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濃情蜜意(3)
澡桶一看就是沒用過的,散發著新鮮木頭的香氣,桐油發亮。
熱騰騰的水舒緩了紀澄的疲勞,她心裡覺得只要沈徹不作妖,人還是不難相處的。
紀澄沒泡太久的澡,和沈徹在一起她總是覺得心裡不安穩,生怕他不知何時就閃到自己眼前來,反正指望沈徹有什麼羞恥心,那可就太天真了。
紀澄換了件水藍色的襦裙,薄薄的輕容紗被山裡的晚風拂起,像盛開的夜光蘭一般幽亮,因剛沐浴過所以臉上泛著水潤的嫣紅,仿佛有水汽從她的肌膚里透出一般。
紀澄也不知在想什麼,站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沈徹就倚在他房間的露台上看著她。
見紀澄轉頭,沈徹才道:「過來吃晚飯吧。」
道觀里的晚飯沒有葷腥,兩道野菜,幾張白饃,還有山泉。
「吃飯的時候不宜喝茶,等我們明天采了新茶制了再給你煮茶。」沈徹道。
紀澄在桌邊坐下,折騰了一天,中午吃的是乾糧,這會兒她還真是餓了。
只是沈徹卻不動筷,反而起身拿了張棉帕過來:「你發尾弄濕了怎麼不絞乾?」
「哦,讓它自己干就行了。」紀澄其實很沒耐心去絞乾頭髮的。
「你先吃吧。」沈徹走到紀澄身後,將她的發尾拿起來,用棉帕裹著絞乾。
紀澄的臉皮很厚,沈徹這麼說,她還真就先吃了起來,一點也不客氣,反正沈徹大部分時間對她也是十分不客氣的。
道觀的飯菜雖然很簡陋,但難得的是味道真不錯,清淡可口,回味還有些清甜。
沈徹很有耐心,力道也輕柔,紀澄甚至都沒有身後的頭髮被拉扯的感覺,比榆錢兒伺候得還好。不管真情假意,至少這一刻紀澄覺得心裡有些淡淡的甜意,若是能不這麼理智的話,紀澄心想她也會被沈徹騙去的。
只是此時或有恩愛,他日轉身時,可就有痴情女哭的了。
紀澄愣神的時候感覺手頭一動,卻是沈徹低下頭來在她手裡握著的白饃上啃了一口。
紀澄轉頭看向沈徹,他想必也是餓了,紀澄突然覺得對比起沈徹來,自己真是太不懂關心人了,或者應該這麼說,她太不懂男女相處之道了。
反觀那些被沈徹喜歡過又拋棄的女子,可有一個恨他的?只怕至今還心心念念盼著他回頭呢。畢竟曾經被他那樣溫柔地相待過。
紀澄心裡突然覺得自己真是蠢,竟然意氣用事了那麼久,現成的榜樣擺在她面前居然都不懂學習。她跟沈徹犟什麼?難道讓他以後回憶起來都是自己不好的地方,然後方便他痛下狠手?
不管將來會怎樣,紀澄心裡都是明了的,在沈徹心裡能留得一線溫情即使沒有好處,但也絕對沒有壞處。
心裡雖然想著事情,可紀澄手下一點也沒有慢,她重新拿了一張白饃,卷了一點兒野菜在白饃的尖上,轉頭餵到沈徹的嘴邊。
「給我的?」沈徹略顯呆愣的表情讓紀澄有那麼一瞬間真想笑出聲來。
「是啊,難為徹表哥忍著肚子餓還先替我絞頭髮。」紀澄笑道。
笑意從紀澄的眼睛裡流出,星眸璀璨。
沈徹就著紀澄的手吃了一口白饃:「這道觀廚房的手藝不錯。」
吃過晚飯,沈徹去隔壁沐浴,紀澄揉了揉因為騎馬顛簸而酸疼的腰,看了看客舍的床,已經被沈徹重新鋪過了,鋪的是從家裡帶來的被單。
紀澄瞬間打定主意,要把這間客房占為己有,所以她脫了鞋,直接就躺了上去,閉上眼睛小憩。
只是如今睡眠改善也不總是好的,紀澄不過是想打個小盹兒而已,再次醒過來時卻是沈徹幫她脫衣裳的時候。
紀澄還沒回過神來,反射性地一把握緊了領口,沈徹的手指輕輕挑開她的腰帶:「我看你穿著衣裳睡覺不舒服。」
紀澄還是捉著自己的領口不放。
沈徹低下頭在紀澄的耳邊道:「我就算想做什麼,也不能在別人的道觀里胡來對吧?」
說話時,沈徹已經熟練地解開了紀澄的衣衫,從她肩頭往後剝,紀澄配合地動了動手,外裳盡去,露出裡頭的白綾中衣來。
「睡吧。」沈徹親了親紀澄的額頭,起身幫她將燈吹滅。
聽見開門聲和關門聲,紀澄才鬆了口氣,雖然其實矜持已經沒什麼意義,但心裡那道坎總是過不去。
夜裡只覺得口乾舌燥,渴得人從睡夢中醒過來,紀澄從床上爬起來,還沒走到桌邊,就借著月色看到了盤腿坐在牆邊椅子上的人。
紀澄嚇得連退了兩步才意識到那是沈徹。
「渴了?」沈徹緩緩睜開眼睛,伸腿站起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紀澄捂著胸口道,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到她房間裡來打坐,這是什麼毛病?
沈徹走到桌邊替紀澄倒了一杯茶水笑道:「這樣陌生的地方,你倒睡得熟?若是我不替你值夜,被人背走了你怕也不知曉。」
紀澄接過茶水一口喝了下去,再將茶杯遞給沈徹,他很自然地又幫她斟了一杯。
紀澄自然不相信沈徹的話,可是又實在沒法更好地解釋他的行為,是因為她生得太美所以捨不得睡覺一直盯著看?
美,自然是美的。茶水順著紀澄的下巴落入她的領口,唇瓣因為剛飲了水而水潤潤地發亮,還有沈徹喜歡的清茶味道。
「不用懷疑,就是想看著你而已。」沈徹道。
有時候聽起來最不可思議的回答卻很可能是真的。沈徹在紀澄的床畔坐了很久,美人如名畫,讓人捨不得挪開眼睛。
空氣里氤氳著紀澄身上的甜香,本該靠近之後才能嗅到的,但只要在她身邊,沈徹的鼻間總是縈繞著那種淡淡的蜜桃的香氣,讓人抑制不住戰慄的香氣。
紀澄在沈徹的眼睛裡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他看她的眼神一如當日在三好居的那個早晨,充滿了攻擊性。
紀澄以手背遮口,打了個哈欠:「好睏啊,你自便吧。」紀澄回身往床邊去,走得不疾不徐的,生怕自己走太快刺激到沈徹。
不過慶幸的是沈徹並未有後續動作,在紀澄將自己埋入被單下之後,他就重新回到了牆邊的椅子上盤腿坐下。
紀澄開始失眠了,任誰旁邊蹲了只餓狼,被閃著綠色幽光的眼睛看著,大概都會失眠。雖然沈徹的眼睛不是綠色的,但紀澄覺得黑色比綠色更可怕。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紀澄被沈徹喚醒。
「走吧,我們得在太陽升起之前趕到山頂。」
紀澄先是失眠,現在又是睡不醒,她不想睜開眼睛,索性借著迷糊的神志哼了兩聲表示抗議。
最後紀澄是被沈徹連著被子一起裹起來抱上馬的。
馬背上顛顛的,真是好睡覺,紀澄被沈徹捏著鼻子醒來的時候,太陽剛露出小半張臉來,艷麗無邊的橘紅色鋪滿了人的眼睛,紀澄就那樣靠在沈徹的懷裡,如斯美景,如果再鬧彆扭真是大煞風景。
紀澄挪了挪身體,在沈徹懷裡找到了一個更舒服的角度愜意地靠著。山風在清晨時最是凜冽,紀澄拉過沈徹的手環在自己的腰上,這樣就暖和多了。
日出的整個過程,兩個人都沒說話,瑰麗景致已經填滿了人的心,漫天的霞光,金色的、橘色的、紅色的,像仙娥打翻了的胭脂盒子,叫紀澄忍不住想,不知道藏在雲海深處的仙人的宮殿會是什麼樣子。
不過仙娥的日子也不值得人羨慕,要不然玉女就不用下凡來洗頭了。
然而紀澄並沒能欣賞多久這日出的美景,採茶的講究很多,比如一定要在清晨,這時候最為濕潤也最為涼爽,而且還得是女子,因為她們手指纖細,能從茶樹上摘得最細嫩的葉子。
紀澄此刻已經穿成了一個地道的採茶女的樣子,背上背了一個小竹簍,半趴在陡峭的岩壁上,根本都不敢往腳下看。沈徹這天殺的渾蛋,若她不幸失足掉下去,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的。
這鳥不拉屎的懸崖壁上連鳥都不停留,也不知何年何月鳥嘴裡漏下的幾粒茶樹種子在絕壁里生了根、發了芽,如今被沈徹盯上了,年年都來掐一把,真是可憐的小茶樹。
沈徹的氣息就縈繞在紀澄耳邊:「其實真正講究的採茶人家,採茶女都只用處子,她們的手最細嫩,不會傷到茶芽。」
曾經她也是好嗎?!對於沈徹這種專踩人痛腳的惡劣行為,紀澄回應他的是一記飛腿。
只是忘記了這是懸崖上,紀澄一腳踢去,沈徹一個沒踩穩就直直地落了下去,嚇得紀澄當下臉就白了,尖叫著喊道:「沈徹!沈徹!」
可是沈徹的人影已經跌落到了雲嵐之下,再看不見蹤影。紀澄嚇得渾身發抖,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沈徹這禍害倒是死了,可她只怕也活不了了。
紀澄抬頭看了看,雖然這裡離崖頂不遠,但峭壁幾乎是筆直的,她估計是爬不上去的,即使爬上去這也是孤崖,四周沒有路只能餓死,想下去更是不可能,現在可真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紀澄探頭往下面的雲嵐處看去,難道她也要掉下去來個一了百了?
「這要是給我殉情嗎?」沈徹含著笑意的聲音突然從紀澄頭頂冒出來。
紀澄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一晃,要不是沈徹及時摟住她,估計這會兒她已經掉下去了。
此時紀澄眼裡的淚還沒收住,想暴打沈徹一頓,可又怕再把他給踹下去,只能悻悻地道:「這種玩笑一點兒不好笑,很幼稚!很無聊!」
眸如水洗,波光瀲灩,倒映著十里霞光,沈徹貼近紀澄輕嘆一句:「我死了你很傷心?」
傷心只怕未必,若換個地方,紀澄指不定還會拍掌慶賀。但此時紀澄並不說話,她眼底還有未盡的淚光,臉上還有淚痕。
沈徹低頭將紀澄眼角的淚滴卷了去,繼而開始用唇舌描畫她的唇形,小巧而飽滿,讓人慾罷不能。
紀澄緊緊地摟著沈徹的腰,生怕摔下去,心跳得撲通撲通的,真不明白沈徹為什麼要在這樣危險的地方親她,果然是禽獸。
「採茶吧,不然過了時辰,明天還得來。」沈徹意猶未盡地輕輕啄著紀澄的唇瓣,雖說讓她採茶,但他的手一點兒沒有放開的意思。
從絕壁上飛落到平地時,紀澄的腿一軟,差點兒跌倒在地上,惹得沈徹又是輕笑。
紀澄唇上的口脂已經被沈徹吃了個一乾二淨,唇色卻因為被吮得太厲害而暈出瑰麗的櫻紅。她側過臉嗔了一眼摟住她的沈徹,卻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樣子,每一處都是粉色的艷光,令人羞愧。
紀澄在山澗邊對著水整理了一下頭髮,沒有柳葉兒她們給她梳頭,她只能隨便理了理,用帶的一對白玉蝴蝶夾將兩側的頭髮固定。那蝴蝶夾的尾部掛著櫻桃核大小的玉鈴,隨著她頭部的擺動發出清脆悅耳的響動,沈徹沒事兒就喜歡動手去搖。
紀澄打開沈徹的手,嬌嗔道:「別動我頭髮。」
沈徹伸手又碰了碰紀澄腦袋上的鈴鐺。
紀澄覺得沈徹有時候真的很像個孩子,你越是不許他做的事情,他越是要做,做完還一臉笑意地看著你,等著看你拿他無可奈何時的表情。
紀澄才不上沈徹的當,待她梳理好之後,就跟著沈徹去了老張家。
新茶採下來之後還得經過制茶的工序,老張既幫沈徹制茶,也為他提供早飯。
昨天半夜就啟程了,一個早晨又驚又怕,還得替沈徹摘茶,紀澄這會兒已經是飢腸轆轆,但坐在桌前時還是能保持優美的進餐儀態。
老張的徒弟見著紀澄就跟見著仙女兒一般,她的衣袂被山風吹得翩躚迤邐,他真怕風再大一點兒就把她吹走了。
所以為著能多看幾眼,大山來來回迴路過客堂好幾回,每次就趁著路過門邊的時候多看幾眼,然後飛快走掉,生怕被紀澄察覺。
沈徹對紀澄笑了笑,斜睨了門邊一眼,調笑之意再明顯不過。
飯後沈徹不知道飄到哪裡鬼混去了,紀澄則是四處晃悠,她沒來過這種地方,也是挺好奇的。
老張領著大山正在院子裡晾曬紀澄早晨採下來的茶青。
「大山,怎麼一個早晨都魂不守舍的?叫你別用力,這些茶芽都嫩得厲害。」老張正在斥責大山。
紀澄的腳步一緩,沒有轉過竹籬,偷聽別人斥責人總是讓人尷尬的。紀澄才轉身,就聽見老張又道:「真是沒見過世面,看人姑娘好看眼珠子都不會轉了是吧?」
大山憨憨地笑了笑。
「又不是正經女人,有什麼好看的。」老張很不屑地道,「好生幹活兒,等攢了錢給你娶個正正經經的媳婦,省得你眼饞。」
聞言眼淚一下就從紀澄的眼裡滾了出去,連她自己都猝不及防,就如同她猝不及防地就成了不正經的女人。
紀澄的心像針扎著一樣疼,她曾經努力避免的後果,到今天想來其實比當初更不如,好歹祝吉軍還說是納小妾呢。
紀澄深吸了一口氣,不允許剩下的眼淚再滑落,她用指尖將眼淚擦乾,直了直脊背,正要往前走,背後卻傳來大山略顯惶恐的聲音:「阿澄姑娘,剛……剛才我師父的話你都聽見啦?」大山著急得都結巴了。
紀澄轉過頭笑了笑,只是才剛哭過的眼睛裡還有一絲水汽。
大山看著紀澄的眼睛急急地道:「我……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女人,你不是的。」
雖然沒有成親就跟著男人單獨出門,還親昵地拉著手,連紀澄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像是正經女人,大山卻能用最真誠的眼神道她不是。
紀澄又笑了笑,眼圈卻再次紅了起來:「是的,我不是。」她點了點頭,喃喃地重複道,「我不是。」
沈徹回來的時候攜了紀澄下山,紀澄瞧著那路不像是回京的樣子,開口道:「我們不回京嗎?」
「還要去一個地方。」沈徹神秘兮兮地道。
下了山,乘船走了一小段水路,繼而再沿山而上,好在這次不用爬太久,但天色已經暗沉下去。
沈徹蒙了紀澄的雙眼,摟著她下了馬,牽著她往前走。
紀澄按捺著不安道:「你這是做什麼啊?怕我認得路下次找來這兒嗎?」
「想太多。」沈徹回了紀澄一句。
「反正天都已經黑了,你即使不蒙我的眼睛,我也看不見什麼啊。」紀澄討厭在黑暗裡行走,一切不得不依靠沈徹。
「耐心點兒,馬上就到了。」沈徹乾脆將紀澄攔腰抱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