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痴情人最可憐

  宛兒心下一沉,難不成那對便宜爹娘也打著把她剝皮泣血的主意?和善的父親,傲嬌的母親……兩張笑眯眯的臉不時在她眼前晃過,如若是抱著這樣的算計……未免裝的太過了,小蛤蟆記憶里的父母親是一張一弛配合的天衣無縫,能夠培養出單純到不諳世事的小蛤蟆,性格該極逗趣極良善的優等父母,才有這樣和諧的家庭氛圍。若是一開始就抱著陰謀來把她當工具人養,未免也裝得太過了些。

  想到那些短暫又溫馨的畫面,她下意識的否定自己的揣測。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們不可能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幾乎是沒有猶豫的,便立刻打消對他們的懷疑。

  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一定是的。宛兒不是聖母,也絕不是沒腦子的人,倘若銀花女士想害她,想抽皮煉藥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今天。且等著玉瑤的事情結束以後,她要回家好好問清楚。

  為了轉移注意力,她反問百花:「這樣子……還能恢復如初麼?」看著石盆內艱難蠕動的可憐小蛙,生出幾分愴然和疑惑。

  妖怪與人之間,竟然也有如此深的執念和真情存在。這與她最初設定的世界觀,明顯不相符。原本的世界裡,人、妖爭端不斷,世代仇視。

  哪怕是被仙門點化的妖修,也會遭受諸多鄙夷和歧視,這是長期人妖鬥爭下的惡性循環造成的結果,玄幻世界裡的反派大多是妖怪變異後的魔物,偶爾會出現幾個來自修仙門派或者民間百姓里的敗類。

  普通人分不出來一般的妖怪和魔物的區別,只一味認為都是壞的。哪怕鼎鼎有名的仙門雲鶴派,收攏了很多一心向道的小妖做妖修,多行好事。但是,並不能抵消人們對妖怪的厭惡和恐懼。

  原著里,貓妖之所以能偏安一隅,也是因為成長在北荒大地這片眾妖的聚集地而已,走出北荒,往南便是人類的地界,「斗南國」。那個地帶的妖怪大多是被驅逐過去的妖界渣滓,做出種種殺戮惡行並不難理解。只是,這也讓不了解妖怪的人類更加痛恨,基本上人類遇上妖怪的下場,不是殺它就是被殺。究竟是人類主動挑事,還是妖怪故意為之,都不重要。大家看到的結果就是,妖怪又殺人了,他們都該死。

  男主林浩清號稱仙君,卻並不是真正的仙人。只因他功力蓋世,氣質又清俊不愛與人爭鬥,是修仙門派里有為青年的翹楚,就連雲宗門的長老們也自嘆無一人能與之單打獨鬥而獲勝的,因而被贊為在世仙君。

  之所以決定仗劍走天涯,也是斗南有太多的百姓因為妖怪作惡而流離失所、魂歸惡獄,以至於怨念過深造成方圓之地蔓延死寂魂靈,屢屢侵擾百姓,人們過得痛苦不堪,才祈求神靈護佑。

  而他們修仙者則是號稱神靈的使者,當然有替天行道的使命感在身上。即便在斬妖除魔的過程中,男主遇到過幾個良善妖物,動搖過他的神志,但最終他依然靠著拯救蒼生命運的信念,殺伐果斷、以有情待萬民,以無情斬妖魔,走到了與天道並肩的程度。因此得民眾敬仰,活著便享受香火供奉,才得以順利成仙。

  男主和女主的每一步都走的極為艱難,也極為光明璀璨。他們是正義的執行人,而被處決的恰恰是該死的妖怪。紙片人的缺點就是,他們的設定是確定的,是正義的,是道理本身。他們的想法、做法永遠是最對的,最合乎情理的,最滿足讀者爽感的,但卻又毫無人性中複雜的成分,只是為了滿足看書人內心的投射和期許。

  而宛兒,深入到書里的世界,才漸漸覺察自己設定的欠缺之處。哪怕是妖怪,也有思想,也會喊痛,也會有複雜的情緒和難以解釋的行為。這是動物與生俱來的本能,不分高貴和低賤。

  之前在臨沂山遇到的客棧,原本的老闆娘對樹妖並未歧視,樹妖也未曾動過主動害人的念頭。不僅留下他,還悉心照料以至於讓樹妖生出了愛慕之心;而玉瑤與回溯布里的男子,想必也是一對衝破世俗倫理的小情侶,只不過凡人命短,掛得太猝不及防讓玉瑤難以承受這樣的結果。

  劇情如果繼續走下去,等待的場景就是無數的紙片人因為世界線的拉動,而悉數倒在男主和女主成仙之路的劍下。不如就此停止吧,停止一切的殺戮與殘忍,想要停止這一切,宛兒只能重生,重生回到貓妖的世界裡,再次把男主給殺了。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有些痛了。因為想起了那個為貓妖而死的小狗思思,也許小狐狸還可憐巴巴地抱著她的屍體哭嚎,等待著得到一個公正的評判。一想起這些,宛兒便堅定了自己的信念,一定,一定要完成任務,殺男主,才有機會回魂。

  盆內的青蛙一動不動,頭頂的光圈也漸趨暗淡,最後消失不見。宛兒指著青蛙,急道:「她,她!」

  「無事,魂魄縮回去休息了。」,百花神態自若地喝著那杯一直散發熱氣的清茶,未言一句。身後的夕鳳倒像是聽見了無聲的口令,伸手將石盆端走,抬到了室外去。宛兒剛要探手過去,感受到一股隱形的力量向她打來,卻被另一股溫暖的風給輕易化解,兩股力量碰撞之下只讓她的手腕察覺到風聲,並未有其他。

  百花淡定地看著紅白二人藏在身後的手訣,交纏的能量久久未能散去,就像是兩個賭氣的小孩在故意較量,勢要一分高下。少女卻依然是懵懂無知,呆呆看著石盆,臉上有些泄氣。她心下微微嘆口氣,生出幾分不忍心來。

  「放心,讓她好好睡一覺。興許明天就能出來和你說句話了。」百花握住宛兒的手,溫暖的掌心給予她安慰。

  宛兒點點頭,擱下了懸著的那顆心。只是謎題尚未破除,玉瑤成了如此狀態,她是走是留就成了問題。

  像是明白宛兒要問什麼,剛對上百花的視線,得到的回應便是無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