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念簽約的經紀公司,綜合實力並不算強，資源和運營團隊都非常拉胯。卻因為『廣撒網多撈魚』的經營方式，旗下藝人數量穩居業內前三。
藝人數量多,負責運作藝人的經紀團隊自然更多，公司總部規模挺宏大,辦公樓足足有二十好幾層。
辦公大樓外牆掛著大大的logo和宣傳標語：為你造夢的地方。
當年，天真單純的裴如念，就因為輕信了所謂的『為你造夢』，才被破公司忽悠簽約,白白蹉跎五年時光。
而今回過頭,重新審視公司的標語，才明白魯迅先生說得話是真理。
——可不就字字句句寫滿了吃人嗎？
造什麼夢啊,為你毀夢才對吧！
外牆最頂端有個巨大的宣傳屏,每天運作18個小時,大部分時間會循環播放旗下當紅藝人的安利視頻。
其目的有兩個,第一是為自家藝人提供排面,二是招商引資,向大眾傳達『來我們公司你也會變成大明星』之類的訊息。誘惑更多像裴如念一樣傻白甜藝人，過來跟公司簽約。
記得前幾個月,裴如念來公司參加年中活動時,大屏幕循環播放的主角，是公司今年力推那幾個選秀藝人。
近兩年,選秀市場回春，成為圈內最快躥紅的渠道之一，各大公司都會塞幾個藝人參加選秀。要是運氣好，一夜爆紅，能省去許多強捧的成本。
曾經,郭昕也建議裴如念參加選秀。就算唱跳不怎麼樣，憑藉老天爺賞飯吃的名媛臉，八成能混個出道位。
「不不不不！我不行！」慫包裴如念果斷拒絕。
她自認為沒有成為愛豆的天賦，心理承受能力還差，拗不過選秀綜藝的強壓。
而且——
自己談過戀愛，對於愛豆來說，算是妥妥的黑料。
萬一別人pick她，豈不是要塌房？
身懷『黑料』的裴如念不忍心禍害選秀粉絲，果斷放棄選秀這條捷徑，搞得郭昕天天吐槽。
「你看公司力推的那幾個，條件都不如你，現在劍指出道位呢。如果你參加，有可能劍指C位。」
而今，劍指出道位那幾個由於自身競爭力太差，糊得悄無聲息。公司砸進去的錢沒回本，氣得換掉他們幾個的宣傳位。
裴如念仰起臉，發現辦公大樓外屏，循環播放一段熟悉的宣傳視頻。
屏幕中熟悉的臉，嚇得她倒抽一口涼氣。
「等等，公司搞什麼啊？」裴如念瞪大眼睛，表情十分詫異。
自己都快解約了，公司為什麼要替《模擬婚姻》宣傳？
難道領導改行做慈善了？
「咦，我沒告訴你嗎？」郭昕指著外屏，輕描淡寫告訴她，「從上個月開始，公司每天都在宣傳《模擬婚姻》。」
「他們終於瘋了？」替即將跑路的藝人宣傳綜藝，怎麼想都不正常。
「沒瘋，資本家比你想的精明多了。」周思憶打了個響指，一語道破天機，「蹭你熱度呢。」
「對啊。」郭昕用力點頭，「你也知道，咱們公司強捧的藝人壓根沒紅過，所以你現在是全公司熱度最高的藝人。當初人的時候，他們對《模擬婚姻》不太上心，但本質上這檔綜藝算是公司的資源，大屏宣傳也算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
裴如念眨巴眨巴眼睛，好奇追問，「是什麼啊？」
「播放《模擬婚姻》宣傳片，可以帶卿可言出鏡啊，大頂流的熱度傻子都想蹭。」郭昕舉起雙手，比了個相框，「你看，卿可言的視頻出現在公司外屏，仿佛他為公司代言，可以忽悠到更多人。」
裴如念搖搖頭，「太假了，有人相信嗎？」
「其實稍微懂點行情的都不信，萬一呢？世界上總有你這種傻白甜。」郭昕聳聳肩，「就算他們知道卿可言不是公司旗下的藝人，但看到視頻也可以營造『簽約就能跟卿可言合作』的假象，虛假繁榮唄。」
「真夠虛假。」周思憶默默下巴，興致盅然地評價道，「這就是你們娛樂圈嗎？愛了愛了。」
郭昕順勢問，「你也想進入娛樂圈嗎？」
「想啊。」周思憶愉悅地回答。
「呃…」裴如念害怕周思憶亂說話，連忙攔住她，強行轉移話題，「我們別磨蹭，快進去吧。」
「哦哦，等會該下班了。」
裴如念來商量解約的事，特意帶來當初簽約的原件。
她進入公司，跟負責登記和聯繫領導的前台說明情況。
前台小姐姐頭也沒抬，讓她直接去人事部辦理解約。
「謝謝。」裴如念沒想到過程出奇順利，拿著合同準備去找人事部。
才走出幾步，迎面過來一位員工，看到她大叫一聲，「裴如念！」
前台小姐姐打了個激靈，朝她看過來，發現真的是領導反覆提起的裴如念。
近些天，公司為了裴如念忙瘋了，領導三天兩頭髮脾氣，害得大家整天加班。
久而久之，員工們潛意識認為：裴如念是個手眼通天面目可憎的惡毒女人。
剛才裴如念客客氣氣說話，語調特別溫柔。前台小姐姐正犯困呢，壓根沒把她跟攪得全公司翻天覆地的罪魁禍首攪在一起。
「對，是我。」裴如念打量對方，小心翼翼問，「有什麼事嗎？」
「領導等你好幾天，你終於來了。」那位員工指指樓上，「姜董說，讓你來公司直接去他辦公室談合約。」
「咦？」簽約至今沒有跟大老闆說過話的裴如念，慫噠噠小聲嘀咕，「但是剛才那位小姐姐讓我去人事部辦解約…」
「抱歉抱歉，剛才是我的疏忽！」前台小姐姐連忙過來滑跪，「姜董確實交代過，讓你去他辦公室。」
「去就去唄。」周思憶推了下眼鏡，囂張地說，「你不跟大老闆面談，顯得我來一趟很沒有必要。」
「念念，放棄掙扎吧。」郭昕拍拍她肩膀，嘆了口氣，「你想也知道，哪有那麼順利。」
「好吧，謝謝你。」裴如念長長嘆息，認命的踏上通往審判的電梯。
她走出老遠，後面兩位員工還在議論。
「你怎麼讓裴如念直接辦解約？老闆知道肯定跟你沒完！」
「我不知道是她啊，本人長得好漂亮，聲音也好聽。」
「對啊，難怪她會紅，老闆千方百計想留住她…」
幾分鐘後，電梯停在二十層。
『叮咚——』
電梯門打開。
裴如念捂住胸口，感覺心臟跳得有些快。
她從小嬌生慣養，身邊人都寵著她。之前雖然被公司打壓防爆，卻沒有看過大老闆的臉色。
別說臉色，她連看到大老闆臉的機會都很少。
誰能想到，第一次面對面談話，居然是為了解約。
「我有點害怕…」裴如念緊張兮兮說。
「怕什麼？」周思憶只覺得莫名其妙。
小破公司的董事長而已，能有裴淑禮女士恐怖嗎？饒是周思憶被社會毒打將近十年，內心對懼怕的定義，仍舊是自家親媽。
裴如念認真舉了個例子，「就像是高中的時候，被老師叫到黑板上答題。」
「噗嗤——」周思憶本來不想嘲笑妹妹，結果他笑得很大聲。
傻白甜小妹果然被保護太好，提起恐懼，只能想到這種小場面。
郭昕也覺得自家藝人太尷尬，腳趾瘋狂抓地，差點摳出三室兩廳。
結果，慫成一團的裴如念，被親哥和閨蜜推推搡搡，強行進入姜董辦公室。
推開門，她聞到一股煙味，下意識後退半步。
裴如念比較嬌慣，丁點菸味都聞不得。高中時候，周思憶偷偷抽菸，結果嗆得裴如念瘋狂咳嗽，還被父母輪番教訓一通，徹底戒掉尼古丁。
注意到親妹妹的表情，周思憶吊兒郎當走進辦公室，徑直繞到辦公桌後面拉開窗戶，還打開空調的排氣模式。
穩穩坐在辦公桌後、端著領導架子的姜董嚇了一跳，氣急敗壞質問他是誰。
「我是你爹。」周思憶隔著墨鏡，白了他一眼，「跟別人談判要拿出最起碼的尊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讓我看臉色，我讓你跪下喊爸爸。」
他氣勢足夠囂張，頗有中學時代日天日地的校霸姿態，唬得姜董一愣一愣。
裴如念跟哥哥年歲相差不大，從小就讀同一所學校，只隔兩個年級。
所以他很清楚，外人眼中沉穩謙恭的頂配富二代小周總，讀書時真的當過校霸。
中學時期，學校有個男同學對裴如念表白，被拒絕以後惱羞成怒，揚言要『辦了她』。周思憶得知此事，直接把對方打到住院。
裴家父母從來不是袒護兒女的性格，接到學校通知，裴淑禮沉著臉讓兒子道歉，還容忍對面家長一再奚落，說什麼富二代就這種素質。
裴如念不想讓媽媽和哥哥受委屈，紅著眼睛講述事情經過。裴淑禮搞清楚事情始末，直接一紙律師函送給對方，逼得男生從學校退學。
從此，小周總在學校落實了『校霸』的名號，還招攬小弟無數，著實風光了兩年。
姜董被周思憶的校霸氣場唬住，磕磕巴巴讓他滾。
「行啊。」周思憶流里流氣說，「辦好解約手續，我們立刻走。」
「解什麼約？不可能！」姜董氣急敗壞地說，「裴如念合約期內，不通知公司，私自接通告，我們拒絕解約。」
「你確定？」
「當然，沒得商量！」姜董望著門外的裴如念，企圖用五年前的說辭糊弄她，「我勸你認清楚現實。咱們公司家大業大，規模是業界數一數二的。你要是續約，合同…」
「閉嘴吧你。」周思憶聽不下去，「什麼破公司，還好意思吹逼。」
「哈哈哈哈！」郭昕不給面子笑出聲。
裴如念勉強維持住表面端莊，憋笑非常辛苦。
「抱歉，我沒有續約的打算。」裴如念再次向姜董確認，「我真的不能按照正常流程解約嗎？」
「不行，想都別想！」姜董大聲說。
「OK，私下協調失敗。」周思憶轉過頭，「錄好了？」
裴如念拿出錄音筆，乖順地點點頭。
「那你先走，把門帶上。」
「好。」裴如念難以忍受煙味，溜得比兔子還快。
辦公室門關上，周思憶摘掉墨鏡，居高臨下睥睨他。
姜董看清楚他模樣，終於認出商界舉足輕重的富二代，倏爾露出驚恐的表情。
「剛才沒騙你，我真的是你爸爸。」周思憶蹭了下唇，輕佻地說，「我給這個小破公司留了那麼多退路，你們不走，那就只能走黃泉路了。」
他轉過身揮揮手，語調相當愉快，「準備好違約金吧，法庭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