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引毒上身(2)

  第173章 引毒上身(2)

  「好,你給我準備紙筆,你來說,我來畫。」紀澄道,她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南桂狐疑地看著紀澄,有點兒不相信她的能力,聽她口述就能畫出來?

  事實證明南桂的確是小瞧了紀澄,好歹她跟著余夫人學了一年多的畫,後來回了晉北,因為守墓的生活清淨孤寂,越發用心於畫道之上,如今也算是有點兒心得了。

  不過畫人物,還是聽憑口述,紀澄也是第一次。好在南桂記憶力驚人,雖只見過馬元通一面,可對他的長相特徵記得很清楚。

  修修改改,在地上鋪了一地紙之後,南桂終於點頭,最後那幅畫像已經是九成像馬元通本人了。而且紀澄將馬元通畫得活靈活現,絕非掛在城門口那些通緝犯肖像畫可比擬,只要見過這幅畫像,再見到馬元通本人,一定是能認出來的。

  紀澄熬了一個通宵,連著畫了二十餘幅這樣的畫像,站起身時,眼前一黑,直直就往後倒,慌得南桂將手裡的畫卷一拋就趕緊接住她。

  紀澄這是太虛弱了,流了那麼多血,也沒有好好補一補休息一下,就連夜趕畫,如何能不暈厥?若非她身體底子不錯,只怕早就倒下了,雖說毒素已經清除,可到底是傷了身子。

  紀澄並未暈厥太久,心裡惦記著事情,哪怕強撐著也要睜開眼睛,她著急地要下床,卻被南桂按在床上,逼著喝了一碗肉糜才作罷。

  「讓我起來吧,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如今不是在乎這些的時候,馬神醫必須儘快找到,我們拖不起時間。若是被霍德他們找到郎君,那萬事休矣。」紀澄撐起身道。

  南桂趕緊安慰道:「公子不會那麼容易讓他們找到的。如今有了這畫像,我分發下去,我們的人也就能找得快些了。」

  紀澄搖搖頭:「你不用哄我,你早說過了,你們人手很不夠。」靖世軍的探子多是大秦人,在中原可以淹沒於人群,但是到這塞上草原來,那就十分突兀了,行動很不方便,大受制約。

  「可是……」南桂心說:您也是無能為力呀。但這話她不敢對紀澄說出口。

  「沒什麼可是的,伺候我穿衣服。」紀澄強打起精神來,「叫人備馬。」

  南桂急聲道:「您現在的身體怎麼能騎馬呀?」

  紀澄沒再同南桂說話,只是涼涼地看了她一眼。南桂一下就知道自己的錯處了,她關心紀澄雖然沒錯,但紀澄是她的主子,主子吩咐下去的話,做下人的就不該接二連三地反駁。這事若是放在沈徹跟前,南桂是絕對不敢說個「二」字的。

  五天之內,南桂跟著紀澄一路騎馬跑了三座大城,安家、仆骨還有碎葉,五天五夜幾乎就沒休息過,馬都換了十來匹了。

  「少奶奶,碎葉城到了。」南桂輕輕喚著紀澄,匍匐在馬背上的紀澄過了半晌才費力地抬起頭來。

  「好。」

  人的潛力是無限的,這麼幾天折騰下來,南桂都吃不消了,她真不知道嬌生慣養的紀澄是怎麼堅持下來的。若說以往南桂對紀澄的尊重是出自於對沈徹尊重的延續,那麼眼下,她對紀澄的敬崇就只是因為紀澄本人了。

  紀澄坐在三寶號對面的屋子裡,抬手使力地拍著自己的臉,想讓毫無血色的臉看起來紅潤一些,這是她要拜訪的最後一家人了。

  像紀澄這樣的人,早知道會被自己爹爹收回手上的權力,怎能沒有提前安排?當初她在西北突厥的地盤上為紀家留後路而合作的人雖然喆利清理了一些,但是並未大動元氣。

  這也得感激沈徹,雖然他掌握了這條線,但是並沒去動,也算是給紀澄留的餘地,而這個餘地在今日終於派上了用場。

  紀澄此時已經梳洗過了,臉也紅潤了些,再看她的模樣,哪有五日五夜奔命的焦慮,閒庭信步地走進三寶號,儼然就是成竹在胸。

  在紀澄亮明身份後,掌柜的依舊推三阻四,說是老闆不在。紀澄看了一眼南桂,南桂立即從懷裡拿出一張十萬兩的銀票拍在掌柜的面前。

  紀澄笑著看向掌柜的道:「問問你老闆,十萬兩的生意做不做?」

  沙葛是個漢人,但是老婆娶的是突厥人,如今的吃穿住行半中原半突厥,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不可否認,他乃碎葉城的第一大戶。

  「是什麼風把紀姑娘給吹來了啊?」三寶號的老闆沙葛不一會兒就出現在了紀澄面前,而且臉上沒有一絲不好意思,仿佛不知道他手下的掌柜才說過他不在城裡。

  「春風吹來的。」紀澄笑得就像春風一樣。

  「聽說姑娘已經嫁了人,如今該稱呼一聲少奶奶了,怎麼貴腳踏賤地到了咱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啊?」沙葛問。

  「這不是給你送銀子來了嗎?」紀澄道,她也不廢話,直接讓南桂將畫像展開,然後對著沙葛道,「我想找這個人,只要告知他的下落,這十萬兩銀子就給你了。」

  這十萬兩銀子可真是燙手,沙葛沒敢接,捋著山羊鬍子道:「只為找一個人,姑娘就給這麼多銀子,我可就不敢接了。」

  「你敢的。你本來就是喆利和我這兩頭通吃,這會兒怎麼不敢伸手了?」紀澄笑道。

  沙葛的臉上有些尷尬:「姑娘這話是從何說起,我是大秦人,怎麼能跟喆利合作?」

  紀澄還能不了解沙葛的商人性子:「沙葛大哥,不瞞你說,我如今遇上了些麻煩,必須找到這個人。若是沙葛大哥能幫我這一次,紀澄永遠銘記於心,這十萬兩銀子是小事,將來沙葛大哥若有差遣,只用說一聲,我必赴湯蹈火。」

  「豈敢,豈敢。」沙葛就是不鬆口。

  紀澄也沒指望沙葛這麼快就鬆口:「這本是小事,我也不會讓沙葛大哥為難,你若是找到這個人,還可以將消息賣給喆利。」

  沙葛這下可完全不知道紀澄壺裡賣的是什麼藥了。

  而紀澄從沙葛那一驚一乍的神情里已經知道沙葛和喆利只怕關係頗深。她是沈家的媳婦,而沈家因為征北軍又和喆利勢不兩立,這就是沙葛為何一直不鬆口的原因,他顯見是更傾向喆利。

  「姑娘這麼說我可就不懂了。」沙葛道。

  「我只需要你晚告訴喆利兩日就行。」紀澄笑道,「沙葛大哥意下如何?」紀澄將銀票往前一推。

  財帛動人心啊,沙葛賺十年也未必能賺到十萬兩銀子。

  「好,姑娘既然都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沙某再推託就太不仁義了。」沙葛貪婪地看著那銀票道。

  紀澄轉頭看看南桂,南桂又從懷裡摸出一張兩萬兩的銀票來,紀澄接過去遞給沙葛:「這是定金。若是能找到他的下落,剩下的八萬兩準時叫人奉上。若是找不到,這兩萬兩銀子就當是給大哥的辛苦費。

  紀澄為人太慷慨又太爽直,處處為他人著想,跟這樣的「傻帽兒」合作,誰能不開心?

  「只不過……」好事之後總是有轉折的。

  「只不過什麼?」沙葛就知道這銀子不好拿。

  「只不過這件事得快,十天之內沒有消息的話,咱們的協議就作廢。」紀澄站起身朝沙葛笑了笑,「沙葛大哥,做人也得有遠見一些,這一次哪怕沈家敗了,可只要大秦還在,安和公主還在,沈家的二老爺還在西域,沈家就不會垮。相信我,跟沈家成為敵人對你不會有任何好處的。而若是征北軍贏了,你就更應該知道厲害了。」

  這算是先禮後兵了。

  從三寶號回到客棧時,紀澄再也支持不住地倒了下去。她嘴唇上全是干皮,眼睛都瘦得凹陷了下去,哪裡又還顧得上塗抹什麼防曬的藥膏,所以連露在外頭的肌膚都曬得黑了不少。

  南桂用水給紀澄潤了潤嘴唇,輕手輕腳地替她蓋上被子,也不敢吵她,自己到外頭去生了火熬粥。在塞上能找到一點兒大米熬粥也是很不容易的,因為當地人根本就不吃。

  紀澄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問:「沙葛那邊有消息了嗎?」

  南桂搖搖頭道:「哪有那麼快,少奶奶也沒睡多久,才一個時辰而已。您別擔心了,就這五天,您都扔了六七十萬兩銀子出去了,有錢能使鬼推磨,總得見點兒效不是?」

  紀澄靠南桂扶著坐起身來,喝了一點兒米粥。

  南桂的心裡其實已經堆積了太多的疑問,只是一路上都沒找到機會問紀澄,因為她的精神實在不大好,見客時都是強打著精神。

  「我一直好奇,少奶奶出個門,怎麼身上帶這麼多銀票?這兵荒馬亂的,萬一丟了,那可是幾十萬兩銀子呢。」南桂問道。

  紀澄是個商人,到哪兒都不忘尋找商機。她帶著這些銀票,本意是打算如果在草原上發現什麼可以買賣的,這銀子就能用來籌備自己的商號。

  戰爭總是讓人心痛,讓百姓流離失所,但是也有很多人在戰爭里發了大財,紀澄儼然就是那種尋找機會的人,所以她並不怕風險,反而喜歡冒險,再說她背後還靠著沈徹呢。

  南桂聽了紀澄的打算之後,只能在心裡佩服。這位少奶奶還真是什麼機會都不放過,也難怪紀家在她手裡不過幾年就發展起來。

  「只是少奶奶這次未免太過大方了,一條消息就值十萬兩銀子,可真是太划算了。」南桂道。

  「你覺得划算就對了。你這樣想,他們也會這樣想,辦事就會更快。咱們現在耗不起的就是時間。銀子撒出去還可以再賺,人沒了就什麼都沒了。」紀澄道,所以她毫不吝嗇銀子。

  「可是少奶奶為何要說,叫他們可以把消息傳給喆利?」這才是南桂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紀澄道:「這是為了讓他們點頭。喆利是地頭蛇,強龍不壓地頭蛇,這些人未必買我們的帳,我雖然和他們有過合作,但那是互惠互利,也沒什麼風險,如今卻是站隊的問題,所以他們不會輕易應承這件事的。」

  南桂點了點頭,這麼說她倒是能理解了。

  「再說了,如果我們已經知道了馬神醫的下落,而靖世軍還讓喆利的人得了先,你們這些人可就太叫人失望了。」紀澄道。

  南桂比紀澄更清楚靖世軍的能力:「不會的。」

  紀澄輕輕笑了笑:「嗯,而且這樣做還有一重好處。咱們人手有限,霍德和喆利的人手也一定有限。大戰在即,他一方面要防備征北軍,一方面還要四處搜尋郎君的下落,如今咱們大張旗鼓地去找馬神醫,他們必定知道我們的打算,所以肯定也會派人去搜尋馬神醫,那樣,郎君那邊的壓力也許會小很多。」

  南桂如今直佩服紀澄的心眼兒多,一句話就能引出這麼多道道兒來,也難怪她能和自家主子成為夫妻了。真是般配。

  「那咱們是不是可以四處放出消息,說是在哪裡發現了馬神醫,這樣更能分散喆利他們的人手?」南桂舉一反三地道。

  紀澄搖搖頭:「這樣不僅會迷惑喆利,還會迷惑我們去求助的那些人。我們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找到馬神醫。」

  不過是說了一番話,紀澄就又有些頭暈,她吃過粥靠在柱頭上,忍了許久終於問了出來:「有公子的消息了嗎?」她生怕聽到什麼壞消息。

  南桂搖了搖頭。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紀澄合上眼睛,重新躺回床上,身體疲憊得厲害,卻怎麼也睡不著。

  沈徹的背影老是出現在她眼前,她看不到他的正面,只覺得那背影孤寂得令人眼睛發酸。

  說什麼並肩面對風險,到最後承擔所有的還是他一個人。紀澄身邊的侍衛多了兩倍,這次只怕霍德再來,也討不了多少好的。

  紀澄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夢見一片山崗,冷得沒有溫度的斜陽就那麼掛在天邊,山崗上躺著一個人,一柄劍插在他的胸膛上,也不知死去了多久,有禿鷲從天上俯衝而下,對著那屍體啄去。

  紀澄在夢裡又急又嚇,眼淚簌簌地落著,卻怎麼也喊不出聲,也邁不動腿。

  「少奶奶,少奶奶。」南桂搖著紀澄,見她身體不停地抖動,額頭上滿是汗,神情無比痛苦,趕緊將她搖醒。

  紀澄終於從那噩夢裡解脫,只差一點兒她就看到那血淋淋的人是誰了,一切都那麼熟悉。

  紀澄整整喝了兩杯水才穩住心神,但怎麼都不敢再睡了。她手裡捧著茶杯,幾乎不敢去想如果沈徹不在之後的情形。

  本來不該有這種天都塌下來的感覺,紀澄向來不是依靠人的性子,可不知為何,唯獨對沈徹她就是無法釋懷,只覺得一切都蒙上了灰色,看起來死氣沉沉的。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哪怕當初她那麼恨沈徹,如今也情不自禁地為他擔憂,為他難過?紀澄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不願意去承認自己動了心,仿佛那就是輸了,那就是對不起過去的自己。

  可是這世界上,感情如果能被控制,那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美麗而悲傷的傳說了。

  紀澄不由得又想起了凌子云,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她心裡只覺得對不起他。當初被迫嫁給沈徹時,紀澄的心至少是在凌子云身上的,而如今連她自己也掌握不了了,心裡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子云哥哥的愧疚就更是無以復加了。

  一次次被拋棄,一次次堅持等候,讓紀澄有種承受不起的痛苦。

  噩夢反反覆覆的,也睡不了多少個時辰,五日之後終於有了好消息傳來,紀澄撒出去的雪花銀見了回效。

  南桂拿著那信手都有些抖:「我這就安排人去找馬神醫。」

  紀澄搖搖頭:「先不急,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兩日還會陸續有消息傳回來的。」

  前些日子最急的就是紀澄了,連趕幾日幾夜,馬不停蹄地撒銀子,這會兒收到消息了,倒是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模樣,南桂就又不解了。

  紀澄道:「這消息是真是假我們都不知道,人手又不夠,咱們不能收到一個消息就去一個地方,那樣會來不及的。」

  果然不出紀澄所料,緊接著的兩日又從各地傳來消息,但馬神醫一個人居然同時出現在將近二十個地方。

  「少奶奶怎麼看?」南桂將所有的信都放到了紀澄面前。

  紀澄沉吟不語,只是摸著下巴靜靜看著那些信。

  「少奶奶,其中有三處來的消息都說的是馬神醫在張掖,您看我們是不是可以先派人去那裡?」南桂問道。

  「你手上有幾撥人馬可以用?」紀澄問南桂。

  南桂垂頭道:「喆利那邊最近動作頻繁,我們僅有的人手都派出去了,現在能用的只有一撥。」

  紀澄道:「把我身邊的人都派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