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結親無望(3)
紀澄瞪了沈徹片刻,還是跪坐下來,用棉帕替他擦起頭髮上的水來。沈徹伸手摩挲著紀澄腰上的玉環:「你這樣溫柔地待我,我總是忍不住。」
忍不住什麼?自然不言而喻。
四處都是飛濺的水漬,紀澄軟綿綿地躺在浴池裡,奇怪的是明明沒有燒水,池水卻十分溫暖。沈徹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往她身上撥水,愜意地看著水珠順著她的肩頭滑落,然後再把哼哼唧唧抱怨著的紀澄抱起來:「不能泡久了,要脫水。」
紀澄抖了抖腿,表示不滿,然後在沈徹的懷裡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地方重新睡過去。
夜裡和白日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白日裡自然要道貌岸然。紀澄打著哈欠起身,眼皮還有些睜不開,榆錢兒替紀澄穿上鞋:「姑娘最近怎麼總是不夠睡的樣子?」
紀澄聞言心裡一緊,沈徹近日痴纏得厲害,她幾乎每天夜裡都被請去九里院,哪怕什麼也不做,兩人只是無聲地煮茶品茶,沈徹也非把她困在九里院不可。
紀澄心裡發虛,生怕沈徹發覺了什麼,所以對他格外忍讓。兩人一個整理著西域的消息,一個統籌全局,倒是默契,日子也算平靜。
不過如今已經是四月中旬,沈芫的婚期就定在五月初二,而沈萃的婚期是六月十二,再不抓緊時間打理就有些來不及了。
紀蘭終歸是要放出來的,沈萃出嫁,她這個做母親的不可能不出來主持大局。
紀蘭精神看著還好,只是瘦了許多,膚色也沒有以往那般白潤了,大概是許久沒和人說過話了,說話時顯得慢吞吞的,仿佛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姑母。」紀澄上前給紀蘭問安。
紀蘭掃了紀澄一眼:「你如今可是如意了。」
紀澄垂眸不語。
紀蘭瞧著紀澄的模樣,肌膚粉潤潤的,光澤而飽滿,像晨曦時的霞光一般耀眼,一看就是過得十分如意的,再反觀她自己,自然很容易產生不平衡。
三老爺沈英在紀蘭進家廟的這段時日裡新納了一房妾氏,是個落魄秀才的女兒,模樣雖然遠不及紀蘭,卻文文靜靜的,沈英多是歇在這位新姨娘房裡。
到紀蘭被放出來,沈英也只是來正屋小坐了片刻就離開了。
紀蘭剛放出來,也知道現在不是收拾紀澄的時候:「你最近去看阿萃了嗎?」沈萃還沒被放出來,按老太太的意思,是要關到成親前一日的。
紀澄搖了搖頭:「剛開始那會兒去看過她,後來老太太知道了,都不許人去看阿萃。」
紀蘭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我不在的這些時日,外頭可發生了什麼?」
紀澄想了想,將要緊的揀了幾條說,其中王家的事情肯定是要講的。紀蘭聽了默然無語,轉而道:「你呢?巴結上了老太太,親事可說成了?」
這可是紀澄的痛腳,紀蘭顯然是故意問的。她剛放出來的時候,申萬利家的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揀著告訴她了。
「阿澄無德,這回爹爹上京,我打算和爹爹一道兒回晉地。」紀澄道。
紀蘭看著處處退讓的紀澄,仿佛也覺得沒什麼樂趣,況且她現在不過是放出來以觀後效,對紀澄也不過是敲打幾句。
倒是沈徹知曉紀蘭放出來的消息後,關切了兩句:「三嬸有為難你嗎?」
紀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為難我的話,你要幫我出氣嗎?還是幫著她也來為難我?」
沈徹捏了捏紀澄的腮幫子:「還記著前仇呢?私械的事情上難道會少了你們紀家的好處?這是合則有利的局面。」
說起軍械的事情,紀澄的父親那頭可是有了很大的進展。譚、陳兩家忙於自保,根本無暇顧及袁謙敬,而紀青出頭穩住了袁郡守的心,讓他知曉是沈家在背後支持紀家,所以紀家和凌家如今已經有取代譚家和陳家的趨勢了。
因著紀家掌控了軍械的出口,在西域那些大佬處也就說得上話了,紀澄心裡念著梅長和,想必他那邊行事如今會更方便了,不過梅長和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也叫紀澄有些擔心。
沈徹餵了一塊蜜汁鮮藕到紀澄嘴裡:「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紀澄回過神來心虛地掩飾道:「在想給阿萃用什麼添妝。」
以紀澄的習性來看,添妝這種事情她該是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哪裡用得著臨時抱佛腳,沈徹本來不想揭穿她的謊話,可是看她神情鬱郁,又忍不住逗她:「將來阿澄嫁人的時候想要什麼添妝?」
紀澄惡毒地心想,把你的腦袋送給我添妝就好了,嘴上卻笑著說:「我是俗人,將來表哥若是給我添妝,送銀票最好不過。」
沈徹笑了笑,沒接話。
初夏四月,想嫁人的可不止紀澄一個人。因著沈芫成親在即,沈府今年自然不準備再辦百花宴,但園子裡的牡丹開了,自家姐妹總是要湊趣一番的。
沈荷最是積極,專門給紀澄她們都送了帖子,加上在磬園裡住的客人,這一宴也有十來個姑娘家。
紀澄到的時候,沈荷正領著鳳慶四處寒暄,見著紀澄過來,剛要迎上來寒暄,就見弘哥兒猛地衝出來推了紀澄一把:「你這個騙子,我不想見到你。」
紀澄被推得一蒙,大家都詫異地看著她。紀澄反應過來朝沈荷歉意地點了點頭,轉身跟著弘哥兒跑了出去。
別看弘哥兒人小腿短,但認真跑起來真不慢。紀澄提著裙角,追到西湖洞天邊上才將弘哥兒追到。
「弘哥兒。」紀澄氣喘吁吁地從後面一把拉住弘哥兒的領口。
弘哥兒憤怒地掙扎了兩三下,沒有掙脫開,轉身又來推紀澄,帶著哭音道:「你這個騙子。」
紀澄蹲下身一把抱住弘哥兒:「怎麼了?我怎麼騙你了?」
弘哥兒一邊掉金豆子一邊又故作高冷地想推開紀澄:「你就是個騙子。」
紀澄抱著弘哥兒拿手拍著他的背道:「好好,我是騙子。」
弘哥兒畢竟是個五歲的孩子,只覺紀澄的懷裡香噴噴的,掙扎著推了幾把之後,就伏在紀澄的肩頭開始哭。
「我娘親的忌日你都不來看我,你明明說了過幾天就來看我的。」弘哥兒哭得開始抽氣、打嗝。
紀澄無言地繼續輕輕撫摸弘哥兒的背,等他停下哭聲,這才掏出手絹輕輕地給他把眼淚擦乾:「抱歉。」
「我才不稀罕聽你說什麼抱歉!」弘哥兒又開始推紀澄。
紀澄知道弘哥兒的性子,年紀小小,但因為喪母所以有些早熟,而且十分討厭別人把他當孩子一樣哄。紀澄拉住弘哥兒的手道:「我跟你說我為什麼沒去看你好不好?」
弘哥兒一副「我才不想聽你狡辯」的模樣,但也不再掙扎了。
紀澄將弘哥兒拉到一邊的石頭上坐下,開口道:「我不去看你是為了避嫌。你知道你母親不在了,你爹爹遲早是要續弦的,而我年紀也不小了,若是常去常衡院的話,會被人誤會的。」
「誤會什麼?」弘哥兒道,「誤會你想做我母親嗎?」弘哥兒低下頭想了想,然後抬頭看著紀澄道,「你難道不想做我母親嗎?」
紀澄的臉唰地就紅了。
「你相看不上我爹爹嗎?」弘哥兒道,他其實早就知道自己爹爹要續弦了,他的祖母也問過他,想要個什麼樣的繼母,蕊雪和雲珠也都私下試探過他。弘哥兒非常討厭別人試圖取代他的母親,可是他也知道他阻止不了,所以那個人選如果是紀澄的話,他勉強可以接受:「雖然我爹爹是悶了點兒、凶了點兒,但是我會幫你的。」
紀澄聽了心中有些酸軟,孩童獨有的天真,總是最能觸動人心。
弘哥兒見紀澄不說話,又有些生氣:「你是覺得我爹爹已經有我這個嫡子了,會礙著你以後的兒子,所以才不想嫁給我爹爹嗎?」
真是天大的冤枉。紀澄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是誰在弘哥兒耳邊說了這些話,明顯是要挑撥他和以後沈御妻子的關係。
「當然不是,是我們兩家門第相差太大。」紀澄道。
弘哥兒這個年紀對門第的觀念還沒有那麼強烈,只是覺得紀澄既然是家裡的親戚,彼此就沒有什麼差別,所以不太相信紀澄的話。
「弘哥兒,是誰跟你說你將來會礙著你父親繼室生的孩子這種話的?」紀澄問。
弘哥兒不解紀澄為何問這個問題。
紀澄嘆息一聲,她其實並不想跟弘哥兒一個孩子說這樣的話,但又心疼弘哥兒,總想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他:「不管是誰跟你說的,你應該多想想她說這種話的目的。你心裡一旦存了這種念想,將來不管你爹爹娶誰當繼室,你心裡恐怕都是不滿的,對嗎?可你現在年紀還小,跟你的繼母太早對上,不會有任何好處,因為你的力量還不夠大。」紀澄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弘哥兒說「枕邊風」的威力,「若你父親娶了妻子,你最好同她好好相處,不然將來被人編派一個不孝的名聲,就能毀了你。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你尊敬你繼母,她對你也不會壞的。你爹爹也會很高興看到你和繼母和睦相處的。」
弘哥兒聽得懵懵懂懂,嘟嘴道:「我才不要什麼繼母。如果是你還差不多,而且我爹爹肯定也中意你。」
紀澄被弘哥兒的童言無忌給弄得滿臉通紅:「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我才不是亂說,上次你送給我的香囊,我爹爹就喜歡,他從來不戴那些東西的,還讓蕊雪繡了個荷包,就把你那個香囊裝在裡頭呢。」弘哥兒一副「我什麼都知道」的得意模樣道。
可惜樂極生悲,弘哥兒的話音剛落,紀澄就見沈御從小路走了過來。她忙拉了拉弘哥兒的手,朝著沈御道:「御表哥。」
剛才的話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沈御聽到,紀澄有些難為情地看向沈御,不過他的表情慣例是一模一樣的冷,所以還真看不出他聽見沒。
弘哥兒見他爹過來,立即蔫兒了,弱弱地喚了聲:「父親。」
沈御道:「上回你和阿媛給弘哥兒做的紙鳶還沒放過,他一直在等著你帶他放。」
紀澄聞言視線下滑就落在了沈御的腰上,那裡掛了個香囊,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裝了她當初得「狀元香」的那些香草。
香雖然不能確定,但沈御的話紀澄沒有聽錯,他是在鼓勵她接近弘哥兒嗎?
紀澄沒敢抬眼,若是沒有沈徹在中間橫亘,這時候她心底肯定是一片雀躍的。不過她也知道,這會兒只要她敢露出一點兒肖想沈御的心思,肯定要被沈徹把所有可能都掐滅的。
但對紀澄來說,嫁給沈御已經不單單是高攀一門親事了,她其實真的很想欣賞那時候沈徹的表情,可惜也只能是心裡自娛自樂了。
沈御見紀澄始終低著頭,拿不準她是害羞還是沒聽懂他的意思,有心再說點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啟口。他的眼睛落在紀澄的耳垂上,雪白可愛仿佛一朵小小的茉莉。
沈御不敢再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