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疑是高橋啟介的理念,慘遭粉碎和重建次數最多的一晚。
自己身為redsuns的第二把交椅,先是被一個高中生用車技碾壓得毫無反抗餘地。
接著坐在對手的副駕上,親眼目睹了明顯跟他不是一個水準的完美漂移。
還沒等他從這一連串打擊里緩過氣,就聽到一向無所不能的大哥親口說出輸得心服口服的話。
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這種就連上職業賽場也不可能差的強悍車技……竟然……竟然是送豆腐送出來的!
憋了一晚上的高橋啟介,第二天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竄到大哥的房間裡,一臉不可思議地問:「他竟然理直氣壯地說出『無證駕駛當然要躲警察』的話!」
這要是能理解得來就有鬼了!
「啟介,」高橋涼介溫和地看著一臉狂躁的弟弟:「嚴格意義來說,拓海說得並沒有錯。」
高橋啟介一噎。
痴迷山道的車手心照不宣的是,就算是所謂連寂寂無名之輩也能靠技術出頭的山路賽,也完全稱不上有什麼公平可言。
車子,改裝,燃油,輪胎……就沒有一項不是燒錢的。
高橋兄弟身後是財力雄厚的高橋醫院,供應他們兩人賽車上的娛樂當然是綽綽有餘。在redsuns車隊裡,甚至常年有兩輛one box作為後勤供應,裡面裝著適用於各種路面和天氣的輪胎,隨侍可以幫fc和fd替換。
但對於大多數白天需要辛苦打工,只有晚上才能擠出時間跑跑山路,苦中作樂地幻想著哪天能一飛沖天躋身職業圈的普通人來說,常常窘迫得連油錢都得從每天的飯錢里省。
那種連換個輪胎都要進行小額貸款,大的改裝不存個三四年的錢不敢妄想的情況,在山路車手圈裡比比皆是。
「我當然知道這些。」高橋啟介作為前暴走族,當然不是連普通人生活都不清楚的白痴。他煩躁地抓了把頭髮,嘟噥著:「但他又不是雜魚。」
一個年紀輕得不可思議,就已經擁有連他跟大哥都不敵的強悍實力,甚至連性格上都沒什麼可挑剔地方的對手……那些普通玩鬧性質的車手怎麼配跟他相提並論?
想到整天為生活碌碌奔走、不起眼的人群里,竟然有本該閃閃發光的藤原拓海在,他渾身都感到不自在。🐼♡ ❻9şĤǗX.ⓒόⓂ 🍮♪
高橋涼介淡淡地說:「啟介你為什麼不想,送貨或許只是他眾多練車理由中的一個呢?」
不論是否存在具體目的,要想磨鍊技術的最好方法,就是更多地在遠離交通混雜時段的山路上駕駛。
送豆腐這個聽起來顯得荒唐的理由,也只是順帶。
高橋啟介遲疑著點了點頭,姑且認可了這個理由,表情依舊沒有釋懷。
高橋涼介並沒繼續關注他的情緒,而是自己也陷入了回憶之中。
想到那個擁有神乎其技的駕駛手法,卻害羞得頻頻臉紅的年輕人,他忍不住笑了笑,篤定說:「他絕不可能一直送貨的。」
那樣耀眼奪目的天賦,註定是要受到全世界的關注、受到所有人的讚美的。
或許因為車手本人太過懵懂,而一時間得不到展現,但高橋涼介相信能在背後培養出這樣一位天才車手的某人,不可能沒有針對這點的計劃。
高橋涼介將椅子轉回面對電腦的方向,嫻熟地輸入一串指令後,屏幕中倏然彈出了昨晚那台熊貓ae86的相關參數。
跟在ae86身後跑了大半截下坡道,他自然不可能是毫無收穫的。
他如今清楚,車子本身的數據,除了在調校方面達到了奇蹟般的整體平衡、很適合在秋名山下坡路段外,性能上絕對遠遜於日新月異的新車型。
而且就算是調校上……在從啟介口中得知,那台86平時是被當做送豆腐用的貨車後,也解開了他心裡的一個疑惑。
為了保持後備箱裡易碎豆腐的穩定性,那位調校高手有意做出了一些犧牲。
對於秋名山下坡道而言,最理想的狀態,應該是讓車子處於一旦大力踩下油門、就容易陷入轉向不足的狀態才對。
這樣一來,駕駛86的車手才能在危險的下山路里更盡情地踩下油門踏板,做出極限操作。
高橋涼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端起滑鼠旁的那杯咖啡,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很快做出了決定。
如果真遇到了概率微小的那種,藤原拓海身後那人沒有長期計劃的情況……
他是不可能坐視不理的。
放任藤原拓海的天賦被拘束在群馬縣這一片小小的天地,是讓人難以容忍的暴殄天物。
就算會激怒對方,他也要多管閒事地自行安排一回,直到親手把藤原拓海推上世界的舞台。
「拓海——喂!拓海——!」
藤原文太在樓下不耐煩地喊著。
絲毫不知涼介先生與啟介先生還在談論著自己的事,本來睡得正香的藤原拓海被老爸無情吵醒。
長期送貨練出的起床習慣,讓他趕在大腦清醒過來之前,身體就已經利索地爬了起來。
「怎麼了啊。」
藤原拓海睡眼惺忪地穿上拖鞋,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往樓下慢吞吞地走去。
對於辛苦的高三生來說,周日是一周里唯一的寶貴休息日,就算睡到中午也不過分的。
尤其藤原拓海放學後要打工,打工結束後,平時還要凌晨三點多起床送貨……每到周日,他一般不睡到十一點多,是不會捨得起來的。
「還問我怎麼了?」藤原文太受宿醉的頭痛影響,語氣比平時要粗魯得多:「電話一直響,是找你的!」
「電話?哈啊。」拓海打了個哈欠,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一定是阿樹吧。」
社交圈裡就那麼可憐巴巴的幾個人,他實在想不出還會有誰在休息日會打電話找自己了。
他龜速挪到電話機旁,將被老爸放在一邊的話筒拿起,懶洋洋地問:「喂,阿樹?」
然而聽筒里傳來的,並不是他想像中的阿樹的大呼小叫。
在短暫的沉默後,一道低沉好聽的男聲清晰地傳進了藤原拓海的耳中:「是藤原拓海嗎?這裡是高橋涼介。」
藤原拓海錯愕地睜大了眼睛,瞬間清醒了:「涼介先生!」
「昨晚回到赤城後,看時間太晚了,擔心打擾到你就沒打過來。」高橋涼介溫和地說:「聽剛才的動靜,好像還是吵醒你了?抱歉。」
「沒、沒有。」
一想到自己賴床到十一點的事被涼介先生知道了,藤原拓海就感覺丟臉極了。
他站得筆直,心裡慶幸電話那頭的涼介先生看不到自己現在的緊張,拙劣地撒著謊:「我本來也快起來了。」
「是嗎?」高橋涼介輕笑一聲,繼續說:「我這次打來,其實沒有什麼要緊事,只是想正式向你表示感謝。」
感謝?
藤原拓海有些茫然:「不用的,我並沒有做什麼值得感謝的事情。」
「是你太謙虛了。」高橋涼介略帶笑意的聲音從那邊傳來:「不僅啟介想感謝你昨晚對他的指導,我也想感謝你肯答應我當時冒昧的請求,如果可以的話,今天有空出來聊一聊嗎?」
藤原拓海實在很難想像,倔強又桀驁的啟介先生是怎麼在昨晚那懨懨不快的狀況下,說出『想感謝』自己的話的。
他更容易相信,這是一向溫和有禮的涼介先生體貼地為弟弟編出來的理由。
不論信還是不信,他都不可能揭穿涼介先生的說辭。
面對這份邀約,他其實也很想答應,只是……
「實在非常抱歉,涼介先生。」藤原拓海難掩沮喪地說:「今天恐怕不行,我中午十二點就要去打工了,一直到晚上才結束。」
立花站長非常效率,在確認他將在暑假前離職後,就貼出GG召新的高中生做兼職。
據說今天早上會有十個人去面試,其中會至少留下兩個。
對新人的入職訓練,雖然肯定是池谷前輩為主,但拓海肯定也要幫忙的。
畢竟是因為自己要離職才出現的情況,他不好意思突然請假,只能忍痛拒絕涼介先生了。
「這樣嗎,太遺憾了。」高橋涼介可惜地嘆了口氣,很快又問:「今晚四點左右,能在秋名山上遇到你嗎?」
「一定會的。」送貨是一定要去的,其實如果不是因為明天還要上課,藤原拓海甚至想應下一下班就上山找他們的話:「我應該是四點上山。」
「好。」高橋涼介含笑說:「那我不耽誤你兼職了,回見。」
藤原拓海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之後才反應過來電話那頭的涼介先生根本不可能看到:「回見。」
電話掛斷後,他卻還神色恍惚地站在電話機旁,望著聽筒發呆。
事情的進展,跟十年前的真的完全不同了。
以前的他第一次拿到涼介先生的聯繫方式,還是在d計劃開始前,涼介先生有意邀請自己進隊時,才特意去加油站找的自己。
這次卻是在第一次見面後,涼介先生就主動找他要了電話號碼,而且還在第二天就打了過來。
不知道涼介先生邀請他出去聊聊,是要聊什麼?
剛在店面里忙碌完的藤原文太一進來,看到的就是自家的笨兒子面紅耳赤、望著電話機發傻的樣子。
他頓時感覺一個頭兩個大。
這傻小子,到底像了誰啊!
哪怕理智上清楚拓海心理上已經二十八歲了,藤原文太還是抑制不住手癢。
下一刻,他就用拳頭在發呆的笨蛋腦袋上敲了一下。
毫無防備的藤原拓海「啊」地慘叫一聲,捂著頭蹲下來瞪他,生氣地說:「混帳老爸,你在做什麼啊!」
藤原文太斜眼看他,慢悠悠地說:「喂,電話機有那麼好看嗎?」
光看拓海這副神遊天外,滿臉通紅的樣子……
要不是最早接電話的是他,肯定都要以為電話那頭的是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