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無奈選親(2)
紀澄不是不想選戴家,可是她只要一想到成親後會同男人再行那種事,她就打心底覺得厭惡,甚至泛起乾嘔。
沈徹的聲音在紀澄身後響起:「若不是給你把過脈,我都快以為你懷有身孕了。」
紀澄沒回頭,只是直起背道:「我已經聽從你的安排,你還有什麼事嗎?」
沈徹冷然道:「回去見到老祖宗時,我想你該知道如何答話的。不要妄圖再利用老祖宗的善心,不然我不介意殺雞儆猴。西域的事情你不用再過問,不過和袁謙敬合作的事情還得繼續,自然會有人繼續跟你聯繫。」沈徹繼續道。
紀澄驚詫地回過頭去看沈徹,沈徹冷笑道:「你應該感謝你還有利用價值,不要再作死,否則連這最後一點價值都沒有了。」
卻說回沈老夫人屋裡,那曹嬤嬤被沈徹一個眼風喝止沒敢跟上去之後,也不敢在外頭久待,匆匆地回了芮英堂回話。
曹嬤嬤一進門就見老太太手裡攥著佛珠,正閉著眼睛數珠子,她伺候老太太幾十年,一看她這動作就知道老太太心裡有難解之憂,才會如此。
「小姐。」曹嬤嬤輕輕喚了一聲。
「阿徹沒讓你跟著嗎?」老太太問道。
曹嬤嬤搖了搖頭:「不僅沒讓跟,就連奴婢想多句嘴,都被他一個眼神給嚇了回來。說句僭越的話,奴婢在小姐跟前得臉,平日裡二公子見著奴婢時,哪回不是笑意盈盈的,奴婢還是第一回見他如此。也不知他要帶澄丫頭去哪裡。」
紀澄自打進了芮英堂,就著意同曹嬤嬤拉近關係,曹嬤嬤在沈家地位相當於大半個主子,說起話來比紀蘭都管用,紀澄在她身上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不過紀澄做得也巧。
曹嬤嬤有個獨子,從小難免寵了些,加之又有老太太這樣的大靠山,平日鬥雞走狗、吃花酒、逛賭場,哪哪兒都有他。曹嬤嬤在老太太跟前雖然體面,月銀也豐厚,老太太每月還貼補她二十兩銀子,但因為有那麼個兒子也是杯水車薪。
見天兒地就有人上門來要債,雖然那些人不敢在曹家鬧騰,但沒事總在門口晃悠也是叫人心煩的。
紀家什麼都缺,唯有銀子不缺,那曹嬤嬤兒子的賭債都是紀澄叫人去還的,還了她也不居功,只做什麼都不知曉。
可大家都是聰明人,曹嬤嬤雖不想承紀澄的恩惠,但又拿她那寶貝兒子一點法子沒有,也就稀里糊塗地抹了過去。
這麼些日子來,紀澄沒什麼事也不去求曹嬤嬤,顯得十分知分寸,且沒有挾恩圖報,越發得了曹嬤嬤的心,這會兒曹嬤嬤自然要幫紀澄說兩句話。
老太太沒睜眼,曹嬤嬤覷了一眼老太太的神情,本不想再開口,可又難免想起今日紀澄那求救的眼神來。
紀澄臨登轎時對曹嬤嬤投去的求救眼神,叫曹嬤嬤看了都難免心酸,小女孩家家也不知怎麼就惹了沈徹。
曹嬤嬤還是了解沈徹的,別看他素日在老太太跟前做小伏低,插科打諢,但何時又是多管閒事之輩?更別提對家裡一表三千里的表妹這麼上心了。當初就是蘇筠在時,也沒見沈徹給過一點顏色。
拿人的手軟,想到這兒曹嬤嬤便又開口道:「小姐,您心裡是怎麼想的啊?澄丫頭就算要說親,也不該由阿徹出面,若是叫人知道了,難免會有猜疑。」這話說得婉轉,其實曹嬤嬤的意思就是這件事太不合規矩了,紀澄說親,按說沈徹原該避嫌才是,沈家和紀家家中又不是沒有長輩。
老太太睜開眼道:「你先才跟著他們出去,可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曹嬤嬤想像不出老太太所謂的不對勁是個什麼意思,她細細地回憶了一下,並無不妥的地方:「並無什麼異常之處。」兩個人都很守禮,紀澄一路低垂著頭,半個字沒說過,至於沈徹更是沒開過口。
老太太一聽,手裡數著的念珠一頓,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曹嬤嬤趕緊道:「小姐,可是有什麼不妥嗎?」
老太太道:「沒有不妥就是大大的不妥。這是領澄丫頭去相看男方,女兒家便是再羞怯矜持,這等時候難道不該開口問一句?可是你看澄丫頭可問過一句話?」
曹嬤嬤聞言立即拍了拍大腿:「我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就是想不出來,叫小姐這麼一說,還真是這麼個理。」
「小姐的意思是,澄丫頭早就知道阿徹要幫她說親的事兒?」曹嬤嬤疑惑道。她忽然想起紀澄的為人來,她連自己都應酬得這般好,想要討好沈徹也不是不可能,「難不成是澄丫頭心急了,私底下說通了阿徹幫她說親?」
老太太搖了搖頭,曹嬤嬤之所以能跟她這麼些年全靠一個「忠」字,可她的腦子的確是稍微痴笨了些,若非這樣,老太太當初也不會就將曹嬤嬤許給家下的管事,就近照看著。
「澄丫頭是什麼心性?她怎麼可能越過我去說動阿徹幫她說親?由阿徹出面名不正言不順,澄丫頭可做不出這種傻事來。何況,當時阿徹提起親事時,我看她也是一臉驚詫。」老太太道。
此刻老太太難免又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來。紀澄雖然伴在她身邊不肯走,但沈徹進來她絲毫沒有抬頭的意思,倒是她那孫兒,簡直連掩飾都欠奉,每說一句話餘光總是瞥向紀澄。
就像是在等紀澄開口一般。
老太太的眼睛一睜,當時她還沒意識到,這會兒想起來才發現,沈徹每說一句話都在等紀澄的反應。可紀澄半點反應也沒有,再加上後來的順從,簡直就是沈徹說什麼是什麼的意思,頗有認命之感。
「唉,真是冤孽,也不知這兩個冤家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老太太忍不住埋怨出聲。
曹嬤嬤一聽心裡就更驚奇了:「小姐,您是說阿徹和澄丫頭……」
除了兒女情長之外,老太太實在想不出紀澄和沈徹之間能有別的什麼牽絆:「我也是猜的,不過八九不離十。你也算是看著阿徹長大的,他性子雖然有些放誕,可什麼時候對表妹的事情指手畫腳過?就是阿芫、阿萃那裡他也不見多過嘴,最多就是說一說阿蕁,如今平白無故要操辦澄丫頭的親事,你說是為什麼?」
曹嬤嬤完全想不通是為什麼,只能滿臉疑惑地看著老太太:「可是澄丫頭異想天開地痴纏阿徹,阿徹不耐煩了,又見您老人家心疼澄丫頭,所以這才想要替澄丫頭操持親事,徹底絕了她的念想?」
老太太實在是惋惜曹嬤嬤的腦子,也難怪將個兒子養得那般不成器:「阿徹要絕了人的念想,哪裡用得著用這樣不著調的法子?他當初是怎麼冷待筠丫頭的,你還記得嗎?」
曹嬤嬤自然是記得的:「那如果不是這樣,奴婢可再想不通其中因由了。」
老太太心裡卻有自己的猜想,可旋即又覺得不太可能,若是她的阿徹看中了紀澄,萬萬不用同自己繞圈子,當初連方璇他都敢帶到自己面前來,紀澄的出身可比方璇好多了,好歹是正經人家的姑娘。那麼老太太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紀澄看不中沈徹。
可這也說不通,紀澄當初連何家、葉家的親事都能點頭,萬萬沒有道理看不中沈家的。老太太心裡也很清楚,紀澄依附沈家不就是為了攀得一門好親事嗎?
老太太也理解紀澄,她那樣的容色,真嫁入普通人家,未必是福氣。況且,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紀澄想高嫁是很正常的心思。
老太太越想越頭疼,她也理不清沈徹和紀澄之間的糾纏,只能等二人回來再細細觀察。
因此,紀澄和沈徹剛進角門,就有等候的丫頭上前相迎。
老太太一見紀澄就拉了她的手到自己身邊坐下:「如何?你也別害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就怎麼說。」
紀澄也不說話,只是故作嬌羞地點了點頭。便是她自問比那唱戲的伶人還會做戲,但此刻能裝出嬌羞之態,已經是紀澄的極限了,再多說一句話她大概就端不住了。
老太太見紀澄不勝嬌羞,拍著她的手重重地嘆息一聲道:「你這樣的品貌,我原本是存了私心想就把你留在咱們沈家的,如今也不知是哪家公子得了你的青眼,真是前輩子修來的福氣。」
老太太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紀澄一聽心裡頓覺奇怪,以紀澄的眼力見兒來看,老太太可從沒有過想將她留在沈家的意思,這會兒突然插入這樣一句,哪怕只是人情的虛套,也顯得十分不合時宜。
難不成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紀澄自然不知道沈御曾經同老太太說過她,而老太太心裡雖然不贊成卻也沒反對,在紀澄看來沈御對她還遠遠沒到會向老太太提及那一步,若說真有人對老太太說過什麼,那最大的可能該是沈徑才是。
可老太太人雖老,腦子卻一點兒沒有老化,絕不會隨隨便便說出這樣一句話,好生叫紀澄摸不著頭腦,滿眼迷茫。其實紀澄心裡還有一層擔心,老太太這樣說,沈徹該不會誤會她私下裡灌了老太太什麼迷魂湯吧?紀澄憂心紀家和凌家,生怕沈徹又為此遷怒。
老太太的眼風一直就沒從紀澄臉上離開,除了迷茫,她的臉上甚至還有些微憂懼,這種最不該出現的神情。老太太雖猜不出緣由,卻也基本能肯定,紀澄對沈徹並沒有異樣的心思。
再看沈徹,老太太都忍不住嘆息,以前在自己面前他還掩飾幾分,不過偶爾瞥紀澄幾眼,每回請安時眼神總是忍不住巡睃她屋裡看有沒有人,這回卻是避也不避地就那麼看著紀澄。
可要說沈徹一直看著紀澄也不是,當紀澄故作嬌羞之時,大概是看了眼睛疼,讓人忍不住別開頭。叫老太太忍不住想起沈徹小時候的模樣來,簡直是如出一轍。
到底薑還是老的辣,老太太不過一句話,就試出了兩人之間的貓膩。
「這相看的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啊?」老太太抬頭看向沈徹。
「國子監劉博士家的長公子。」沈徹道。
老太太以為自己聽岔了:「你是說誰?」儘管劉俊的癖好不登大雅之堂,劉家也竭力遮掩,可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當初為了給幾個孫女兒說親,加之還有蘇筠、盧媛的婚事要談,老太太把京師適齡當婚的男子都翻了個遍,這劉俊她也是聽說過的。
當初還是沈徹告訴她,劉俊性好男風的。
沈徹又回答了一遍:「國子監劉博士家的長公子。」
聽到這裡老太太如何能不知道沈徹簡直就是在胡鬧,也不知這二人是在鬧騰什麼,竟然走到了如此境地。但她畢竟顧及沈徹的顏面,並沒有開口訓斥,只拍了拍紀澄的手道:「婚姻大事,不能兒戲,雖說你已經相看了,但還得問問你家中父母的意見。你出去了一整日想必也累了,先去歇著吧。」
紀澄鬆了一口氣,朝老太太和沈徹福了福,轉身出門。
待紀澄走遠了,老太太命人沏茶,這就是要和沈徹長談的意思了,沈徹揮手阻止道:「老祖宗,我晚上還要出門,就是回來換身衣服。」
老太太可不管沈徹有事沒事:「這件事今兒要是你不說清楚,看你走不走得出去。」
沈徹狀似無奈地扶了扶額頭:「劉俊的底細紀澄自己也知道的,她自己不點頭,誰能逼她?」
老太太皺眉道:「胡鬧,哪個姑娘願意嫁給那種人?」
沈徹笑了笑,不過笑意並未進入眼底:「你看紀澄的樣子會是被逼的嗎?她的心思您老人家還看不出來啊?只要男人的家世不差,她就願意。紀家不就是為了找個靠山嗎?」
沈徹的話說得太過刻薄,以至於老太太疑惑地道:「阿徹,你說話素來不是這般刻薄的,怎麼偏偏待阿澄就不同?」
沈徹還沒回答,老太太就繼續道:「或者阿澄是哪裡惹到你了,這般不得你待見?畢竟都是親戚,真正鬧僵了將來還如何見面?你看我老婆子能不能給你們當個和事佬?」
老太太是過來人,男女情事的滋味她年輕時也嘗過,酸甜苦辣麻,五味俱全,如今回憶起來當初以為頂了天的事其實根本都不算個什麼事兒,能一輩子相扶相持,白首偕老那才是最要緊的。
可這樣的老生常談說給年輕人聽,他們卻未必聽得進去,沒有經歷過,很難能勘破而歸於平淡。
沈徹心裡泛出一絲不合時宜的喜感來,若是他真將紀澄做的事情告訴老太太,只怕第一個饒不了紀澄的就是她,哪裡還能說出當和事佬的話來。
只是沈徹原本竭力避免去想的事情,少不得又被老太太的話激上了心頭:「老祖宗就別摻和了,紀澄是白眼狼心性,您對她的好她未必就能記在心上。」
但是你對她的壞,她卻是記憶猶新的。沈徹不免自嘲,昔日越王臥薪嘗膽的故事他看過不下數十遍,今日卻險些淪為夫差的下場。
沈徹擱在小几上的手不自禁地握成了拳頭,紀澄之心狠手辣的確是出乎他的意料的。但沈徹又不得不承認,這又並非全然出乎他的意料。
紀澄是什麼人他一開始就十分清楚的。當初要務在身,偶然躲入馬車底下,卻無意間聽到了紀澄和她那兩個丫頭私底下的對話,對於紀澄攀高枝的心態,沈徹是無可無不可的,紀澄不過是個外人而已,但既然聽見了,沈徹對她自然難免觀感不佳。
再加上紀澄算計紀蘭和沈萃的事,沈徹更難對她有什麼好的觀感,所以即使後來他們已經成了合作關係,沈徹在下頭報上來的消息里看到王四娘買「鵲橋仙」時,雖然對其用途和對象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卻並未提醒紀澄。
誰種下的因,就要食其果,沈徹出手那是幫忙,不出手那是應當。
只是沈徹自己也未料到他對紀澄的心意會有變化,或者說他料到了,卻放任其發展,自以為能掌控一切。
紀澄出現在鳳凰台那晚,如果沒有他的暗示,南桂絕對掌握不了他的行蹤,再借南桂一千個膽子她也不敢將紀澄帶去鳳凰台。
沈徹端起手中的茶杯啜了一口,他即使再混帳,也知道女孩兒家的清白有多寶貴,當然紀澄清白與否卻還有待商榷。
沈徹憶及翌日翻臉不認人的紀澄,小姑娘年紀輕輕,卻比沈徹見過的所有女人都更放得開,以至於他不得不承認那晚他就是被紀澄使用的工具,和那個小倌並無甚區別。
紀澄當時對莫須有的小倌已有滅口之心,如今想來對他沈徹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當她想要嫁給他大哥沈御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