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鶴依

  城樓上,氣氛壓抑而詭異。

  詩蝶身中一掌,嬌軀落到了幾十丈外。

  誰能想得到,在這樣的時期,推出這一掌的人,會是同樣身為御獸門的一員。

  司徒鴻途自己也傻了,只是和之前那種被龍皇威壓震懾後的失神不同。

  這……根本不是他的本意……

  安娜花容失色,急忙朝著詩蝶撲去。

  詩蝶是在她眼前中的這一掌,詩蝶天階一層的修為,而這一記掌印,是天階三層之威。

  天階三層出手,落在天階一層身上,會是什麼結果不用想也知道。

  而同一時間,司徒鴻途也抬手將陣法重新關閉。

  「詩蝶!」安娜一個箭步就來到詩蝶跟前,將詩蝶扶起來。

  司徒鴻途修為比她高了兩個層次,僅此一掌,已經能夠致命。

  詩蝶有些慌張,但本人好像沒受什麼傷。

  「你怎麼樣?」安娜急促的問。

  「我……我沒事。」詩蝶從地上爬起來,輕輕捂著肩膀。

  在破開的袖口下,是一層軟甲泛著光輝。

  安娜心神稍定,這才想起來詩蝶穿著九品的天靈甲,有這層軟甲護身,尋常的攻擊傷不了她分毫。

  「司徒鴻途!」安娜怒火橫生。

  「不是……安娜大人,不是的……我……」

  「你還有什麼要狡辯的!」安娜震怒。

  搶奪陣法的控制玉佩,出手襲擊詩蝶,任何一樣,都足夠理由將他就地斬殺。

  「不是的,大人你聽我解釋……我一時慌神,我昏了頭腦……我……」

  之前本來就心神動盪,受到幻天威壓的影響,他神志本來就處於混亂之中。剛剛出手,完全是無心之過。

  要是他還清醒,哪可能做下這等事。

  對詩蝶出手,那他在葉凌宇面前豈有活路?

  悔不當初,可悔之無用。

  「司徒鴻途,把玉佩還回來!」安娜厲喝。

  司徒鴻途手中顫抖,正有把玉佩遞出去的心。

  噌的一聲錚鳴,安娜手中一把長劍出鞘,劍尖直指司徒鴻途的面龐。哪怕隔著不短的距離,劍意也迎面而來。

  司徒鴻途剛剛還想要伸出去的手稍稍往回一收,一顆心沉入谷底。

  他能感覺到安娜此刻的殺意,也知道萬事休矣。

  能夠在御獸門博取葉凌宇信任,他靠的是裝瘋賣傻。平日裝作笨拙,可不代表不知道安娜在時刻提防他。如今自己做下這等昏頭之事,就再不可能挽回了。他對詩蝶出手這件事,就算安娜放過他,葉凌宇也不會饒了他。

  「安娜大人……萬萬不可開陣,大陣岌岌可危,您難道要為了那兩人,不顧滿城人的生死?」

  「司徒鴻途,休要再胡言亂語,玉佩給我!」

  司徒鴻途滿嘴苦澀勝過吃黃連,牙冠輕輕咬緊。

  事已至此,辯解無用。帶著苦笑徐徐走到城邊。

  「安娜大人,我真非有意……」

  「你有意無意之後再論,玉佩給我!」

  「安娜大人……」

  「廢話少說!」

  淺淺的嗤笑從司徒鴻途的嘴裡吐出來,祈求的聲音逐漸冷硬「如此說來,我說得再多也無用了?恐怕在門主歸來之後,也不會再留我這條命了吧。」

  他有些苦澀的冷笑,一隻手探出城牆以外,「砰」的一聲,掌中玉佩化為碎片,一點點的落入下方。

  從詩蝶手上搶來的玉佩,就這麼被他捏得粉碎。冷風拂過,刮過他那張逐漸陰森的臉。

  「司徒鴻途!」震天的怒吼是從城外響起的。

  城上發生的一切都被鶴崑崙看在眼裡,怒吼充斥著絕望。他雙手抓著頭髮,無聲的咆哮,在即將破碎的八品陣法中一點點的跪倒。面龐仰天,兩行濁淚從眼角淌下。

  只是那樣的嘶喊,是那麼無力。

  司徒鴻途看了安娜一眼,突然扭頭朝著城內衝去。

  「攔住他!」安娜大喊。

  周圍弟子紛紛抽出武器上前,可是這些弟子誰又能擋住司徒鴻途天階三層之力。

  司徒鴻途面露猙獰,一掌朝前轟出,掌力落下,五六名弟子身軀被勁氣壓碎。

  已經手染鮮血,司徒鴻途面目更加瘋狂。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從他對詩蝶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可笑他在御獸門兢兢業業這麼多年,卻有朝一日被逼到這樣的地步。

  一步走錯,滿盤皆輸,所有的努力頃刻都化為泡影。

  要說後悔,他心裡哪能不後悔。可是留下只能被殺,就唯有一條路走到黑了。

  安娜的劍鋒已經追到他身後,司徒鴻途反手一掌轟來。安娜劍勢一收,挑出一朵劍花化為防禦,被那道勁氣給震得連連後退。

  她的武器也是詩蝶煉製的,能夠一定程度抹平她和司徒鴻途修為上的差距。但就算如此也不代表她能輕易的斬殺司徒鴻途。

  司徒鴻途趁這個機會拉開了距離,遠遠的把安娜甩在身後,一頭沖向城裡,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凌亂的建築和人群里。

  安娜提劍四顧,心頭茫然。司徒鴻途突然反戈,這種緊要時刻,內憂外患同時爆發,根本就是雪上加霜。

  城頭上,詩蝶遙望下方,目色空洞。城外的那處傳送陣上,已經被大大小小的裂縫覆蓋。每一次風暴吹過,陣法的光幕就變得更加破敗。

  「詩蝶!」安娜重新返回。已經追不上司徒鴻途了,眼下也沒有餘力再去管他。

  詩蝶什麼也沒說,原地盤膝坐下。

  轉手取出一塊玉佩,匆忙地開始煉製。

  控制陣法的玉佩她還可以煉製,只是肯定要花上一點時間。這些時間,也不知道陣法能不能撐得住。

  煉製剛剛開始沒幾息,她手中突然傳出一聲響動,玉佩整個碎成兩半。

  煉製失敗。

  煉製這樣的令牌,不是什麼難事,一般煉製這樣一塊令牌,也就片刻就能完成,甚至比返回內城一趟還要迅速。放在平時煉製,哪怕煉製百塊千塊也未必會出現失誤。

  詩蝶不做停息的取出第二塊,汗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相處這麼久,安娜知道詩蝶的定力,這種定力本該在任何時候都能安之若素。她現在這樣緊張的模樣,以前從來沒有見過。

  城外。

  陣法之中。

  鶴崑崙輕輕蹲下身,把羅依依平放在地,把懷裡的孩子放進羅依依的懷裡,自己也徐徐坐下。

  「乖女兒……」羅依依將襁褓中的孩子抱在懷裡,嘴裡輕輕哼著歌謠。

  外面毀天滅地的響聲,陣法之中,卻洋溢著三人的溫馨。

  不管外面天翻地覆,至少此刻,他們能夠平靜的簇擁在一起。

  鶴崑崙臉頰抽動,消散了愁容,然後淡淡的笑了,伸手攬著羅依依的肩膀,也輕輕哼了起來。

  陣法破裂,他也不再去管了,所有的一切,全都視而不見。

  「難聽。」羅依依說。

  「我本就不善哼歌,用不著你來教訓我。」鶴崑崙沒好氣的說。說完又接著哼,哼著哼著開始哽咽,聲音也變得顫抖嘶啞。

  「不管去哪兒,我們都能在一起,我覺得挺好。」羅依依說。

  她以前是那麼嚴厲,對任何人,甚至對待自己都嚴厲。但現在,聲音卻放得很柔,很緩。

  陣法逐漸的崩潰,上面的光芒已經快要散盡,就像水波一樣的清澈。

  隆隆聲響掩蓋了陣法里的歌聲,大地在搖晃,有一股龐大的力量由遠及近。

  鶴崑崙抬手一揮,一個金燦燦的透明大鐘出現在手中,隨手一拋,大鐘迎風而長,厚重敦實。他再一揮手,一個淡紅色的錐形之物被拋了出去。

  兩樣東西就是兩件六品的防禦靈器,大鐘化為一片金芒覆蓋在陣法外,而錐形之物也化為一個三面之錐覆蓋在最外圍。

  兩件六品靈器,加上即將破碎的八品陣法,就算如此,怕也擋不住下一次餘波了吧。

  鶴崑崙和羅依依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把自己身上還剩的一件七品軟甲脫下來,通通套在懷裡女嬰的身上。

  整整四件七品軟甲,將女嬰包裹得嚴嚴實實。

  「你說……我們叫她什麼名字?」鶴崑崙問。

  羅依依莞爾一笑「鶴依,我的乖女兒……就叫鶴依。」

  伸手輕輕一托,一粒散發著陣陣藥香的丹藥出現在手中。

  這是曾經詩蝶親手煉製的……傳言甚至擁有起死回生效果的九品丹藥——回天丹。

  羅依依將丹藥輕輕放入鶴依的口中,然後將她牢牢的抱進懷裡。

  「好,就叫鶴依。」鶴崑崙張開雙臂,將她們兩人同時抱住。

  鶴崑崙的鶴,羅依依的依,兩個名字各取一字,就像是兩條生命的延續。

  兩具身體將那渺小的身體包裹在中央,像是陷入一場永恆。

  城樓上,詩蝶額頭冷汗不斷。

  快一點,再快一點,她心裡不斷的告誡自己。

  那種不好的感覺越來越近,越來越讓她不安。

  哪怕她煉製這塊令牌的速度已經比平時還要更快,她依舊覺得這樣的時間漫長無比。

  某一刻,她雙眼突然張開,手中令牌煉製就緒。沒有任何的等待,第一時間撲倒城牆邊。

  手中玉佩上還泛著一層光輝,可是在她眼前。巨大的浪潮從遠處推碾而過,遠處的陣法所在,就如汪洋中的小舟,轉眼被接天的狂潮給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