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南書的自白

  八月末,剛剛出伏。

  午後,田間的溫度依舊熱的嚇人,知了不知藏在哪,仿佛被刺激到,瘋狂的扯著嗓子。

  田間的稻穗突然出現不和諧的動靜,驟然間一個滿身泥水的男人狼狽的從田地鑽出。

  男人一瘸一拐的爬上馬路,扶著路邊的大樹喘著粗氣,樹上的知了受到驚嚇紛紛停下嘈雜。

  「在那裡!」一道聲音響起。

  男子望去,一輛摩托車正疾馳向自己追來,上面兩個身穿警服的人興奮的看著自己。

  男子大驚,一個滾身,又鑽進了一望無際的稻田。

  警察拿出對講機開始呼叫支援:「王局,發現嫌疑人何偉,發現嫌疑人何偉!地點何家渠旁邊的稻田。」

  信息剛傳出去,對講機立馬收到王富貴的命令:「所有人向何家渠兜過去,切記不可讓何偉跑掉,另外,嫌犯有槍,必要時可以擊斃!重複,必要時可以擊斃!」

  從天上俯瞰,可以看見一道身影匍匐在田間左突右沖。

  而在他的百米開外,有一個巨大由警察形成的圓形包圍圈正在形成。

  這位河口縣曾經最大的太子爺何偉,即將走向末路。

  眼見局勢被掌控,王富貴拿著喇叭開始喊話:「何偉,你現在高舉雙手走出來,接受法律的審判,我可以保證你的生命。

  否則為了同志們的安全,我只能讓他們擊斃你!」

  何偉抿著乾裂的嘴唇,緩緩探出頭,四周的稻田已經隱隱擺動,他知道,這是那些人在匍匐前進。

  聽著越來越近的聲音,何偉直接癱倒在稻田上,看了看自己的手槍緩緩舉起抵住太陽穴。

  回望自己這一生,一幕幕充斥著罪惡。

  但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要說錯就錯在自己的姐夫太優柔寡斷,養虎成患,才讓那個女人鑽了空子。

  很快,荷槍實彈的警察衝到了何偉面前,十數道冰冷的洞口對著他。

  「放下槍!」

  「放下槍!!」

  「…。」

  警察們呵斥著。

  王富貴走上前,撥開人群,「不錯,何偉,你還挺英雄的,要是你敢自殺,我敬你是條漢子。」

  何偉絕望了。

  「啊!」何偉捏著槍大吼一聲,卻並沒有扣動扳機,反而將手中的槍丟了出去,舉起雙手:「我投降!我投降!」

  王富貴嘴角露出嘲笑,並不意外何偉會投降,據市里傳來的消息,南書早就交代了一切。

  要不是這小子為了活命,將他姐夫的罪證給丟了出去,南書也不會這麼早倒台,所以只要有一線生機,何偉都不會放棄,更別說殊死抵抗了。

  隨著何偉的落網,大量不為人知的事件和新證據浮出水面。

  為了活命,何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可很多罪行都是他主動犯下的,南書充其量是一個保護傘的存在,即使主動交代,等待他的仍然是一顆子彈。

  在縣委的督促下,何偉判的很快,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死刑。

  審判結束後,祁同偉特地去見了南書一面,將法院的審判消息告訴了這位老書記。

  相比祁同偉第一次相見,這位老書記仿若一夜白頭,眼神再也沒有當初的銳利,如同一個和藹的鄰居老頭。

  面對祁同偉的到來,南書淡定從容:「我猜的沒錯,你才是幕後的推手。」

  在獄中,沒有各種信息交織,誤導,南書漸漸理清了頭緒,很多讓人產生疑惑的問題油然而生。

  江氏到底是誰的人?

  李芬芳倒台後,為什麼江氏依舊穩如泰山。

  如果不是李芬芳的人,那李芬芳的證據到底從何而來?

  隨著思緒來到何偉強占龍騰酒店那塊地開始,他明悟了。

  他知道自己錯在哪,錯在不該把這個小年輕看的太簡單。

  祁同偉微微一笑,「南書記,您說什麼,我聽的不是很明白。」

  南書苦笑:「勝利者,沒想到你到了這一步還是那麼謹慎,我輸的不冤。」

  「這裡沒有什麼勝利者。」祁同偉笑了笑:「只有一個黨員,和一個已經忘卻為人民服務的曾經黨員。」

  「好一句為人民服務。」南書自嘲一笑,「當年我何嘗不是帶著這個信念,來到那片土地。」

  祁同偉沉聲道:「但是你背棄了你的宣誓。」

  南書沒有反駁,而是輕嘆一聲,說道:「對於河口縣的發展,我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當年也如你一般,靠著老書記的賞識,從鄉鎮一步步干起,從副縣長,到縣長,再順利接過老書記的交接棒。

  可要將河口縣落後的原因歸咎到我個人身上,我是不同意的。

  知道當年的口號是什麼嗎?

  保生產!保口糧!」

  南書記一字一頓的敲著面前的桌子,「我也一直是這樣做的,而且做的很好。

  甚至說年年得到上面的嘉獎。

  可誰能想到政策說變就變,我們不是沒想到及時轉變,可上面總是說,我們是重點農業縣,要擔當起大家的後勤兵。」

  說到這,南書的語氣變得不忿起來。

  「這一擔就是好幾年,輪到我們時,哪還有什麼好項目,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好資源。

  就連那些重污染企業都被別的縣搶走了,還不是因為咱們這沒有配套設施,人家才不願意來。

  但是我們沒有怨言,因為我們知道,我們當初是因為全省的肚皮。

  可結果怎麼樣,上面臉色一改,一句話,說我們咱們窮是因為我們不作為,懶作為,我還怎麼作為,一個個他娘的,吃了幾口飽飯就開始忘本了,開始罵娘了?

  餓著的時候叫伯伯,不餓的時候甩臉色。

  當初要不是犧牲我們,能讓周邊縣市發展的這麼好?」

  祁同偉直指核心說:「無論怎麼說,這都不是你違法犯罪的理由。

  沒發展起來,是因為歷史遺留問題。

  可你在河口縣貪污算什麼,你貪污也就算了,可你不該縱容何家姐弟無法無天,你更不該侵占原本屬於百姓的利益。」

  南書愣了愣神,張張嘴唇,很想說些什麼,最終卻只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你說的對,在這點,我不否認我得到責任。

  年輕時,為了權力,做了人家的女婿。

  女婿不好當啊,老書記也從來沒真正信任我,他的眼裡只有他的兒女,為了他的子女他是煞費苦心。

  從第一次,要我動用權力為他的兒子掩蓋一起強姦案,我就知道我再也無法回頭了…。」

  說到這,聲音戛然而止,南書苦笑一聲,中止了話題,「我跟你說這些幹嘛,人老了,總喜歡碎碎念,行了,咱們就到這吧。」

  南書緩緩扶著桌子,站起身,蹣跚著步伐走出探監室。

  厚重的鐵門被打開,一縷熾熱的陽光映射在南書的臉上,南書閉上雙眼,感受著熱度,猶如年輕時代的熱血。

  半晌,南書睜開雙眼,緩緩轉過身,似教誨,也似告誡:「同偉,你做的比我好,希望你能好好履行一名黨員的誓言,不要學我。

  如果…有機會,待我向同志們,百姓們道個歉吧。」

  望著南書消失的背影,祁同偉心中複雜,根據證據的顯示,這位老書記很多事都沒有主動參與。

  或者說就是被脅迫參與,打了招呼,表錯態度。

  正如他所說,違法一旦開了頭,就會藐視黨紀國法,用權力踐踏法律,無法回頭。

  祁廳長又何嘗不是。

  最終都是因為權力使人迷失。

  祁同偉想了想自己,黨紀國法要說自己清白也很難說清。

  可對待百姓,他覺得自己還算合格。

  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在權力守住本心,起碼得為國家,為百姓,做點什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