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情意漸濃(5)
沈御嘆息一聲,再次仰躺,可是他不得不承認聽到這消息時,他心裡有另一絲悸動,紀澄的親事告吹,不能生育就對弘哥兒再無威脅,若是可以,將來替她抱養一個兒子就是。
只是不知道紀澄對他是否也有意。沈御不由得又想起沈徹的反常來。他這個二弟平日裡最是憐香惜玉,哪怕那姑娘有萬般不好,他也從不說其壞話,反而還會點出那姑娘的好處來,唯有對紀澄例外。
也不知是紀澄真有那麼糟糕,還是沈徹另有所想?沈御不願意為了個女子同沈徹之間產生芥蒂,所以有些事他還得再觀察觀察,再婚且還有孩子的男人總是比當初衝動的少年來得謹慎許多。
而紀澄睡覺就沒那麼謹慎了,早晨起身時,看到床上那一團深褐色的痕跡時,她的臉色變了好幾變。紀澄近十四歲的時候才來初潮,每一次都不算太多,從沒像這一次這般洶湧過,難道是因為成了女人?
紀澄的心底湧出一層不安,她害怕,害怕被人察覺這種異樣,當今之際還是得趕緊尋一門親事出嫁才是。
只是凌子云已經不再是紀澄的選擇,如果她和沈徹只一次,她還可以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那是因為她被人陷害才迫不得已,可是三好居的那一次呢?
在紀澄最不願意傷害的人里,凌子云絕對排在前幾位,他值得擁有更好的真心實意待他的姑娘。
紀澄的小日子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三天工夫便已經乾淨了,倒是比以前省事兒。
陽春三月,新柳已經垂枝,潁水畔綠草成茵,雖然明日才是三月三的上巳節,但到潁水畔遊玩的麗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提前了出門的日子,所以這些時日潁水畔落芳洲的空氣里總是飄蕩著胭脂的香氣。
大秦的上巳節依然有祓禊、佩蘭、飲宴、交遊的習俗,但是盛世里又別添了其他的玩法。
佩香草以為潔體,到後來就漸漸演變出了上巳節斗香的習俗,但此香又不是平日裡工藝繁複的調香,是尋了那香花香草,裝入香囊里,再來比斗誰的香囊最香雅,有那鼻子尖的還能一一猜出香囊里的花草來,那可就出彩了。
像斗香這種雅事沈府的姑娘自然不能落後,沈芫是不會參加小姑娘的斗香會了,卻正好可以藉機包一個香囊給她的未婚夫。
說不得這大秦京師的姑娘也十分狡猾,平日裡想送個東西給自己的心上人,多是藏著掖著,若是被人發現了那就是私相授受,可就有損名聲了。所以她們在上巳節的斗香會上就想出了這麼個主意來。
為了斗香公平,諸位姑娘都不用自己的香囊,從二月末開始,滿大街都是賣香囊的,而且幾乎都是同一花樣子的繡蘭為面,參加斗香的姑娘將香草裝入這樣的香囊,再拿去斗香,誰也猜不著香囊是誰的,自然也就不能作弊了。
因斗香而產生的這樣千篇一律的香囊,用來送給心上人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紀澄自然也買了一個這樣的香囊,裝了前些日子從院子裡采來的香草,再把印有自己小章的字條放入,斗香這種事不求第一,但也不能不參加,否則就是不合群了。
南桂進門時手裡拿著一沓信紙,如今從晉地來的信都已經不再經由沈府的門房了,而是直接走的沈徹那邊的路子,所以紀澄和紀青的信件來往比以前快了很多,也頻繁了很多。
紀澄用小刀裁開信封,她父親說,袁郡守那邊情況不妙,一直在拖延,應該還是不捨得譚家和陳家,畢竟合作慣了。不過紀澄倒不擔心這一點,只要大通貨旅能夠興盛起來,控制了所有要道,譚家和陳家販賣私械到西域的路子被堵死,她就不怕譚家和陳家不妥協。
紀澄想了想,還是去了攬月齋,她現在已經習慣在攬月齋處理西域的事情了,畢竟芮英堂人來人往,若是不小心叫人看到不該看的東西那就不妙了。
只不過紀澄沒想到的是攬月齋已經不能再被稱作攬月齋了。裡面的壁畫已經煥然一新,繪的是「三好居」的景色。
雪山、草甸、溪澗、木屋,一派春之景色,人一走進去就能感受到春風十里。僅僅一幅畫就能讓人身入其境,紀澄以前的「雪夜攬月齋」沒有做到,但是沈徹的「三好居」做到了
雖然沈徹可能各方面都強過紀澄,但是紀澄一直以為自己的畫至少是能看的,可是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被沈徹這樣直愣愣地打臉,讓紀澄心情非常差,超級差。
沈徹還在角落裡建了一套縮小的竹筒慮水的裝置,靠在角落上的是一個半人高的細長石缸,竹筒接在石缸上頭的一個伸出的水盆嘴上,一連三轉,水再落入鋪了細沙的小石缸里,然後再接竹筒流入清水缸里。
紀澄用細長石缸里的水瓢舀了水到水盆里,聽那水聲汩汩流動,還真有點兒三好居前的溪流聲的感覺。
不過紀澄對沈徹的「好意」並不怎麼受用,這只能說明,攬月齋她做不了主,現在可以改名叫三好居了。
紀澄輕輕撇了撇嘴,在小几前坐下,取了箋紙給紀青回信,又琢磨起甲字旅即將迎來的風暴。那些西域大佬以及中原豪商肯定是不願意坐看甲字旅控制西洲到延城的要道運輸的,必然將有一番惡戰。
譚、陳兩家估計聽見消息後也會有所動靜。若是甲字旅扛不過這一劫,那今後的籌算都只能落空。
現在是重新劃分勢力範圍的關鍵時刻,比的就是誰的拳頭更硬,這一點紀澄對沈徹倒是很有信心,他就是個最無恥的強盜。
說強盜,強盜就到了。
沈徹走進門來,第一件事就是順手給石盆里加了水,水流流過竹筒發出汩汩的聲響。
「現在已經是暮春了,我見你顧不上換雪夜圖,所以幫你換了三好居。」沈徹道,「還喜歡嗎?」
紀澄扯出一絲假笑:「你喜歡就好,反正這也不是我的地盤。」
沈徹在紀澄的對面坐下,傾身略略靠近她,直視紀澄的雙眼,看得紀澄身子慢慢地往後仰,差點兒就要仰躺下了。
「怎麼了?」紀澄不自在地道,她實在不習慣沈徹的親近。
「你這話酸得太明顯了吧?是不忿我的畫比你精湛?」沈徹挑眉。
紀澄把假笑的角度拉得再大了一點兒:「徹表哥倒是挺自信的,不過何以見得我就一定要妒忌你?」
沈徹道:「如果不妒忌,以你的性子,裝也該裝得很欣賞,如此才顯得大度華雅。」
紀澄眨巴眨巴眼睛,假笑有點兒撐不下去了。她的確應該贊兩句的,畫得真是很不錯,但是她就是不想欣賞行不行?
「其實沒你想的那麼容易,我也不是什麼天才畫師。我師父是個武夫,但生平最恨人說他腹無點墨,所以我有很多先生。不過練武這種事一刻都不能荒廢尤其是奠基期,所以他就尋了一片斷崖,讓我在那片斷崖壁上練字和習畫。」
「這怎麼可能?你用什麼寫啊?那麼大的山崖,你就一直飛著啊?」紀澄不信,但腦海里已經勾勒出那幅圖畫了。
「用手寫,一開始的時候寫得小,是用手指在山壁上寫,後來內力深了就能寫大字了。」沈徹道。
「那照你這樣寫,一片山也不夠你畫啊。」紀澄道。
「所以要寫了擦,擦了寫。其實擦比寫難多了。對了,是得一直飛著。我師父特地為我養了一隻雕,如果飛不動了,從空中掉下去,那雕就俯衝下來把我重新叼上去。」沈徹道。
紀澄忍不住笑道:「那時候你多大?」
「七歲吧。」沈徹道。
「七歲?安和公主怎麼捨得?」紀澄驚訝地問,「你一個國公府的世子為什麼會那麼辛苦去拜師學功夫啊?」
「不是我自願的。據說有天我坐在僕人的脖子上去買糖葫蘆吃,路上遇到我師父,非說我骨骼清奇是練武奇才,一定要讓我當他的徒弟。我母親自然不肯,他就把我捉到山上去餓肚子,等餓得奄奄一息再送回沈府。如此往復,一直持續了半年,我母親終於屈服了。」沈徹道。
紀澄就差拍著桌子笑了:「那你的笛子又是為什麼練的?」
「吹笛子是為了練習氣息吐納。」沈徹道,「有一段日子我師父讓我每天吹三個時辰的笛子不許停,當初我發誓將來打敗我師父後,我要把天下的竹子都砍了。」沈徹搖頭笑道,「現在想起來真是年紀太小,太輕狂了。」
紀澄聽沈徹小時候的趣事聽得正有趣,突發奇想道:「那你師父讓你練繡花針嗎?既可以練習目力,還能有助於用暗器對吧?」紀澄這是純粹從說書先生的故事裡聽來的。
沈徹笑而不語。
然後紀澄就聽見沈徹問:「你身子這幾日可有什麼不舒服的?」
紀澄覺得沈徹這是在報復,報復她問了一個讓他尷尬的問題,所以他就回敬一個。
「挺好的。」紀澄簡短地答道。
「睡眠有變好嗎?膝蓋還疼嗎?你仔細想想有沒有什麼異樣?」沈徹繼續問。
誰允許他這麼關心自己的身體了?紀澄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不過對沈徹卻毫無影響。
「我給你切切脈。」沈徹道。
紀澄在沈徹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將擱在小几上的手收到了桌下,並微笑著道:「我身體很好。」簡直好得不能再好了。以前紀澄的睡眠不好,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腸胃也不算佳,但現在一切都變得很有規律。
沈徹道:「把手伸出來,不要讓我過去,不然我不能保證會不會再次情不自禁。」
紀澄直直地瞪著沈徹,這人臉皮到底得有多厚,才能把這麼無恥的話以這樣平淡無奇的聲調說出來?
不過大丈夫就該能屈能伸,紀澄將手重新擱到小几上,但還是忍不住諷刺道:「當初你之所以學岐黃之術,是不是就是為了可以隨時對姑娘家動手動腳找藉口?」
沈徹將手指搭在紀澄的脈搏上,向紀澄傾了傾身:「不喜歡我動手動腳?所以要動嘴?」
像紀澄這樣的小姑娘想跟沈徹比無恥,那絕對只有輸的份兒。「動嘴」兩個字從沈徹的嘴裡說出來,立即就有了不一樣的意味。
三好居內令紀澄恨不能就此失憶的畫面再次浮現,紀澄本就是初經人事,哪裡容得下沈徹,所以沈徹少不得要盡心伺候她。紀澄心裡暗恨,這人就不嫌髒嗎?
紀澄的臉迅速緋紅,粉色暈染到了她的脖子上乃至綿延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