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三堂會審(2)

  第207章 三堂會審(2)

  紀澄的身子還弱,走路都有些不穩,坐著竹輦過來,一路是靠柳葉兒和榆錢兒兩個人扶著進的門。

  「我都知道了。」紀澄輕聲道。晚上她醒過來的時候不見沈徹,追問得厲害,榆錢兒擋不住就嘴快地說了,她覺得紀澄本來就該知道這件事,不能平白被潑髒水。

  紀澄當時聽了只覺愕然,這件事可大可小,但被傳言的人怎麼都洗不清了,很是糟糕。她心裡也恨極了李芮,無憑無據,就造謠生事。

  紀澄更是擔心沈徹的想法,因而強撐著也要過來。

  沈徹輕輕摟住紀澄,低聲道:「都有我呢,別怕。」

  紀澄「嗯」了一聲。

  不過是短短數語,就盡顯恩愛,哪裡像李芮嘴裡說的那般。

  沈徹小心扶了紀澄進門,又扶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燈光下,紀澄和李芮兩人一對比,立時就顯出了雲泥之別,任何有眼睛的人大概都不會相信沈徹會對李芮有什麼別樣的心思。

  紀澄雖然病了,容色減了至少五分,但她五官生在那裡,加之這幾日有金銀魚血滋潤,氣色好了不少,渾身毒素排盡,肌膚比以前還顯得晶瑩剔透,細膩得仿佛那上等羊脂。只是她太過瘦弱,就顯出了風一吹便倒的柔弱,楚楚動人,仿佛霧生池畔,別添風姿。有如此珠玉,越發襯出了李芮這死魚眼珠子。

  沈徹替紀澄取下風帽,笑道:「咦,你恰好戴了。」

  紀澄頭上簪的正是沈徹給她做的那支山茶花玉簪。

  沈徹轉頭對著老太太道:「阿澄頭上這支山茶花玉簪是我親手制的,去年三嬸的壽辰上我的確多看了四弟妹兩眼,不過那是因為她頭上正好簪了這玉簪。為這事我同阿澄還鬧了彆扭,惱她怎麼將我做的簪子送人,後來才知道是四弟妹瞧著這簪子不肯挪眼睛,阿澄推卻不過才送給了她。沒想到,卻叫四弟妹誤會了。」

  沈徹這話一出,李芮簡直覺得沒臉見人了,嗚咽著捂住臉就往外沖。沈徹使了一個眼神,她就被門口的丫頭攔住了。

  「大家也都看到了、聽到了,總要還阿澄和四弟一個清白才好。家裡亂碎嘴的下人都要嚴懲,至於四弟妹,如今我還叫一聲四弟妹,但這樣的親戚我們是不敢走動了。我想將磬園和鐵帽胡同相通的那道門封起來,將來哪怕再有這樣的流言,也就誣不到阿澄身上了。」沈徹道。

  封了磬園的門,這就是真正分家了。三老爺的臉色當即就很難看,可這又不能怪沈徹。

  沈徑道:「這樣的媳婦我也不敢要,玉姐兒如果跟著她只怕也要學歪,我想請岳家的長輩過來,同李芮從此和離。」

  沈英發話道:「那明日一早就去請她爹娘過府吧。」

  「不,我不和離,我不和離。」李芮聽見沈徑提和離都不怎麼怕,可是自己公公都開口了,她就什麼膽氣兒都沒有了。

  李芮哭著撲過去抱住沈徑的腿號啕道:「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只是太在乎你了才口不擇言的。你嘴裡喊澄妹妹,我哪裡知道是陳氏啊?家裡就只有二嫂單名一個澄字,我就誤會了,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我都認了。四郎,你想想我們的玉姐兒啊,她離了親生母親可怎麼辦?」李芮哭得撕心裂肺,見沈徑一點兒不為所動,又跑過來抱住紀澄的腿哭道,「二嫂,二嫂幫幫我,都是我的錯,我給你道歉,你幫我勸勸四郎吧,都是我的錯,是我胡說八道……」李芮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傷心極了。

  紀澄則是被李芮這前後的巨大變化給驚住了,也虧得她放得開,前頭還趾高氣揚誰都對不起她,眼看著情形不對,一下就放低了身段,還放得如此之低。

  說到底李芮也不是完全沒有腦子,她只是太自我了,在家被她爹娘寵著,嫁到沈家紀蘭高看她一眼,沈徑一開始也基本是對她言聽計從,就越發寵得她受不了任何委屈。

  到這會兒李芮知道再犟下去肯定沒有好果子吃,沈家的門第可一點兒不輸給她家,且沈徑如今又中了進士,她和離之後哪裡還能找到這樣的人家,只怕她一回去就會被她爹娘給罵死。

  李芮在剎那間就做出了決定,為了不和離,她什麼都可以做,一如當時紀澄為了挽回沈徹,也做了許多她自己如今想來都汗顏的事情。

  不過紀澄可是一點兒也不同情李芮的,只因她這次做的事情貽害太大,哪怕如今都說清楚了,可一旦沾染了這種流言的人,這一輩子只怕都會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因為其他人可不管事情真假,只管這流言好聽不好聽。

  紀澄以後哪怕跟男子多說兩句話,只怕都要被人詬病了。遇到沈徑則更是只能繞道走了,這也是當初李芮鬧騰的目的。

  李芮見紀澄不語,又去求老太太和紀蘭,哭得甚是可憐。崔瓏忍不住出來替她說了兩句,馮霜也是心善,替她言語了兩句。

  老太太嘆息一聲道:「罷了,看在玉姐兒的面上,總不能叫她還在襁褓里就失了親娘。阿徑,你說句話吧。」

  沈徑有些為難地朝沈徹看去,他雖然厭惡李芮,但的確如老太太所言,李芮是玉姐兒的親娘,而他們畢竟做了這兩三年的夫妻,不可能沒有一點兒情意。可是面對沈徹與紀澄,沈徑又覺得原諒李芮的話實在難以啟齒。

  沈徹微不可察地對著沈徑點了點頭,沈徑這才道:「罷了。」

  紀澄回到九里院後一直悶悶不樂,路上也不說話,別人沒察覺沈徹的意思,她可是發現了的,若非沈徹點頭,李芮肯定被休棄了。

  「嘴上都可以掛油瓶了。」沈徹點了點紀澄的嘴唇道。

  紀澄別開頭不理他,徑直上床躺下,做頭疼狀。

  沈徹跟著靠了過去,拉起紀澄的手道:「生我的氣呢?你可不是這樣小心眼的人。」

  紀澄甩開沈徹的手:「我可不是小氣,只是她這次說的話實在太過分。哪怕這次說清楚了,可從此以後我做人都得謹小慎微,而她不過是進家廟住半年而已,指不定過年就提前放出來了。而我毀掉的可是一輩子的名聲。」

  沈徹捏了捏紀澄的手心道:「你放一萬個心吧,彆氣壞了自己,將來且看你郎君我的手段,總要叫你順了這口氣。只是如今貞平長公主病重,她同老祖宗素來交好,此時休了李芮,就怕對她的病情雪上加霜。」

  紀澄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可心裡難免有些鬱郁,到底是李芮會投胎,又是一個不管做錯了什麼事情都有人擔待的好命。

  紀澄噘嘴看向沈徹道:「將來只怕我多看其他男子兩眼都會被人指點,更不提四弟了,我今後見著他就只能繞道走,虧得這次有個陳氏才能把話說清楚。你現在雖然相信我,可指不定將來說的人多了,你也就對我起疑心呢。」紀澄這話說得已經是半撒嬌了。

  沈徹將紀澄的手放入被子下,替她調整了一下靠背,又囑咐柳葉兒去端藥,這才道:「你正該繞著四弟走才是。」

  紀澄聽著這話不對,疑惑地看向沈徹。

  沈徹道:「根本就沒有什麼陳氏,那是我幫他現找的。這幾日還有許多尾巴要收拾。」

  「這麼說,那畫也並非你托他畫的?」紀澄雖然沒見過什麼畫像,可既然李芮說了,沈徑也沒否認,那就肯定是存在的。

  沈徹道:「我就是再大方也斷沒有讓他替你畫像的道理。」說罷,沈徹低頭親了親紀澄的臉頰,「等開了春我帶你去三好居給你畫像。」

  紀澄哪裡有心思管什麼春天的三好居,她這才知道原來李芮並不算冤枉沈徑:「可是我覺得四弟對我並沒有那麼深的心思。他不過是和李芮不諧這才想起了我。」紀澄不想跟沈徹之間因為沈徑的事情起隔閡,正色道,「我不否認當初四弟對我可能的確存在一點兒襄王之意,可是如果他的心裡真有我,後來就不會娶李芮。這些年,我與他說話都甚少超過兩句,他待我也與別人無二。」

  「什麼叫心裡真有你?」沈徹好笑地問。

  紀澄心知肚明沈徹這是要讚揚呢,於是道:「比如你。我想當初老祖宗未必就肯叫你娶了我,還有母親那邊,肯定也是從來沒有考慮過我做兒媳婦的,你在其中必定下了不少工夫,這才是真心。」

  沈徹動情地咬住紀澄的嘴唇:「你可算還是個有良心的,我就喜歡你這股聰明勁兒。」

  紀澄被沈徹親得實在有些喘不過氣兒來了,她有一種這人甚至恨不能連她的腳趾頭都咬一咬的感覺,渾身上下就沒有他放得過的地方。

  可憐柳葉兒熱了藥進來,聽見裡頭有紀澄的喘息聲,也沒敢往裡走,這藥都快放涼了,才聽見裡頭沈徹發話道:「進來吧。」

  紀澄喝了藥,沈徹親手伺候她漱了口:「別急,以後我一定餵飽你。」

  紀澄嘴裡的漱口水差點兒沒噴出來,倒是將自己嗆得眼淚汪汪的,沈徹趕緊替她拍了拍背。

  紀澄紅著臉推開沈徹,這個人才好沒幾天,就又開始說葷話了。只是紀澄是輸人不輸陣,不能老由著沈徹這樣欺負她,等緩過氣兒來便道:「你的傷好了嗎?」

  紀澄這是調侃沈徹自己不能,卻叫她「別急」。

  沈徹的傷自然沒好,但於性命已經無礙。他身體又皮實,當年初學武藝的時候先練的就是挨打。若非他有這樣的本事,也就絕不敢去打金銀魚的主意。

  說起來沈徹也是個操心的命,紀澄病了受了欺負,如今還有他一力料理,可他自己明明受了重傷,卻還要操心各方之事。他也會疲倦,也會想找個地方休憩,能有人好好疼疼他。

  所以沈徹將手往胸口處放了放:「外傷倒是無礙了,只是受了點兒內傷,有時候運功還是會覺得疼,只能慢慢將養了。」

  紀澄最是知道沈徹私底下的事情很是危險,只怕仇人也不少,一聽他不能運功,就有些擔心:「那要養多久?」

  沈徹道:「說不清楚,最少也要一年吧,內傷最難調理。不說這個了,對了,我一直忘了問你,你說你在夢裡夢見我被一隻怪物追殺,滿身是血對嗎?」沈徹問。

  紀澄點了點頭,那個夢境太過真實,以至於嚇得紀澄從沉睡的夢裡驚醒了。

  沈徹摟住紀澄道:「現在我不得不相信,咱們一定是上天註定的夫妻,心有靈犀。我給你尋的一味主藥就是金銀魚,這樣的寶物四周都有怪獸守護,守護它的正是一隻奇大無比的八爪魚。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夢見。」

  沈徹說的是實話,當時那種情況,兇險萬端,連他自己也不能肯定就能活著回去,可正是因為惦記著紀澄,知道無論如何都沒有資格放棄,才讓沈徹支撐到了最後。

  紀澄聞言也覺得不可思議,她往後仰了仰,將頭擱在沈徹的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才覺得安全。紀澄的頭在沈徹的胸口蹭了蹭:「嗯,那時一定很兇險吧?我在夢裡嚇得膽都要破了。」

  「都沒事了。」沈徹摩挲了一下紀澄的發頂。

  才不是沒事呢,紀澄這才想起來沈徹似乎在轉移話題,這叫她越發擔心他的傷勢:「你的內傷真的沒事嗎?可是靖世軍的事情那麼危險,你若是一年都不能動用內功,遇到真正危險的時候怎麼辦?就沒有什麼法子能幫你的嗎?」

  正中下懷。沈徹略微思考了片刻之後才道:「也有些辦法的,不過不能用。」

  紀澄好奇地道:「為什麼不能用?是什麼辦法?」

  沈徹低頭在紀澄耳邊說了幾句,只偶爾漏出「雙修」的字眼。

  紀澄是聽說過西域人供奉的男女摟坐的歡喜佛的,連菩薩都那樣修身呢。「就像扎依那的功法嗎?」

  紀澄還記得沈徹跟她說過,扎依那之所以駐顏有方就是因為修煉的是男女合體之法。

  「當時,在大草原上時,你的傷是扎依那幫你養好的嗎?」紀澄總算是將心底的疑問都問了出來。她和沈徹才和好沒多久,她壓根兒就沒敢提這茬兒,怕惹得沈徹憶及往事而恨她,也怕自己聽了心裡不舒坦。

  然而這個疑惑畢竟一直縈繞在紀澄心裡,這會兒有了機會她自然就忍不住問了出來。

  「你其實是想問我跟她雙修沒有是吧?」沈徹一點兒也不給紀澄迴旋的餘地。

  紀澄學著沈徹的樣子,摸了摸鼻子,討好地甜甜一笑。

  沈徹冷哼了一聲:「我要是說沒有,怎麼對得起你那麼費心將我往扎依那身邊推呢?」

  紀澄又摸了摸鼻子,你看這就是他偷人他還有理了。可在這件事上,紀澄還真沒有置喙的餘地,心裡雖然硌硬到死,可還不能有任何怨言。

  所以有時候人懂得裝傻未必不是好事,自己就不該那麼好奇,紀澄想。

  兩人一下就陷入了沉默,紀澄是再提不起精神來同沈徹說話,雖然最終這件事都會過去,可紀澄覺得自己總可以默默地生三天氣吧?

  沈徹掐住紀澄的腰道:「你這是還有臉跟我生氣是吧?」

  紀澄扭了扭腰,想甩掉沈徹的手,明明不疼的,可她的眼淚就那麼流了出來,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矯情。她可是忘記了,當初在賽亞家裡時,她還祈求著如果扎依那真能救了沈徹,就算沈徹要娶她,她都是願意的呢。

  女人之健忘呀。

  沈徹低頭吻掉紀澄臉頰上的淚滴,有些氣急敗壞地道:「我是上輩子欠你這小冤家的是不是?」

  紀澄哭道:「我就難過一會兒不行嗎?難不成我聽見你和她雙修了,還要高高興興的嗎?」

  「學會撒潑了,行啊,阿澄。」沈徹挑眉笑道。

  紀澄被沈徹氣得恨不能抽他,不過她也不是沒法子治他。紀澄抬起手摸上自己的太陽穴,也不說話,就一直輕輕揉著。

  沈徹果然放柔和了聲音,接替了她的手幫她按著:「又頭疼了?」

  紀澄閉上眼睛不說話,只聽見沈徹低聲下氣地道:「好了好了,我不氣你了,我同扎依那清清白白的,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不可能接受她,我當時就想著,我還不如死了的好,死了也不知道你會不會為我掉幾滴眼淚。」

  紀澄被沈徹的話說得心裡一酸,眼睛又濕潤了起來,哽咽道:「不許你胡說。你若是死了,我絕不會獨活的。」

  沈徹親了親紀澄的額角,聽得紀澄低聲道:「幸虧我們都好好的。」

  「嗯。」沈徹扶了紀澄躺下,「夜深了,快睡吧。」

  紀澄拉著沈徹的衣袖不放,沈徹無奈轉身道:「我去淨室洗漱,等下就回來。」

  紀澄這才放手讓他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