓裳搖了搖頭:「公子的行蹤向來沒個準頭,也不許我們打聽的。」
紀澄聽了不得不失望地離開。
羽衣待紀澄走後,撇了撇嘴向霓裳笑道:「又是一個表姑娘,蘇姑娘不來獻殷勤了,就換紀姑娘來了,她也不瞧瞧自己的出身。」
霓裳不語,羽衣又道:「反正公子也不會吃這些東西的,姐姐不如拿下去讓桐月他們分了吧,小孩子喜歡吃這些。」
霓裳搖了搖頭:「是送給公子的,總要問過公子才好。」
羽衣搖了搖頭:「還不知道公子何時回來呢,反正每次你問公子,公子也是說讓你處理的。」
霓裳不接話,卻也沒聽羽衣的。
紀澄從九里院離開後,本該去給沈徑送重陽花糕的,不過鑑於紀蘭防她接近沈徑跟防賊似的,紀澄也不想去戳紀蘭的眼睛,所以只讓柳葉兒把食盒給沈徑送去。
次日是重陽登高的日子。京師北邊兒群山環繞,知名的有素玉山、龍泉山、九龍山、太華山,沿著山脈往西北去就是著名的樂遊原。
不過重陽登高去不了那麼遠,多是在京郊的這四座山踏秋。因老太太喜歡素玉山懷雪庵的齋菜,所以沈家重陽登高一般是去素玉山。
一大早沈家的馬車已經從府門口排到了街口,儘管安和公主不去,黃夫人又要處理家中雜務也不去,紀蘭託病也不肯去爬山,但沈家的姑娘多,連帶著婆子、丫頭、家丁之類,浩浩蕩蕩也是很大的排場。
由於沈家人太多,而今日游素玉山踏秋的人也多,山下的寺廟裡容不下這許多馬車,所以只老太太並幾個姑娘的馬車停在山腳下的華恩寺,其他的馬車或尋其他小廟停放,或尋佃農家中暫停。
紀澄本以為沈徹不會來,心裡正著急郝仁的事兒,哪知下了馬車就見沈徹陪著老太太正說話,心裡一下就鬆了口氣。
素玉山上山的路分東、西、中三路,其上又有許多小路,十分適合尋幽探芳,老太太是爬不動山的,所以選了中路,可以再坐一段馬車。沈徹想陪老太太,卻被老太太揮揮手嫌棄地攆走了:「你跟我能有什麼話說?自己玩去吧,讓筠丫頭陪我就行了。」
沈徹的親事一天沒定下來,老太太就嫌他多礙眼一天。
老太太和蘇老夫人一起坐車上山,身邊只帶了蘇筠一人,紀澄便和沈芫、沈蕁等從東路走路上山,本就是為了登高賞景,也算強身健體,自然就不坐馬車和竹轎之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