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吵怡情

  家裡, 禾兒難掩焦灼地盯著門看,不確定地問爸爸。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媽媽怎麼還不回來?」

  方海看著桌上的飯菜,伸手摸碗邊, 還是溫的, 勸:「你們先吃飯好不好?媽媽一會就回來。」

  大的小的都不願意, 還擺出生氣的樣子, 大有「媽媽不在家, 爸爸怎麼能吃飯」的意思。

  方海挺委屈的, 他也沒說自己要吃, 不是覺得太晚孩子都給餓壞了, 回來說不準她媽還要罵呢。

  果然,趙秀雲一進門,先打水洗手,看手錶說:「幾點了還沒吃嗎?」

  「沒呢, 說要等你。」

  女兒啊女兒,媽媽的小棉襖。

  趙秀雲親昵地一個親一口,催她們快點吃。

  方海桌子底下悄悄拉媳婦的手, 趙秀雲指尖在他掌心劃一下,警告地看他一眼, 很快鬆開,端起飯碗說:」食堂打的?「

  是句廢話,方海也不敢再糟蹋糧食,他那點手藝自己知道, 顯擺道:「今天有肉。」

  食堂也不是天天有肉供應的, 誰也掐不准哪天有, 想買有時候全靠運氣好、手腳快。

  趙秀雲餓得都快昏過去了, 先大口大口填肚子才說話。

  「最近供應好像比較多, 食堂怎麼隔兩天就有肉。」

  「夏天,豬養著都掉膘,不如宰了。」

  ……

  爸爸媽媽自顧自說話,禾兒坐如針氈,她可不會覺得媽媽會忘記,小臉皺得跟苦瓜似的,裝作認真地在吃飯,餘光一直在聽話音什麼時候轉到自己身上。

  轉來轉去也沒轉到。

  小孩子自以為藏得很好,其實大人看得一清二楚的。

  哪怕是方海都覺得好笑,差點憋不住,嘴角都在抽抽。

  趙秀雲慢條斯理吃完晚飯,欣賞禾兒的不安,碗筷一放,孩子就抖一下。

  誰看了還捨得罰她?

  但不罰是不行的,趙秀雲取出「家法」問:「你覺得打幾下?」

  禾兒巍巍顫顫伸出手說:「媽媽,能打一下嗎?」

  可憐巴巴,叫人想把月亮都摘給她。

  趙秀雲不為所動:「能,但是開學要是還沒考好,要加倍補回來的。」

  禾兒算了一下,今天是打一下,如果開學沒考好的話就是補四下,要是今天都打的話是三下。

  那差得也不多,反正今天不打就行,能拖一天算一天。

  禾兒咽口水道:「我開學一定會考好的。」

  說得堅強,哭得憔悴,眼睛紅通通去睡覺,委屈得不行。

  方海現在算是看出來了,人家母女不管怎麼打,還是最親,哪有他插手的份。

  他從柜子底下翻出最新的那身軍裝,抖抖左右拎著看,怎麼看怎麼皺巴巴。

  他也是會幹活的,茶缸子加水,用底熨一熨,掛起來放一晚上,又是整整齊齊的。

  趙秀雲從廚房出來,看他這樣問:「幹嘛呢你?」

  大晚上的熨衣服。

  方海漫不經心道:「明天有個表彰會,我上台領獎。」

  立功才有升職啊,他上回堵堤可不是只領獎金,正經的在這裡呢。

  不是,表彰會這麼重要的事,趙秀雲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還是她最近太忙,聽過都給忘了?她有點懷疑自己的記憶力了。

  「你說過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方海:「沒說過啊,這有什麼好說的。」

  一年到頭大大小小的、這個那個的,他入伍這些年都不知道有多少,習以為常沒什麼值當說的。

  趙秀雲無奈嘆氣:「給發獎狀嗎?」

  「發,有時候也發搪瓷杯和毛巾,看情況。」

  「那你發了,明天跟禾兒的一起貼起來。」

  禾兒雖然期末考失利,老師還是給她一張「三好學生」的獎狀,晚上一直到處找地方要貼起來,原來在老家的時候就有一牆,搬家的時候趙秀雲把它們都好好收下來保存著。

  方海撓著頭:「我又不是孩子,貼這個幹嘛。」

  面上卻有些興奮,打量誰看不出來啊。

  趙秀云:「誰規定大人不能貼的?都是咱們家的榮譽。」

  榮譽啊,方海入伍沒多久就立過功,巴巴寫信回家裡說過,人家只回信問發不發錢。打那以後,外頭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不太樂意提。

  也養成習慣。

  方海把衣服抖平了,說:「後天我請假,跟後勤借個車,去把冰箱買回來吧。」

  話轉話的,反正早晚是要買的,趙秀雲爽快應:」行,那我也請個假。「

  本來她剛參加工作沒多久,老請假不太好,架不住張主任理虧,人李玉昨天晚上就因為中暑倒下了,有什麼理由不讓她放假,二話不說就批准了。

  趙秀雲理由都沒說呢,陳蓉蓉給她使眼色,兩個人悄悄嘀咕起來。

  陳蓉蓉家非常巧,就住童蕊家樓上,她本來就愛湊熱鬧,昨晚更是貓在窗邊聽了一晚上。

  房子嘛,隔音不好,幾乎叫她聽了個清楚。

  「好傢夥,我看整個家的東西她都想搬走,孩子也帶走,每個月陳斌還得給她五十塊錢。」

  五十塊要換別人家,夠一家四口過日子的,但對童蕊來說絕對不夠,她也肯的嗎?

  趙秀雲壓著聲音:「也算痛快了,不然鬧起來,還不知道要折騰誰呢。」

  就這樣,都讓她和李玉折騰大半天的了。

  陳蓉蓉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她昨天躲掉,有種對不起朋友的意思,拉著趙秀雲的手說:「我這肚子是真的太大了,走不動。」

  她就是走得動,一個孕婦趙秀雲也不敢叫她去啊,反而寬慰:「現在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陳蓉蓉也很在意這一胎,她男人結婚晚,現在都三十了,又是三代單傳,上上下下都等著看她生男生女。人吶,想得多就愁,不自覺嘆氣道:「我是想著生兒生女都好,可世情不由我啊。」

  她進門本來就是高攀,婆家已經很看不慣,要是不能一舉得男,只怕煩都要煩死。

  她有些不好意思問:「秀雲姐,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你婆婆沒說什麼嗎?」

  怎麼可能沒說?

  生禾兒的時候,一說不帶把,人家頭也不回就回家了,月子是她媽勉勉強強幫著做的,還天天氣得他掉眼淚。出月子,人家就趕著回家伺候老公兒子,哪裡管她的死活。

  到老二更別提,神神叨叨,不是叫喝符水,就是叫吃草,生兒子的偏方一打接一打,趙秀雲一概不理。生下來是女兒就全賴她,車軲轆話沒完沒了,這回她學聰明,月子找的是鄰居家老太太搭的手

  原來好好的身體,越養越憔悴,打生苗苗就沒怎麼長過肉,來家屬院還有一些,她自己看著,眉頭都不皺得那樣緊了。

  到底是離得遠,人也開闊。

  誰家沒叫婆婆熬過,趙秀雲是一年硬氣過一年,她原來比現在更潑不起來,小姑娘臉皮薄,嫁人過日子才知道,臉皮又不能當飯吃。

  說起來真是三天三夜說不完,趙秀雲上頭了,到晚上看方海就不順眼,推他:」我要睡覺。「

  方海火都上來了,不知道她這又是鬧的哪一出,急得汗都快出來。

  「不是,我今天哪惹你了?」

  趙秀雲被子蒙頭道:「沒有,我就是困了。」

  都過去的事了,有什麼好說的。再說了,人家親生母子,別以為自己是在挑撥什麼,說完人家興許不在意,更沒意思。

  方海也賭氣道:「行,困了你就睡吧。」

  還說給貼獎狀呢,也沒給貼,他還不提呢,誰沒脾氣是怎麼的。

  夫妻倆各鬧各的,白天起來都有些不愛搭,出門只是要照出門的。

  方海借了後勤的小皮卡,趙秀雲帶孩子坐後排。

  來滬市那回,也是這輛車帶著一家四口到家屬院,那時的風景朝後,今天的風景朝前。

  一眨眼時間快得很啊。

  趙秀雲昨晚上沒睡好,眼睛慢慢閉上,手有一搭沒一搭的在苗苗背上拍著。

  方海聽見沒聲了,從後視鏡看,母女三個睡得東倒西歪。

  他車速放緩,突然覺得自己怪沒勁的,三十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不就是張獎狀,自己貼上去不行嗎?家裡那麼多牆,他是自己沒長手還是沒長腳。

  今天回去他就自己貼,看有的人會不會覺得愧疚。

  哼,「有的人」睡得好著呢,小嘴還砸吧砸吧地,夢見蜜了吧,反正肯定不是他的獎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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