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111,救人的黃飛鴻
111,
荒原上終於響起了槍聲。
兔子急了都咬人,更何況是人。
某位被逼急了的居民終於想起自己手裡還有槍,雖然他並沒有命中什麼人,而且也很快死在了搜索連的槍下,但突兀的槍聲還是讓騎兵隊長反應了過來。
等隊長把搜索連的騎兵重新集結到身邊時, 仙人掌清泉的荒原上已經是一片哀嚎。
奔著打砸搶去的隊伍免不了會造成一些傷亡,只是沒想到這一次的傷亡會降臨在自己的身上,特別是當他們面對的不是因為法律而束手束腳的警察,而是蠻不講理的軍隊時,這個傷亡就更大了。
七死,十四傷, 還有八人失蹤。
這就是騎兵隊長在天黑之前,給貝克特上校帶回來的消息,此外還有院子裡兩具冰冷的屍體。
一具是傳令兵的, 貝克特上校親自下令槍斃了他。
如果上校早一點知道整座軍營豐盛的早餐是怎麼來的,他絕不會輕易派出一半人手,滿世界的去探查羅賓森少尉的消息。
前腳敲詐勒索剛走,後腳又來打探消息,給誰也接受不了。因此不單是搜索連這邊爆發了衝突,其他方向出去的人馬或多或少也遇到了一些阻礙。
另一具是一名年輕的搜索連騎兵。
因為是選拔出來的軍中精銳,表現優秀,貝克特上校甚至還記得他的名字。他騎的戰馬圍著一堆風滾草打轉,久久不願離去,騎兵們才在草下面的土坑裡找到他。
身中十一刀,刀刀致命,每一刀都捅的很深,更過分的是兇手還在他臉上橫著拉了一刀,擺明了就是挑釁。而且兇手還不是一個人,屍體的嘴巴和手腳部位,都有被人強力控制留下的痕跡,這說明他是被幾人摁住以後, 親眼看著自己被捅死的。
屍體身上的衣服,武器都被人帶走了,只有死者那把殺死自己的鮑伊獵刀還留在屍體的身上。拿著這把獵刀,站在屍體旁的貝克特上校久久不語。
「上校,請再給我們一天的時間,我一定會把羅賓森少尉給你帶回來,我保證!」
「你保證不了的。」貝克特上校攔住想要開口的騎兵隊長: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你不覺得,從昨晚到今天的事情,發生的有些過於緊湊或是巧合了嗎?」
貝克特上校把獵刀放回到桌上,讓人把屍體抬下去好好安葬,領著著騎兵隊長回到了辦公室。先給騎兵隊長上了一杯咖啡,等到侍從離開後,貝克特上校才端起琺瑯瓷的咖啡杯,慢慢攪動起來。
「我的弟弟是個蠢貨和廢物沒錯,但他不是一個瘋子,也許他會被人慫恿或利用,但他做不出這麼漂亮的事情。他和他的那些人手,都應該被人控制, 甚至已經全都死了。」
貝克特安撫住想要吃驚的隊長, 繼續說道:
「有人穿著咱們的衣服炸了犰狳鎮的銀行,卻沒有搶走一分錢,但正是這聲巨響,引起了你和犰狳鎮那幫刁民的衝突。時間,地點,人物,多麼的巧妙,就像是一場設計好的舞台劇。」
「舞台劇?是誰在設計?」
「你該問問你自己,如果沒有跟那幫刁民相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華工營!」
騎兵隊長不是傻子,略微思索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是那幫黃皮猴子!要是我們沒有遇上,那幫刁民就會闖進華工營,搶銀行是假,保護華工營才是真!我現在就把他們抓回來。」
騎兵隊長放下咖啡,起身就要出門。
「冷靜,我的隊長。把他們抓回來關哪裡?統統殺掉嗎?」
貝克特上校攔下騎兵隊長,也順手將咖啡也放到了辦公桌上:
「請你好好想想我的問題,我問的是,如果你們沒有相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衝進華工營,殺人,放火,搶劫之類的吧,」騎兵隊長有些納悶:「他們以前就這這麼幹的。」
「沒錯,他們一直都是這麼幹的,還可能會把整個華工營都翻轉過來。那這個時候,遠在犰狳鎮的一場爆炸會不會讓這些刁民停下腳步?」
「不會。」
「是的,不會。這場爆炸除了抹黑我們之外,只會讓那幫刁民更憤怒,加快他們動手的速度。」
「那?」
「有人著急了。」
上校拿起咖啡,再次攪動起來。
「從昨晚開始,事情一件接一件的發生,非常的緊湊,也非常的著急,著急就會犯錯,犰狳鎮銀行門口的這一炸就是一個錯誤。」
「有人想知道華工營的秘密!」
騎兵隊長終於反應過來,貝克特上校點點頭:
「華工營一直掌握在我們手裡,有嫌疑都被抓了起來,雖然我們的手腳是很乾淨,可時間一長,難免會引起別人的好奇。」
「會不會是外來華國人,前一陣子咱們抓了不少。」
「哼哼,不會是他們的。」貝克特上校放下杯子,一陣冷笑:
「不是我瞧不起他們,是在我們強大的實力面前,不管是他們的國家,還是他們自己,這些清克一直都是跪著的,從來沒有站起來過。」
「對待自己的同胞,他們或許會變的兇狠或殘忍,可面對我們,他們只會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乞求可以繼續生存。就算是打探消息,他們也只會像老鼠一樣,順著牆角偷偷摸摸的跑進來,一隻接著一隻的被咱們一腳踩住。」
「他們沒有這個膽子,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
「今天我在華工營好像見到了陌生人。」騎兵隊長還是有點不放心。
「這事我知道,已經查過了,關係清白,是華工營那個巫醫的親戚,也是一個巫醫。」說到這,貝克特上校嘴角一挑,好像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你敢想像嗎,居然有人會找那個新來的巫醫去醫治。還有一件事,你知道那些失蹤的刁民都去哪了嗎?」
「沒錯,都讓那個新來的巫醫給救走了。真有意思,你能想像那些刁民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被一個腦袋後面長著尾巴的巫醫往嘴裡灌毒藥的表情嗎?」
貝克特上校笑了,但騎兵隊長並沒有笑。
「他們本來就不該醒來。上校,如果不是這些黃皮猴子,那這個人會是誰呢?」
「是啊,能悄無聲息的控制住我們五十名精銳士兵,能讓警長甘心受辱閉門不出,能鼓動起犰狳鎮的那幫刁民,還對我們華工營秘密很感興趣!這個人,還能是誰呢?」
陰笑著,貝克特上校把咖啡一飲而盡。
另一邊,頂著一盞提燈忙碌了一天的黃飛鴻終於歇了下來。
騎兵隊長把能走的傷者驅趕回了犰狳鎮,把死者就地掩埋,對於這些受傷嚴重,半死不活的傷者則是拋棄在原地,讓他們在呻吟中等待自己的死亡。
額頭上傷口剛包好的黃飛鴻還是沒忍住內心的煎熬,不顧漢叔的阻攔,把人救回了華工營地的寶芝林當中。好在這八位傷勢雖重,卻都是骨斷筋折的外傷,黃飛鴻又經驗豐富,硬是在徒弟林蘇的協助下把這八條命從鬼門關里拽了出來。
因為還有別的病人在照顧,黃飛鴻把自己的三個大帳篷搭在了營地的外面。安排好林蘇在寶芝林照顧,他返回時的腳步都累的有些虛浮,直到走到帳篷門口,他才踢開帳篷的帘子,竄了進去。
帳篷里,本應會在門口守著鬼腳七被人用槍頂住,就連十三姨的身旁,同樣也有槍口指著。一個胸口和臉部包裹著白布的病人躺在中央的擔架上,戴平安正蹲在旁邊,拿著一柄鋒利的匕首在對方的身上上下比劃著名,似乎在尋找下刀的方位。
「你怎麼來了。」黃飛鴻沒有放下戒備。
「別擔心,我來只是為了看看病人的情況。」戴平安嘴上說的輕鬆,但手裡的匕首並沒有放下:
「聽說黃師傅的病人情況惡化,必須到了寶芝林才有足夠藥物醫治,為此我很是擔心啊。不管怎麼說,病人是我託付給您的,作為他們的夥伴,我關心他們,當然要過來看看,只不過——」
「這個病人我不認識,反到是他身上傷口我挺眼熟。」
「您不惜冒著這麼大的風險,把一個活口送到布商堡軍營的眼皮子底下,黃師傅,請問,您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傷口發炎了,我們車上的藥不夠……」
「所以你為了救他,就可以那我的性命來冒險?黃師傅,誰允許你這麼做的?」
「戴先生,你來了。」
亞瑟·摩根拉開帘子走了進來,戴平安笑了。
「呵呵,果然是你。」
其實戴平安早就猜到了。沒有他的允許,別說是病人傷勢惡化,就是當場死在那,守著麥克法蘭牧場的哈維爾也不可能會讓黃飛鴻離開。而能改變這一點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同樣在黃飛鴻身邊治病的亞瑟·摩根。
「氣色不錯嘛,」戴平安把匕首交到左手,笑著用英文問道:「感覺身體好一點了?」
「吃了幾天藥,還會咳嗽,但輕鬆很多。」
「瑪麗小姐呢,她怎麼樣?」
「她也好了很多,不怎麼發燒了。」
「看來戴平安還真沒找錯人,黃師傅的醫術還真是高超,簡直是華佗在世,妙手回春啊。」
「是的,黃先生的醫術確實高明。他的黑色藥湯是很難喝,但喝下去之後……」
興致勃勃的亞瑟突然發現對面的戴平安臉上雖然笑著,眼睛裡卻沒有一絲笑意。
「黃師傅確實高明,他能治好你的病,還幫救了你的瑪麗,所以,作為回報,你就可以幫著他,拿著幫派里其他人的生命冒風險?」
「既然這樣,那會不會有一天你也可以為此出賣幫派里的其他人,比如說,達奇·范德林?」
一句話說完,亞瑟的臉色白的不能再白。
因為機緣巧合,一開始戴平安和亞瑟彼此間的交情並不深,還不如哈維爾或是比爾更為相熟,後來更是產生過兩次分歧。
第一次是因為二十萬巨款的彼此試探,財帛動人心,好在最後大家可以相互理解。
第二次是在進入西伊莉莎白南部之前的那個晚上,雖然第二天兩人都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但內心的分歧已然無法彌合。
這是第三次。
戴平安並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亞瑟:
「摩根先生,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請你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不管是善良或是仁慈,你都好像沒資格擁有吧。」
「是我求他幫忙的,與他無關。」察覺到不對,黃飛鴻又站了出來。
「當然你求他的,不然他怎麼會幫忙醫治一個快死的敵人。」戴平安換回了中文,一指躺在中央,昏迷不醒的法蘭上士:
「我就不明白了,黃師傅,您為什麼總要這樣善心大發,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救完一個又一個,現在還要救八個,請問你有什麼資格?」
「我是個醫生。」
「我不是問你治病的資格,我問的是你救人的資格!」
戴平安拔出二十響,槍口頂在了黃飛鴻額頭的傷口上:
「你在我的槍口下,你的女人,你的徒弟,也在我的槍口下,只要我手指輕輕一動,就能一槍打死你。你連喘口氣,甚至活下去的資格都需要我給你,你還有什麼資格去救人!」
「你是有槍,但你不會開的。」
「但他們會!」
「白天來的那些人他們都會!犰狳鎮的那幫農民手裡有槍,布商堡的軍隊手裡也有槍,他們每個人的手裡都有槍,而且都會毫不客氣的在你腦袋上開一槍!」
「你不會真以為就憑你一個人,帶上你的徒弟還有一個快死的老傢伙站在路上,就能攔住他們,你妄想!」
「那些人可是你招惹來的。」
黃飛鴻淡淡的說道。
「那又如何!」
戴平安停了一下。
「就算沒有我,他們也會來的!他們以前就這麼幹過,以後也還會這麼幹,不管是農夫,警察還是軍隊,只要他們手裡有槍就可以這麼幹!」
「告訴你,黃飛鴻,就算你大發慈悲救了他們,等他們的傷好了,他們還是會拿著槍殺回來的。你所謂的良心,仁義,還有善良,在這個世道一分錢都不值!」
握槍的手指不由得加重了力度,一縷鮮血從槍口頂著的紗布下頭滲出來,沿著黃飛鴻的鬢角流了下來。
「我不這麼認為。」
黃飛鴻的語氣還跟之前一樣,這時候戴平安才發現,一隻黑洞洞的槍口不知何時已經指向自己的腦袋。
是亞瑟·摩根。
亞瑟·摩根有兩支槍,一支指向戴平安,一支指向段天雷。段天雷也有兩把槍,一把指著鬼腳七,一把指著亞瑟。亞瑟身後還頂著一支槍,是守在門口的王大力,王大力的另一隻槍頂著黃飛鴻。
每個人的槍口都有目標,只有比爾一把槍指著十三姨,另一把槍左右比劃著名,不知該指向誰。
「呵呵,很好,真的非常好。」
笑聲中,戴平安放下了二十響,除了段天雷和比爾,其他人也把武器收了起來,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剛才。
「想不到你們之間發展的這麼快,關係變得這麼好,還真是恭喜黃師傅了,希望您剩下那八個病人,都能像摩根先生這樣知恩圖報!」
說著話,左手裡的匕首向著地上的傷者捅過去:
「但他不行!」
鋒利的刃尖已經捅進身體,但還沒扎進去的部分被人緊緊的攥在手裡。
戴平安鬆開了手,鋒利的匕首也到了黃飛鴻的左手手中。
「飛鴻!」
「師父!」
十三姨不顧槍口的威脅沖了過來,鬼腳七卻被段天雷死死的壓著,只能幹叫喚。
當匕首從手裡扯下來扔到地上的時候,血還是涌了出來,好在黃飛鴻本身就是大夫,流血很快被止住,傷口也包裹起來。
「黃飛鴻,我看你是瘋了!」
「抱歉,身為一個大夫,我不能看著我的病人在我眼前被殺。」
「你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少君說他叫法蘭,他醒來的時候說過。」
「法——」
戴平安被氣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布商堡的軍營就在我們頭頂,布商堡的士兵卻在你這躺著,只要有人看見他的臉,你和我就都完了,我不能冒這個險!」
「我已經在他的臉上包了紗布。」
「我捅的是他的心臟,你包他的臉,有個屁用……我跟你再說一遍,黃飛鴻,只要他醒過來喊一聲或是被人看到,不光你們活不了,這整個華工營地的人也都得跟著一起死!」
「你是不是想要所有人因為你救了這一個而都跟著一起陪葬!」
「這個結果你敢承擔!」
這下黃飛鴻不說話了。
「少君小姐,麻煩您把我的話翻譯一遍,好讓旁邊那個蠢貨這個病人到底有多危險!」
聽不懂話的亞瑟看情況不對,又有了拔槍的意圖,但戴平安現在不想和亞瑟多說一句話。
十三姨當然也沒有翻譯,她惡狠狠的瞪著戴平安,反倒是別人說了話。
「我已經醒了。」
說話的是法蘭上士,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掙開了眼睛,說的還是中文。
他掙扎著從擔架上探出手去,抓住了地上的匕首,然後眼睛看向戴平安,而戴平安腳下偷偷用著力,只要對方有任何想喊叫的跡象,就會一腳踢斷他的脖子。
「是你殺的我?」
「對,用的還就是這把匕首。」
隔著紗布,戴平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見他又轉了轉眼睛,看了看黃飛鴻:
「我記得,是他們救了我。」
「沒錯,但他們現在因為救了你,可能會死。」
「我已經聽到了,」
法蘭上士的眼睛轉了一圈,留戀的看著眼前的世界:
「可我還不想死,我想活著。」
「我就知道,」戴平安嘆了一口氣:
「沒關係,我們可以幫你。」
「不用了。」
說著話,法蘭上士將匕首斜搭在自己臉上,使勁一拉!
包裹著的白色紗布像曇花綻放般盛開,緊跟著就是紅色的血液,法蘭上士接著又是一下,兩下,三下……
黃飛鴻想上前制止,卻被戴平安緊緊的攔住。在眾人的注視下,半張擔架很快被血液染紅,直到臉上沒有下刀的位置,法蘭上士才終於停下。
「夠了嗎?」
「夠了,你好好活下去吧。」戴平安鬆開黃飛鴻,頓了頓:
「記得找我報仇,我等著你。」
「不會了,法蘭已經死在你的手上,不會有人找你報仇的。」
法蘭上士鬆開手,任由匕首掉回地上,他兩眼留戀的盯著上方的世界,直到整個腦袋被黃飛鴻他們用紗布包裹成一個圓球,只留下透氣的鼻孔和嘴巴。
「浪費我的時間。」
揭開帘子,戴平安轉身就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