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一紙休書(5)

  第198章 一紙休書(5)

  天光大亮的時候,睡得黑甜的紀澄於夢裡皺了皺眉頭,將頭一個勁兒地往被子裡埋,嫌棄光線太刺眼,還發脾氣似的踢了踢被子。

  沈徹不由得好笑地坐到她身邊替她遮擋了一些光線。而站在門邊的霓裳正一臉驚異地看著沈徹給紀澄攏了攏被子。

  「去倒一杯溫水來。」沈徹又補充了一句,「一大杯。」

  霓裳應聲退下,走到頂院木門外面後又回頭望了一眼,這才匆匆去準備溫水。

  沈徹接過霓裳手裡的水杯,吩咐道:「你去老祖宗那兒說一聲,就說少奶奶今天身體不適,明日再去請安。」

  霓裳應了是,沒做停留就去了芮英堂。

  老太太一聽紀澄身體不適就趕忙問道:「阿徹呢?可知道他媳婦生病了?」如今孫子輩適齡的都已經成家立業,老太太眼下最放不下心的就是沈徹和紀澄,這一對兒就沒好過。

  霓裳道:「公子知道,正陪著少奶奶呢。」

  老太太如釋重負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讓你家少奶奶好生歇著,再讓阿徹這幾天都不許出去,好生照顧他媳婦,就說是我說的。」

  霓裳點頭應是。

  老太太看著霓裳道:「你是個好的,打小就在阿徹身邊伺候,他身邊丫頭換得勤,只你一直留著,可見他對你甚是中意。你家少奶奶也不是那小性子的人,等過幾年我來跟阿澄說,將你開了臉伺候阿徹。」

  霓裳忙在老太太跟前跪下:「能得老祖宗抬舉,是霓裳的福氣。只是霓裳德薄,不敢妄想能近身伺候公子。這麼多年,公子肯將霓裳留下也正是因為霓裳沒有那別的妄想。」

  老太太倒是沒想到霓裳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待霓裳去後,她同身邊的崔嬤嬤道:「這霓裳倒是個看得明白的,難怪能一直留在阿徹身邊。」

  霓裳如何看不明白?如果說以前她還有一絲妄想,那在這個早晨之後她就再沒有任何僥倖心了。昨夜鬧成那樣,她明明聽見自家公子已經說出休妻的話來,可今天早晨卻是那樣親昵的光景。霓裳也算是看清楚了,這兩位主子之間根本就插不進任何人去。

  崔嬤嬤狐疑道:「我一直以為霓裳是打定主意要伺候阿徹一輩子的呢。」畢竟霓裳的年紀實在是不小了,都已經過二十了。

  老太太道:「興許是看明白了,所以沒了心思。」

  若是沈徹有收房的意思,哪裡等得到現在?剛才老太太那樣說,也不過是安慰霓裳,怕她在沈徹和紀澄夫妻之間挑撥,惹得兩人越發不睦。這小兩口今日才算有點兒進展呢。

  老太太回頭想了想:「不行,我還是有些不放心。你去庫里拿些藥材給澄丫頭送過去,再順便看看他們兩個。」

  崔嬤嬤也是好奇,當下應了,取了鑰匙就往後面庫房去了。

  卻說回頂院那兩人,紀澄是只顧昏睡,她其實才合眼沒多久,因著沈徹痴痴纏纏,一直不給她一個痛快。

  但屋裡的蒲蓆和被子實在已經被兩人糟蹋得不像樣子了,沈徹將紀澄擁坐起來,她的嘴唇乾得有些起裂了,沈徹將水杯遞到紀澄嘴邊,輕聲道:「喝點兒水再睡。」

  紀澄皺著眉頭生氣地哼了兩聲,天知道她有多久沒睡得這麼香甜了,這會兒被沈徹強行吵醒,自然要哼哼。

  沈徹道:「先把水喝了,我抱你下去到淨室里清理一下你再睡,我再不吵你。等下說不定崔嬤嬤會過來,若叫她看見了,到時候你害臊可別怪我。」沈徹對他家老祖宗的脾性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紀澄實在睜不開眼皮,只「嗯」了一聲,就著沈徹的手喝了一口水,她嗓子其實已經幹得冒煙兒了,感覺渾身的水分都被沈徹給吸走了一般,因此那一杯水很快就見了底。

  等紀澄喝完水,沈徹用自己的披風將紀澄裹起來,這才抱了她從密道往下走。

  紀澄迷迷瞪瞪地想起,這密道不是鎖了嗎?何時打開的?可惜她實在沒有力氣開口,只將頭枕在沈徹的肩膀上繼續睡覺。

  臥雲堂淨室里的浴池裡已經裝滿了冒著白氣的熱水,沈徹將紀澄放下去,紀澄就舒服得哼了出來,一身的汗膩總算是乾淨了。

  紀澄甚至都不用自己動手,沈徹連她的腳趾縫都替她清洗了。她自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睜開一絲眼縫看向沈徹,這人似乎一點兒不嫌棄她的腳,反而不亦樂乎地反覆把玩,她也就由得他去了。

  洗完澡,沈徹抱了紀澄放到床上。臥雲堂的床可比頂院的蒲蓆軟和多了,紀澄在床上舒服地滾了半圈,頭才沾上枕頭就聽沈徹問:「休書呢?」

  「休書」兩個字一下就刺激到了紀澄的神經,她緩緩地撐開眼皮擁著被子坐起來低聲道:「我撕了。」她可不會給沈徹後悔的機會。再說了,說撕掉了也可以表明自己的真心和決心。

  沈徹往紀澄身邊一坐,用手指捏起紀澄的下巴迫使她看著自己道:「我還能不清楚你?凡事都要留後招,你會撕掉休書?」

  紀澄有些惱怒地嗔向沈徹,她就沒少心煩沈徹的敏銳,而且這人知道就知道了,還特別喜歡說出來打人的臉。

  沈徹在紀澄的胸口捏了一把:「去找出來。」

  紀澄只好趿拉了鞋子走到妝奩前,從暗格里將沈徹寫的那份休書取出來遞給他。

  沈徹打開休書看了看,確定是他手書的那份,這才在空中輕輕一搖,那休書就著了火燃起來。

  沈徹剛將燒著的休書放進熏爐里,外頭就響起了動靜兒,霓裳在簾外稟道:「公子、少奶奶,崔嬤嬤來了。」

  「進來吧。」沈徹應道。

  崔嬤嬤一進門就笑道:「聽說二少奶奶身體不適,老祖宗叫我送點兒藥過來,再看看少奶奶這裡可還有什麼要吩咐的。」

  沈徹伸手替紀澄掖了掖被角,側頭對崔嬤嬤道:「沒什麼大礙,你讓老祖宗放心。只是這幾日恐怕理不了事了,還得勞煩嬤嬤多操點兒心。」

  「這是自然,公子不吩咐,我也會看著下頭人的。」崔嬤嬤又說了幾句關心的話,這才走了。

  沈徹起身去送,回頭卻見紀澄拉著他的衣角不放,崔嬤嬤瞧見了心裡忍不住偷笑,越發加快了腳步離開。

  沈徹低頭看向紀澄,紀澄道:「怎麼不見柳葉兒和榆錢兒?」

  沈徹拍了拍紀澄的手背:「別擔心,我叫人去找,你睡一會兒吧。」

  紀澄打了個哈欠,她的確是精神不濟,所以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卻說柳葉兒和榆錢兒半夜走丟了紀澄,真是急得不可開交,可又不敢聲張,儘管紀澄警告了她們倆,但她們合計之後還是覺得不能什麼都不做。

  那麼晚了,柳葉兒等也不敢去吵老太太,又怕鬧大了什麼都挽回不了,於是榆錢兒就溜出門回了蘭花巷去找老爺想辦法,看能不能勸回自家郎君和姑娘重新和好。

  柳葉兒則四處去尋紀澄,她當時完全沒料到紀澄還會往頂院去,就只管往那水邊跑,生怕紀澄有輕生的念頭。

  結果柳葉兒沒尋到紀澄,夜裡卻被磬園裡一隻跑過的貓給驚得摔到了水裡,虧得被起夜的僕婦救了,這會兒正躺著呢。那僕婦天一亮就來九里院說了,但那時候沈徹和紀澄還在頂院,那僕婦哪裡敢在九里院亂走,可霓裳又去了老太太院子裡,是以只告訴了院子裡的小丫頭。

  結果沒過一會兒小丫頭又被她娘給叫走了,就忘了回這事兒,等沈徹問起來,霓裳去打聽,這才聽見柳葉兒落水的消息,趕緊回了沈徹。

  卻不提給柳葉兒請大夫開藥方再接回九里院的事兒,那邊剛用過早飯紀澄的大嫂范增麗就到了九里院。

  沈徹聽見霓裳來稟時,只道:「少奶奶身體不適,不便見客,叫她改日再來吧。」

  這一打發范增麗不要緊,她回去將情形一說,可是把紀青和紀淵都嚇壞了,聽榆錢兒說沈徹已經寫了休書,如今沈家又不讓他們見紀澄,兩人可不急得團團轉嗎?卻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而榆錢兒一回臥雲堂,卻見自家姑娘在蒙頭大睡,正要上前卻被霓裳拉住道:「公子剛才出門時吩咐不許吵著少奶奶,少奶奶才剛睡下。」

  榆錢兒則是一頭霧水,心裡打著鼓,不明白昨晚上說已經領了休書,這會兒怎麼又在睡覺。

  霓裳道:「有我看著少奶奶就行了,你趕緊去看看柳葉兒吧,她昨兒夜裡落了水,著了涼,大夫已經開過方子了,小丫頭正在煎藥。」

  榆錢兒一聽柳葉兒落了水,見紀澄這邊並沒什麼大事兒,便急急地去了柳葉兒屋裡照看她。

  紀澄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飯時分,她都有一年左右沒睡過這麼長時間的覺了,若不是頭一跳一跳地疼,她肯定能再睡。

  紀澄睜開眼睛想叫人,卻發現自己聲音沙啞得厲害,幾乎說不出話,渾身發冷,她雙手撐在床上,艱難地坐起來,剛才不動還好點兒,這一動渾身就跟散了架似的直響,又酸又疼。

  都是昨兒晚上加今天早晨作的孽,紀澄好容易爬起來靠坐到床頭,頭暈得連連喘了幾口氣這才看清周遭的事物。

  霓裳在外間做針線,聽見動靜趕緊跑進來:「少奶奶醒了?奴婢去給您端杯水。」

  紀澄只覺得耳鳴,根本沒聽清楚霓裳在說什麼。

  沈徹掀開簾帳走進臥房的時候,就看見紀澄擰著眉頭坐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怎麼,後悔了?」沈徹走到床邊坐下,眼睛一直盯著紀澄。

  紀澄一時沒反應過來地側頭看向沈徹,然後身子一軟就往他懷裡倒去:「我頭疼,那兒也疼,渾身都疼,疼得不得了。」

  在紀澄倒過來的時候,沈徹就伸手摟住了她,聽見她聲音沙啞得仿佛氣音立時一驚,用額頭碰了碰紀澄的額頭:「頭怎麼這麼燙?」

  紀澄在沈徹懷裡搖頭道:「我冷。」

  沈徹空出一隻手來搭在紀澄的脈搏上,過了好一會兒才親了親她的額頭:「沒事兒,有我在。」沈徹說完就扶著紀澄的肩膀讓她躺下,「你再睡一會兒。」

  紀澄看著沈徹道:「我頭疼。」

  沈徹點點頭:「你閉上眼睛,我給你扎兩針,過一會兒就不疼了。」

  也不知道是沈徹的銀針真那麼有效,還是沈徹守在自己身邊的緣故,紀澄很快就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