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回程

  耳邊忽的出現很多聲音,吵吵嚷嚷的,像是一群小鳥在說話,你方說罷我方說。

  甚至到了爭吵的地步,根本分不清誰說的什麼。

  刺眼的光芒漸次消退,不知道過了多久,又恢復了之前的那種亮度。

  她眼皮很沉,微微掀起一點點縫隙,瞧見兩個黑咕隆咚的眼仁。

  驚得兩眼一抹黑,徹底昏睡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入目是青灰色的軟帳頂棚。

  身上蓋著乳白色的氈毯,後頸靠著柔軟的鵝絨靠枕。

  隨著軀體微微的起伏,外面「踢踏踢踏」的馬蹄聲,這才意識到。

  在馬車裡!

  見人悠悠轉醒,坐在一旁的嬌杏立刻淚眼婆娑,悶聲哭起來。

  宛兒過意不去,掙扎著坐起身來。

  「哭什麼,我又沒死!」

  嬌杏嗚咽著說了一句話,模模糊糊的,聽不清楚。

  「唉喲,是真的……」

  話還沒說完,嘴邊就被個溫熱的杯子堵住了。

  原來,是一碗清茶,宛兒正是嗓子干啞,口渴難耐。

  壓根沒多想,立刻接過一飲而盡。

  動作十分豪邁,不像是女兒家,倒是個女漢子。

  「嫂嫂……海量!」

  剛剛潤完喉嚨的人,瞬時僵住。

  車上還有別人!

  宛兒扭頭一看,對上一張黑黢黢的闊臉,連帶著譏諷的神態,讓人討厭。

  活爹怎麼在這兒!!

  她看向嬌杏,滿臉疑問。

  嬌杏終於穩下心神,說道:

  「嫂嫂被山裡的狸貓驚嚇得昏了過去,我一個人不知怎麼好。阿玉哥正好上廟裡來辦差事,搭他的方便送我們回去。」

  宛兒猶疑地抬眼瞟了下四周的裝飾,雖不能說華麗,但也功能齊全、精緻悅目。

  糙漢子還會坐這樣子的車……

  直到發覺左側的空氣越發冰冷,宛兒才收回打量的視線。

  管他呢,你以為我想知道啊!

  隨即想到嬌杏話里的關鍵詞,狸貓???

  記得被拉入烏漆嘛黑的幻境時,四周跟真空的一樣,聽不到一點動靜。

  只有類似中央語音那種,從腦波里傳出來的熊大將的聲音。

  又響又炸,要不是想知道後面該怎麼辦,她真的想把這個虛擬的加強版擴音器給砸了。

  嬌杏見宛兒仿佛失憶一般,提醒道:

  「是啊,嫂嫂不記得了?前廳正在講經,廟裡的大和尚說近來狸貓傷人,不可四處遊走。忽然就有聲尖利的叫聲從後山傳來,接著便是西廂房處,嫂嫂所在的地方有聲驚天巨響。唬得大家一同去看,卻見嫂嫂倚在門外,昏迷不醒。木板門上還留下幾爪劃痕。不幸中的萬幸,嫂嫂安然無恙,只是驚嚇過度所致。」

  「大和尚說,後山的狸貓極是兇惡,力氣驚人,好幾個武僧都被抓過。那西廂房被掏出一個大洞,讓獸物溜進去。好在嫂嫂機警,才得保全。不然……」

  嬌杏自責的低下頭,手指因為不安攪在一處。

  宛兒有些心虛,尼瑪,老子的原身就是貓妖。

  該不是那時候現了原形,嚇得叫出獸聲來了吧!

  林玉抱著雙臂,冷哼一聲,「惹是生非!」

  嬌杏以為是在訓斥自己,畢竟來盤源寺,是她的主意。

  原本低垂的眼睛,立刻變得紅彤彤的,可憐巴巴的癟著嘴:

  「是我的錯!是我!是我害的嫂嫂受驚!」

  她半抱著宛兒,喊著嫂嫂的時候,愧疚不已,淚珠子跟不要錢一樣滾落下來。

  宛兒拍了拍她的後背,以示安慰。

  斜眼瞪了林玉一眼,狗男人,關他什麼事!!

  白白挨了埋怨的林玉心裡門清,苦於冤枉壓在舌苔下面,嘴上笨,解釋不清。

  見把嬌杏惹哭了,慌忙地遞上張帕子給她擦眼淚,想要安撫幾句。

  笨嘴拙舌的,半天只憋出個「不許哭!」,更是激得人哭的更凶了。

  緊張加上愧疚,讓林玉頭皮發麻,不知怎麼是好。

  而後,用銅鈴般的眼睛回瞪著宛兒,好似在說:

  瞧瞧!你幹的好事!!

  不安分的女人!

  宛兒輕聲安慰著嬌杏,心裡對眼前的莽夫十二萬分的不喜歡。

  還是個官爺呢,說的都是什麼狗屁話!

  嬌杏哭聲越來越大,就連車夫都偷偷側過身體,窺探著車內的情形。

  兩個女孩家畏畏縮縮躲在角落裡,可憐巴巴的啜泣著,像是受害者聯盟,敢怒不敢言。

  林玉活像尊大神,對女孩們怒目而視,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咦……車夫撇了撇嘴,好似在心裡嘀咕。

  看看,大老爺們欺負女子,還是官爺呢,說出去笑掉大牙!

  林玉本就黝黑的臉龐,登時染上朱色,看起來黑紅黑紅的。

  特別是配上板正嚴肅的神情,更是嚇人。

  車夫也被驚得趕緊縮回腦袋,一副保命的樣子。

  漢子心有鬱氣卻說不出,鼻孔突突的噴氣泄憤,像是老黃牛發脾氣一樣。

  受不得冤枉,於是掀開帘布,將一室聲音隔絕在耳外。

  世界終於清淨了……

  林玉看著路邊青蔥的風景,想起林斐說過的。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根據字面意思看,確實如此。

  他以後還是少惹姑娘為妙!

  車廂內又恢復了平靜,林玉退出去後。

  嬌杏先是抬頭確認,而後快速擦擦眼淚,笑顏如初,跟剛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人兒完全聯繫不上。

  變臉速度,簡直讓人瞠目。

  宛兒很快便反應過來,不由得偷偷豎起大拇指,誇讚她的苦肉計。

  嬌杏假嗔了她一眼,低著頭淺笑不語。

  對付莽夫,就該以柔克剛。

  這是她娘教的,阿玉哥做慣了大爺,自然事事需要人捧著。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對嫂嫂的不喜,她又怎會不知。

  只是,剛被刺激得暈厥的人,萬不能再受委屈了。

  嫂嫂本來身體就不好,若是再被他刁難幾句,只怕是會落下心病,更不易保養。

  連帶著她心裡也會不安,那就不好了。

  所以,嬌杏拿出對付家中父親和弟弟的一套,不正面對談,而是轉移矛盾。

  效果顯然十分奏效,止住紛爭不說,還落下個愧疚之情。

  嫂嫂可以清靜清靜,豈不妙哉。

  至於阿玉哥嘛……他是個粗人,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宛兒不知道嬌杏原來有個七竅玲瓏心,雖然面上是個柔弱的閨中女兒家,本性還是帶著些俏皮、狡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