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許你一人(2)
崔瓏心裡只當沈御體貼自己,也是滿心歡喜。
除了常衡院的主子喜歡紀澄的手藝外,靜怡院裡沈徵已經一個人就把紀澄叫人送過來的八個鮮肉月餅給幹掉了。
馮霜都被沈徵的好食慾給嚇著了,這人也真是的,居然一個都沒給她留下。
「這月餅好吃,又酥又鮮,你叫人去問問那邊府里是哪個廚娘做的,最好把她要過來。」沈徵坑沈徹的好東西可是一點兒也不客氣的。
馮霜好笑地道:「什麼廚娘啊?這是二嫂親手做的,統共就送過來這一匣子,全叫你吃了,我都沒嘗著味兒呢。」
沈徵聞言放下手中的茶杯,靜默不語。
馮霜沒察覺沈徵的異狀,有些感嘆地道:「說起來二嫂真是不容易,樣貌、脾氣在京城裡都是拔尖兒的,也不知為何和二哥就是……」
馮霜雖然和紀澄來往不多,但心裡對紀澄從最初的誤會之後已經慢慢改觀許多。她當時只以為紀澄心裡也是瞧不上她,後來才發現那是紀澄有心,處處照顧她的心情。
在沈家住了那麼久,唯有在磬園那段時間,馮霜是真正半點兒不舒服都沒有的。紀澄見她時,總是笑容滿面,對著那樣和善的笑容,馮霜的戒備也就在那笑容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沈徵哼哼了兩聲道:「那是二哥的家事,你操什麼心?」
馮霜聽沈徵這麼說,只喃喃道:「我也不過是一時感慨。」
「你懂什麼,知人……」沈徵是想說兩句紀澄的壞話來著,可話到嘴邊,想起紀澄的樣子來,又怎麼都說不下去了。
沈徵咂咂嘴,心裡其實也沒想到紀澄做的月餅會那麼好吃,若她不是那樣的人,也不是他二嫂的話……沈徵走了走神,很快心裡就生出了罪惡感,有些煩躁地起身:「吃多了,我去打拳。」
馮霜跟著沈徵往外走道:「你既喜歡吃,我叫人去二嫂那裡問問,可還有多的月餅好不好?」
沈徵回道:「你是沒吃過月餅還是怎麼的?」
馮霜被沈徵堵得心裡一酸,她的郎君是嫌棄她小家子氣沒眼界嗎?
紀澄辛苦做出來的月餅有人喜歡,當然也有人不喜歡的。比如李芮那邊,轉手就送給了身邊的丫頭,還撇嘴笑道:「真是生怕顯不出她的殷勤似的,就她會討人喜歡,咱們都是討人嫌的。如今連廚娘的事兒都搶著做了,真真是……」
其實紀澄是很不想給李芮送月餅的,但家裡的主子都送了,就她那裡不送,最後被議論的肯定是紀澄,因此紀澄給李芮的月餅只是順手做的而已。
沈徑實在聽不得李芮這樣刻薄的話,冷冷道:「你只怪別人殷勤,怎麼不想想你自己又做了點兒什麼?」
李芮柳眉一豎:「你這又是發什麼脾氣?是不是就因為我生的是女兒,所以你就處處看我不順眼?」
沈徑不語,只提步往外走。
李芮氣得渾身發抖地道:「好啊,你既然看我不順眼,那我抱著玉姐兒回娘家就是。」
沈徑已經走到門邊,聞言回頭道:「你要回娘家就回去,回去了也就別再回來。但玉姐兒姓沈,是我的女兒,她得留在沈府。」
李芮萬萬沒料到沈徑會說出如此殘忍的話來,淚珠子斷線似的往下落,撲在榻上就開始哭。
沈徹也沒理會李芮,徑直出了門。
李芮的心寒得仿佛三九天的夜,她哭得死去活來,但到底沒敢收拾包袱回娘家。她娘家其實一門心思巴結沈家,她性子又驕矜,在府里也並不得長輩多喜歡,比起她堂姐李卉來說遠遠不如。
李芮從小活在李卉的陰影下,如今嫁到沈家,論樣貌才情處處比不過崔瓏,論長輩喜愛又比不過紀澄,心理越發不平衡,這才導致她性子越發扭曲。
李芮哭了一晌午,直到李家她大嫂過來送月餅,她才洗了臉迎出去。
其實送月餅哪裡需要李家的大少奶奶親自過來,況且以李芮的脾氣來說,李家大奶奶和她的關係也稱不上多好。
但女人有個奇怪的地方,只要是聊八卦的時候,和自己討厭的人都能聊得熱火朝天。
李芮聽到她大嫂帶來的消息後,臉上哪裡還有剛才和沈徑吵架時的悲傷絕望,此刻已經滿是幸災樂禍的笑容:「天哪,真想不到天底下還有這樣厚臉皮的人,虧她還是公主呢,果然是蠻夷之族。」
董氏道:「可不是?但她終歸是南詔公主,如今南詔主動稱臣納貢,朝廷這兩年在西北用兵也是大傷元氣,所以皇上對此次南詔來使也很是親厚,說不準真能叫那南詔公主順心如願。」
李芮從鼻孔里「哼」了一聲:「肯定能如願以償,你都不知道,玉姐兒二伯根本都不搭理我二嫂的,兩個人對面走過去,都不帶看她一眼的。所以她每天只能戰戰兢兢地巴結老太太,就怕休了她。」
董氏一聽可就來勁兒了,女人聊天就喜歡聊別人的後宅隱私,聽起來最帶勁兒:「呀,當初玉姐兒二伯一直拖著不成親大家都奇怪,我聽你家老祖宗說是要給他挑個喜歡的,免得將來夫妻成怨侶,後來竟然娶了個商戶女,我還以為是因著他喜歡呢。不是說你二嫂生得天仙一般的模樣嗎?」
董氏還沒見過紀澄,雖說紀澄嫁入沈府已經一年多了,可其中大半年在草原上,回來之後又因著和沈徹鬧得如此僵,她自己也低調,沒怎麼出門應酬,所以雖然是親戚,兩人也沒見過面。
李芮不屑地道:「好看是好看,但就是天仙也有看煩的時候不是?而且她一個商戶女,生得再好看難道就能得玉姐兒二伯的心?二伯那樣的人你還不清楚,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能為她動心?」
董氏想想也是:「那這麼說,這樁親事另有蹊蹺咯?」董氏腦子轉得飛快,拍了拍大腿就想了出來,「呀,難道是為了你二嫂的嫁妝?」
李芮想也不想就點了點頭。李家雖然也是侯爵,但為了敷衍那一大家子的開銷,實則是捉襟見肘的,經常拆東牆補西牆。是以,她們理所當然地覺得沈家肯定也是這副境況,因著京城的勛貴里外表光鮮內里窮困的比比皆是。
董氏道:「那就是了,紀家可是晉北豪富。你婆母可不就是嫁妝豐厚嗎?你真是嫁得好,婆母和藹大方,夫婿又上進,什麼都不用愁。」董氏看著李芮道,「你頭上的釵子是新做的吧?這是今年南邊兒過來的新款呢!」
李芮抬手扶了扶那釵子,笑道:「大嫂真是眼睛尖。」
董氏是真羨慕李芮,可李芮其實心裡最是清楚,她那婆母根本就是摳門兒,哪裡是什麼大方。每一季衣裳只許做四套,頭面一年才一副,冬天的大毛衣服也是一年只能一件。這也就罷了,連吃食也有定例,若要加菜就得自己掏銀子去廚房上預定。
想起來李芮就憋氣,她雖說娘家富貴,嫁妝也很豐厚,但壓箱底的現銀真沒多少,哪裡經得住這樣使喚。她既要和崔瓏比,又要和紀澄比,那點銀子早就見底兒了,就是她頭上的釵子,那也是熔了紀澄送給玉姐兒的金鎖新打的。
當然這些憋屈都不能同董氏說,李芮很喜歡董氏對自己的羨慕。
話題雖然岔開了一點兒,但很快就被拉回正題,董氏又道:「這麼說,玉姐兒二伯真不喜歡你二嫂?唉,難怪聽說他成親後在外頭也是一樣風流。」
李芮道:「那也怪不得玉姐兒她二伯啊。誰耐煩每日對著個粗鄙的商戶女啊?是她自己沒本事拴住自己男人的心,那怪得了誰。」
說者雖然無心,但聽者可就有意了。李芮的大哥也是個歡場老將,董氏沒少為這件事流眼淚。這會兒聽見李芮如此說紀澄,難免不往多了想,敢情她這小姑子也是覺得她沒本事,覺得她是咎由自取了?
如此一來,董氏也坐不住了,匆匆說了兩句只說家裡還有事就走了。
當然董氏也沒少腹誹李芮,說得好像她自己有本事拴住男人一般,要真有本事,犯得著賭氣回娘家又灰溜溜地自己回沈家嗎?
反正可以想見,李芮將來再回娘家,她這位大嫂也不一定容得下她。
可李芮這時候哪兒有工夫去想董氏啊,她正興奮著呢,回頭就吩咐彩霞道:「去叫奶娘抱了玉姐兒,咱們去那邊府上給老祖宗請安。」
其實跟老太太請安不過是順便,李芮最想做的就是親眼瞧瞧紀澄聽到她說的消息後的臉色,那肯定很好看。
是以,李芮將玉姐兒放到老太太跟前兒給她逗樂之後,就徑直去了九里院,一進門就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道:「二嫂,我剛得了個消息,真不知道該跟你說還是不跟你說,你聽了可千萬別著急啊。」
紀澄狐疑地看著李芮,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她居然關心起自己了?紀澄不過略想想,就知道了李芮的心態,這是來看好戲的。
紀澄笑道:「我不著急,你喝口水,慢慢說。」
李芮見紀澄雲淡風輕的模樣,心裡就一陣膩味,心想等你聽了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紀澄當然笑得出來,她慣來愛面子,更不可能在李芮這等「外人」跟前失態,只笑道:「這位南詔公主真是大膽直白得可愛。」
李芮的眼神一直在紀澄臉上巡睃,直到她確認自己不會看到任何自己想看的表情後,才憋著一股氣兒告辭而去。
紀澄又失眠了。她雖然知道沈徹不喜歡那上趕著貼上去的女子,覺得沒什麼意思,可誰也不能保證會一輩子如此,萬一他腦子一抽,就是覺得南詔公主大膽得新奇所以上心了呢?
早起柳葉兒見到紀澄的黑眼圈就又是嘆息,拿了紗布包了隔夜的茶渣敷到紀澄的眼睛上,總算是去了些青痕,薄薄的上一層粉這才遮掩了過去。
今日是中秋,晚上依例是要舉行家宴的。可惜天公不作美,本該賞月的日子,卻下起了綿綿秋雨。
雨也不大,但總是叫人心生愁緒而不快。紀澄將家宴臨時改到了磬園西湖邊上的玉津樓。此處不遠處有殘荷,殘荷聽雨也算是別有一種意境。
此外玉津樓有飛架的飛虹廊連接到懷玉閣,從主院過來一路都有遊廊連接,不用撐傘也不用打濕鞋子。
老太太直夸紀澄想得周到。
紀澄安排好一切之後才回到九里院換了身衣裳,揉了揉眉心紓解疲憊,稍坐了一會兒再起身往玉津樓去。
從九里院下山可沒有遊廊連接,紀澄在鞋子外套了木屐,由柳葉兒一路撐著傘將她送到最近的遊廊處。
木屐敲在飛虹廊的木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叫人無端想起了吳宮中西施的響屐廊來。
沈御和沈徵此時正從大道過來,遙遙地聽見頭頂飛虹廊上的木屐聲,都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就見穿著一襲櫻粉地纏枝牡丹暗銀紋雪光紗裙的紀澄從廊上走過。
雪光紗柔韌輕薄,走路時腳步帶起的微風就能讓裙擺翻飛如浪花,秋風斜吹著秋雨,吹到廊橋裡帶起紀澄的衣袂,飄之若凌雲,旋之如回雪。她行走在廊橋上,就仿佛乘著風飛起來一般。
說著話的沈御和沈徵同時別開頭靜默了片刻,才又重新拾起話題,將剛才的尷尬掩飾過去。
雖是家宴,但也有絲竹聲聲,歌舞美酒,方才顯得熱鬧有氣氛。
老太太坐在正中上首的矮几之後,她左右兩側則分列兩行矮几,夫妻成雙成對地坐著。
只紀澄身邊的位置空著,沈徹還沒回府。不過好在他還記得今日是什麼日子,樂曲未起,就見沈徹從外間進來,他的視線在四周掃了一圈之後,徑直走到紀澄身邊坐了下來。
紀澄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她真怕這樣的場合沈徹不顧及她的顏面拒絕入座,真是幸甚。
沈徵鬧著要罰沈徹的酒,罰他晚到。沈徹一一應了,將酒杯往前一放,紀澄便提起酒壺給他斟了一杯。
老太太見他們夫妻總算有了點兒夫妻模樣,心裡也覺得快慰,眾人剛賞了一支舞,就見小丫頭從門外進來稟道:「南詔公主求見老祖宗,說是來給老祖宗慶賀佳節的。」
老太太往沈徹和紀澄看去,紀澄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也並不側頭去看沈徹。
只聽得沈徹淡淡地道:「來者是客,老祖宗就叫她進來吧。」
好歹也是南詔貴客,沈府總不能斷然拒絕其上門。
紀澄終於算是見著聞名已久的南詔公主了。
「老祖宗萬福金安,晚輩桃桃給您請安了。」南詔的桃桃公主操著一口蹩腳漢話,舉止略顯生硬地給老太太請了安。但想著她是從南詔而來,這禮儀之態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況且這位桃桃公主的確是名不虛傳的大美人,杏眼桃腮,瓊鼻貝齒,身段兒嬌小玲瓏,穿著大紅金絲海棠宮裙,仿佛那枝頭的紅櫻桃一般,晶瑩可口。
若非要挑出點兒毛病的話,大概就是皮膚比起大秦的姑娘稍嫌黑了一點兒,可她黑得太過嬌艷,反而增添了一絲大膽而野性的魅力。
紀澄看著驕陽似火的桃桃公主,腦子裡就不由得想像她站在大殿上,直言不諱地向建平帝表達她要嫁給沈徹為妻時的情形。
昨日李芮特地跑去九里院告訴紀澄的就是這樁事。
建平帝設宴招待南詔貴客,客氣地說了句「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海涵」。
那桃桃公主便道:「都是一家人,今後我就是大秦的媳婦了,哪有什麼招待不周之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