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齊聚遊園(1)

  第28章 齊聚遊園(1)

  第二日紀澄起了個大早,挑了件比平日鮮艷的衣裳,桃粉色的襦裙,系了妃紅的絲絛,胸前掛了一個海棠富貴金鎖,如此頓襯得她如霞光初照,明艷裡帶著嫵媚。

  紀澄對著妝鏡照了照,只覺太過打眼,又將頭上的釵環卸了下來,只用金環束髮,倒也乾淨利落。

  紀澄到沈萃屋裡時她正在用早飯。

  「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沈萃問。

  「今兒不是要去給老祖宗問安嗎?」紀澄道。

  沈老夫人體貼小一輩的睡覺長身體,並不讓她們日日請安,沈萃這邊不過五日才去一次,紀澄每次也是跟著去的,但是她怕沈萃有什麼想法,所以在老太太面前從來都是不表現的,只安靜地站在一旁。

  「那也不用這樣早啊?」沈萃就看不慣紀澄賣乖,把沈芫和沈蕁都哄了去,連弘哥兒都親近她。

  「咱們難得去一次,總該早些才好。」紀澄道。

  「什麼難得啊?這不是五天就去一次的嗎?平日裡就是不請安,不也常見著老祖宗的嗎?」沈萃斜了紀澄一眼。

  紀澄好脾氣地微笑道:「芫姐姐和筠姐姐都是每日去陪老祖宗用早飯的,便是蕁妹妹也去得極勤。」

  沈萃瞪向紀澄道:「你什麼意思?」其實她這是心虛,沈萃的確不愛去老太太跟前,只覺得老太太總偏心沈芫和沈蕁,她去了不過走個過場,索性懶得獻殷勤。

  紀澄道:「我沒什麼意思,我只知道你越是不去老太太跟前伺候,老太太越發不記得你。」

  沈萃「哼」了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你指望著老太太幫你說一門好親事是不是?我不像你,我可沒那麼厚臉皮,那麼想嫁人。」

  沈萃簡直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一番話說得紀澄面紅耳赤,換個人只怕要羞得跳河了。

  紀澄的臉立即就變了顏色,幽幽地坐在沈萃旁邊的繡墩上白著臉紅著眼圈兒道:「妹妹說得對。若是我能生在妹妹這樣的家裡,自然也就不會這樣厚顏。只是我……」

  沈萃這人雖然特別小性子,但心地並不壞,見紀澄這可憐的模樣,心裡又同情她:「我不過是隨便說說的,你別往心裡去。」

  紀澄拿準了沈萃的性子,只要你承認不如她,她待你也能好好的。

  紀澄看著沈萃的眼睛道:「我知道你是直性子,且沒有將我當外人才說這樣的話,若是將我當外人看,你才不會如此說。」

  這話可是說到沈萃的心裡去了,她本懊悔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但被紀澄這樣一解釋,她就成直腸子的好姐妹了,沈萃的尷尬頓時散去。

  「走吧,咱們去找芫姐姐一塊兒去。」沈萃站起身道。

  紀澄含笑地了點頭,那紅眼圈都還沒散去。

  二人到沈芫屋裡時,沈芫剛用過一點點心,見她們進來笑道:「正說去找你們呢。」

  一行三人到老太太的芮英堂時,沈蕁、蘇筠還有盧媛都已經在屋裡了,紀澄等三人進去後,越發顯得熱鬧,老太太臉上的笑容就一直沒消失過。

  紀澄依舊靜靜的,並不搶大家風頭,她仔細觀察,其實老太太待沈萃同沈芫等人並無分別,只沈萃自己心裡多疑罷了。

  盧媛這會兒正坐在老太太旁邊講笑話,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後合的,蘇筠則是一臉羞澀,沈蕁正拿手肘輕輕碰她,許是在說取笑的話。

  因著紀澄今日穿得明媚,老太太的眼睛掃過她時,就朝紀澄招了招手,然後拉著她的手對旁邊的黃氏說:「這孩子的氣色養得越發好了。」

  黃氏笑道:「可不是嘛,都說咱們沈家最養女孩兒,其實都是老太太疼她們。」

  沈老夫人又打量了紀澄一番,笑道:「女孩子就是該穿得鮮艷些,你素日裡穿得太素淨了,等到了我這個年紀,想穿鮮艷點兒都沒人看了。」

  「她是生得太好了,穿素淨些倒更顯人才。」黃氏在一旁道。

  老太太聞言沉默了片刻,然後才開口道:「說得也是。」

  紀澄聽著這些話,只淡淡含笑,並不插嘴去故意惹人注意。沈芫在一旁看著只覺得她文文靜靜的,心態也淡泊,對她的好感又加了一分。

  眾人在老太太屋裡又說了會兒話這才一同辭去,又同往學堂去了。

  沈芫悄聲問蘇筠道:「筠妹妹的好日子怕是近了吧?」

  這聲音雖小,但奈何這個年紀的姑娘最愛談論的就是別的姑娘的親事,因此每個人的耳朵都豎得尖尖的,所有人都聽見了。

  盧媛更是笑道:「剛才阿蕁也問過她呢,筠姐姐害羞得不肯說,肯定是好事近了。」

  盧媛這聲音可就大了,眾人便是想裝沒聽見也不行了。

  蘇筠又羞又急地道:「沒有,沒有。」

  紀澄瞧著蘇筠的神色不對,想是她並沒有瞧上黃御史家的公子,便道:「先生來了,快溫書吧!」

  眾人這才不再鬧蘇筠,蘇筠鬆了口氣,朝紀澄感激地笑了笑。

  紀澄回以一笑,心裡卻想這沈家真是沒有秘密,昨兒榆錢兒打聽了消息回來時,還自以為只她們幾個先知道呢,結果今日一大早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蘇筠和黃御史家大公子的親事最後不了了之,聽小道消息像是蘇老夫人沒瞧上黃家大公子。

  紀澄心裡唏噓,她倒是知道黃御史家的,家風嚴謹,這樣的人家其實並不差,只是那位黃公子有些肥憨,難免讓人有種痴愚之感,可對紀澄來說,男人痴愚卻比精明來得更好些。她盼不來的,別人卻又瞧不上。

  且說過了端午,這夏日炎炎就催人眠,京師的各家各戶已經開始準備避暑了。連先生這邊也停了課,她自去了山里修行。

  先生一走,幾個姑娘早晨便再不用去學堂,至於女紅、琴藝等課也處於半停滯狀態。

  但紀澄去劉廚娘那兒越發勤快了。因著有一次閒聊,紀澄聽劉廚娘提過一句,她這幾年在廚藝上專攻的主要是藥膳。

  人一旦上了年紀就格外惜命,老太太每日的膳食都有專人伺候,她的院子裡有個小廚房,掌灶的是魯大娘子。這魯大娘子家傳了一本藥膳譜,她因著這份家傳的食譜而入了老太太的眼,老太太就只吃她做的菜。

  所以劉廚娘這樣一位大廚到了沈府也被人排擠得沒有用武之地,只因她的菜食不對老太太的胃,劉廚娘又是個好強的性子,到沈家這幾年悶頭研製菜式,就為了能勝魯大娘子一籌。

  魯大娘子家傳的藥膳譜紀澄是不用想了,但是跟著劉廚娘學一學還是可行的。紀澄打著技多不壓身的主意,學得一手好藥膳將來嫁人伺候婆母也容易討個好,便誠誠懇懇地拜了劉廚娘為師。

  劉廚娘大約是被沈芫的態度給氣到了,二話不說就收下了紀澄做弟子,半點不藏私地教導她,好似要叫沈家知道,若是姑娘家認真學了廚藝,將來總有用武之地,莫要小瞧了庖廚之業。

  紀澄先是跟著劉廚娘辨識食材和藥材,夜裡還要記誦食物相生相剋之譜,腦子裡成日翻滾的都是「人參忌蘿蔔,同食積食滯氣,螃蟹忌柿子,同食會中毒」等語。

  這便也罷了,偏劉廚娘還要讓紀澄對這些飲食禁忌知根究底。譬如,那豬肉牛肉不得合食,根由出自哪兒?那《本草綱目》有記:豬肉合牛肉食生蟲。又有《飲膳正要》記:豬肉不可與牛肉食。二者一溫一寒,一補中健脾,一滋膩礙消化,其性味與功效相抵,故而不宜同食。

  如此一來,紀澄要背誦的書可就多了,除去《本草綱目》之外,像《金匱要略》《諸家本草》之類,都要記誦,其刻苦程度簡直比得上她大哥的十年寒窗了。

  沈萃冷眼瞧著紀澄成日裡往廚房裡鑽,只覺得她小家子氣,她們這樣的姑娘嫁人之後哪兒用得著近庖廚,又不是嫁給巷子裡頭炸油糕的人家。

  紀澄聽見榆錢兒碎嘴沈萃平日私底下是如何說她的,她也不生氣,說實話跟著劉廚娘她學了不少東西。

  憶及家中娘親,雲娘總覺得是她年老色衰所以紀青才對她冷淡,對於養發護膚格外熱衷,紀澄就從劉廚娘那兒抄了幾張藥膳方子隨著家書寄回去。但她其實更擔心雲娘的身體,這幾年她夜裡難眠,通常天明才能勉強睡去,所以這回紀澄給的方子裡頭三個都是主治失眠的。紀澄在信里切切囑咐她娘親一定要常吃。只是她遠在京師,也無從監督,不知她娘親是否肯聽。

  隨信紀澄還給她父親也寄了方子,大棗小米茯神粥,健脾養心,安神益智,對心脾兩虛、失眠健忘都有補益。她父親這些年操勞憂心,近年已明顯精力不濟,不然也不會讓紀澄一個姑娘家在暗地裡扛起紀家的生意。

  這廂紀澄的家書寄出不久,晉地就有家書過來。紀澄展信一看,裡面她爹爹紀青說紀蘭給他寫了信,詳訴了紀家的困境和她的難處,只說唯有紀澄入宮得寵,紀家方能有大造化。

  紀澄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去,想看看父親的主意,總算是沒讓她失望。她父親看得明白,那大位哪裡是那麼好登臨的,裡頭兇險萬分。紀澄也想過,若她真是進宮育子,她的孩子若想要當皇帝,除非她把其他皇子全部滅掉還差不多,這簡直是痴人說夢,即便事成,將來黃泉路上只怕也無顏見人。

  紀青怕紀澄年紀輕輕,被繁華虛無所引誘,在信中切切叮囑她萬萬不要好高騖遠。紀澄提筆又回了一封信,將自己的近況說明,又暗暗提了一句她姑母紀蘭的野心,讓她父親千萬要保持清明,而她也會著意規勸的。至於她暗地裡對紀蘭耍手段的事情,自然略過不提。

  日子一晃就到了六月里,每日裡艷陽高照,晌午時分,地磚上都能煮雞蛋了。東山書院也閉了館。為了避暑,老太太領著家裡的兒媳婦並孫子、孫女兒等啟程往京北的樂遊原去了。

  樂遊原顧名思義,游而不倦,樂之忘蜀。這樂遊原是京北一處高地,車行至高處,陡現平原,氣候溫涼,地勢平敞,是京人夏日最喜歡的避暑之地。

  沈家在樂遊原的別院名靜,四處幽綠不見繁花,十分清幽陰涼,將人心底的浮躁全部一筆抹去。

  這別院不如沈府大,沈家的幾個姑娘都跟著老太太住在一個院子裡,也是圖個熱鬧。

  因著這般,每日裡的請安再也少不了,不過夏日炎炎,早起清涼,倒也不貪睡。

  儘管劉廚娘沒有隨行,紀澄白日裡自己卻也往那廚房裡鑽,小廚房的魯大娘子將個廚房看成內宮府庫般守得十分嚴密,生怕被人偷了師去,紀澄便只得去大廚房溜達。幸虧她人美嘴甜,出手大方,廚上的人也很肯賣她臉面,她也樂得自在。

  院子小了,消息越發靈通,這日請安老太太就看著紀澄道:「聽說你這些日子都往廚房跑,劉廚娘不在,你去廚房作甚?」

  紀澄笑道:「這廚藝上的事情,三日不練手生,雖然劉姑姑不在,我每日去練練也能有些進益。」

  老太太笑著點了點頭,拉過紀澄的手來,頭卻偏向紀蘭道:「你這侄女兒是個實誠的好孩子。」

  沈老太太雖說沒對紀澄太過上心,可這兩三個月下來,隻言片語入耳,對她也有了個大概的印象。

  富戶出生,又生得如此花容月貌,本該是輕浮躁動的性子,哪知紀澄卻偏偏文靜淑雅,嘴角天生帶笑,叫人想不喜歡都難。

  再加上紀澄在沈家請的各種師傅里偏攻廚藝,也叫老太太覺得她是個實心人。這些年但凡有點兒才藝的姑娘就自稱才女,會吟個詩作個畫就覺得有了詠絮之才,更有那詞曲動人心的越發驕傲得上天了,而女孩兒家該學的女紅、廚藝卻是沒落了。

  不說別的,就是沈家的女孩子也是不屑這些的。

  而老太太那一輩人,雖然身出名門,但自小並不研讀詩文,而是跟在母親身邊學女紅、廚藝長大的,以賢惠持家,而今的女兒家則講求嫁過去夫唱婦和,紅袖添香,誓要譜一出琴瑟和鳴的佳話。

  這樣也不能說錯,但在老一輩的觀念里,老太太還是更喜歡賢惠沉靜之人。再加上近日蘇筠之事一對比,老太太越發覺得紀澄這樣靜惠的女兒家更可心一些。

  老太太本是偏愛蘇筠的,因她生得伶俐,嘴巴又甜,對她甚至比對沈芫、沈萃等還上心。但上次相看黃家那小兒時,蘇筠的挑三揀四就讓老太太有些不喜了。

  這黃御史家的家風老太太是很看得上的,當初想跟蘇家說親的也有那麼幾家,黃夫人對蘇筠也只是兩可之間,還是老太太在黃夫人跟前贊了蘇筠幾句,黃夫人才動心的。

  那黃家大兒雖說肥壯了些,但待人接物都不差,學識也好,蘇老夫人都首肯了,偏蘇筠不喜,暗自說動了蘇老夫人,蘇老夫人覥著臉又來求老太太想個兩不相傷的法子回絕了黃家。

  老太太如今也有些懶得管蘇筠的親事了,這會兒留意到紀澄,老太太想著她也到了說親年紀,她這回到沈家常住自然也有這般心思。紀蘭有些不著調,她這侄女兒看著還不錯,若是替她說一門親事,她嫁得好了,也算是一樁善緣,到了菩薩跟前也能有些說頭。

  紀蘭聞得老太太對紀澄的贊言,對著老太太點頭笑道:「可不是嗎?」話雖如此,但紀蘭心裡其實很不以為然。在她看來,紀澄若真有心嫁入高門,就該在詩詞歌舞方面下工夫,待傳出名聲自然有人求娶。學了廚藝又如何,相看時誰還能真讓她做飯不成?

  老太太卻覺得紀澄值得鼓勵,又道:「這些日子你可學會什麼菜式了,不知咱們有沒有口福嘗一嘗澄丫頭的手藝?」

  紀澄心裡一喜,總算是等到這一天了。說實話,她這樣勤快地往廚房跑,何嘗又沒有做戲的成分。大家就住在一個院子裡,老太太即使不留意,也能知道她的行蹤。

  紀澄靜靜地等了這兩三個月總算是等到老太太側目了。她其實細細研讀過沈老太太的娘家家譜的。

  沈老太太姓程,出自詩書大族,家中出過兩位鼎鼎有名的大文豪,程家的女兒卻不見顯,未曾聽聞有才華格外出眾之人,不過程家的女兒都嫁得不錯,想是以賢惠自戒,因為程家女兒的子孫輩里可是出過不少人才的。

  紀澄自認血緣的親近她比不上沈家的姑娘,論伶俐也比不上蘇筠、盧媛,所以唯有靜待時機了。

  「老祖宗要是不介意,阿澄自當獻醜。」紀澄謙虛地道。

  這一堂人的飯食自然不用紀澄全部負責,不過是讓她做個一兩道菜意思意思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