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點, 慢一點,離家半個月,趙秀雲還是如期抵達虹橋機場。記住本站域名
從香江的濕熱中脫離出來, 連往常讓人厭煩的滬市八月天都變得可愛。
趙秀雲只覺得熱和熱果然是不一樣的, 提著大包小包走出來, 都騰不出手和來接機的父女三個打招呼, 又不好意思大喊大叫, 只能慢慢挪近。
方海幾個還在對口供, 琢磨著怎麼開頭最合適, 忽然察覺到腳步聲, 同時抬起頭。
不知道以為是做賊被抓現行,怎麼一臉心虛樣,趙秀雲心頭一跳,眼睛眯起來說:「誰先交代?」
禾兒先是小聲嘀咕一句說:「包公轉世了這是。」
又一臉坦然說:「交代什麼呀?」
數她裝得最像樣, 苗苗盯著地板不說話,方海手不自然地垂在大腿兩側,無意識地摩擦褲腿。
趙秀雲只覺得這幾個在外頭也都是人夸聰明, 怎麼在家就傻成這樣,輕笑一聲說:「到家之前, 都給我好好想想怎麼說。」
現在的問題就出在「家」上,方海趕快殷勤給她提東西,轉移話題說:「累不累?好不好玩啊?」
笨拙又賣力,趙秀雲一邊跟擦肩而過的學習團的人說再見, 一邊抽空跟他們說這趟的見聞。
禾兒落在父母身後, 和妹妹悄悄咬耳朵, 一點聲音都沒出, 媽媽跟背後長眼睛一樣說:「串供沒用啊。」
禾兒嚇得一激靈, 氣得跺腳說:「媽,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
還想著要給個驚喜,這才幾分鐘都快憋不下去了。
趙秀雲不疾不徐說:「你是我生的。」
禾兒覺得這句話真是能解人一切疑問,看爸爸一眼,有些責怪,心想你又不是媽媽生的,怎麼能這麼「不爭氣」。
方海朝孩子露出一個苦笑,只覺得自己命不久矣,親生的肯定是不捨得狠心收拾,他卻是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他任勞任怨提著東西,琢磨著還是自己先落個態度好,給媳婦一點接受的時間,一狠心說:「我給咱家換了個房子。」
說的是中國話,怎麼理解起來有那麼一點費勁。
趙秀雲自己捋了捋,好像順明白,又好像沒有,問道:「怎麼換的?」
話開個頭,剩下的就好辦得多,方海咳嗽一聲說:」就是把住著的房子賣了,換成同安里11號,你拍電視劇那家。」
知道的是說買房子,不知道的以為是買冬儲大白菜,趙秀雲眼睛都瞪圓了,不敢相信自己不在這些日子,是有什麼鬼神給男人附了體,叫他有這麼大的膽子。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知道這事絕不可能是他起的頭,掠過人向他身後看。
禾兒乖覺從爸爸背後伸出小腦袋,抿著嘴看媽媽,眼神別提多無辜,不過出於父女情還是說:「媽,你不是很喜歡同安里的房子嗎?」
趙秀雲嘴比腦子快,說:「你娘還喜歡海關大樓呢,要不要給我買下來?」
禾兒趕快把脖子縮回來,悶聲說:「等我有錢,我就買。」
小丫頭,口氣還挺大。
趙秀雲一時間要問的話太多,首先問說:「哪來那麼多錢?」
眼瞅著就在當場升堂的架勢,大夏天的太陽不夠曬的,方海趕緊說:「回去吧,回去再說。」
又說:「是我點頭同意的,你要罵就罵我吧。」
趙秀雲倒不是想罵人,她當時喜歡同安里的房子表現得太明顯,也知道方海去打聽過價錢,但以他們目前的積蓄來說是差不少,夫妻倆實在不願意再背債,不然上哪借不到錢。
因此她心裡有數,買這房子十有八九是為她。
既然是這樣,要是她還發脾氣就太過分,只是疑竇叢叢,在公交車上憋一路,到新家門口才說:」你們動作這麼快?「
她還以為只是買下來,還沒搬呢。
禾兒像平安飯店的門童一樣,彎腰擺出請的姿勢說:「請領導檢閱一下工作成果。」
調皮。
趙秀雲捏她的鼻子,開門進去。
一樓的門正大開著,小黃趴在花磚地板上吸取涼氣,聽見動靜站起來搖搖尾巴,看樣子很不願意到太陽里半步。
毛絨絨的,當然怕熱。
趙秀雲端詳著院子,比原來的大一倍有餘,左邊做成狗窩和自行車棚,右邊有幾盆花花草草和一缸蓮花,水裡頭還養著幾尾小錦鯉,中間是用石頭鋪成的小路,延伸到進屋的門。
之前她就一直想在院子裡弄點花花草草,一來好看,二來苗苗有東西可以畫,人家趙老師院子裡就一年四季都是景,畫都畫不完,苦於地方實在太小,想折騰都折騰不了。
她覺得花盆看著有點眼熟,問道:「老爺子送的?」
李老爺子家的大院子,那真是什麼都有。
連方海都不得不感嘆說:「我這個公安學校的副校長該讓給你做。」
怎麼猜什麼都中。
趙秀雲還挺得意,說:「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
她是也愛花,每次去都會多看一會,自然認得准。
她表情鬆弛下來,禾兒趁勢撒嬌說:「媽媽再看裡面。」
當時拍攝兩個月,屋裡一磚一瓦趙秀雲大概都有印象,但她還是一邊聽孩子說話,一邊把房子逛個遍。
一樓二樓差不多大,都是五十平方左右。
因為面積足夠,樓下的客廳和餐廳之間還有堵牆,可算是把兩個地方給隔開,不然有客人來的時候正趕上飯點,都不好意思再坐著吃。
廚房也比原來大不少,今年家裡新添的煤氣灶,但蜂窩煤爐也還在用,本來都擺著擁擠得很,現在一下子寬敞起來。
樓梯下面是淋浴間,以後去不了澡堂的時候不用在廚房洗,也有水龍頭可以接洗衣機,不用要用的時候再搬來搬去。
像這種解放前的房子,都有亭子間,雜物都從老房子搬過來。
趙秀雲走到這兒的時候正聽到是小麥姐弟倆買下泰康里這段,很是欣慰道:「他們年紀也不大,能攢下這筆錢不容易。」
又說:「有給他們把房子打掃乾淨吧?」
當然有,方海還邀功說:「他們打算租出去,我還給重新收拾一遍。」
做得還挺像樣,不單是這件事,還有新房子。
趙秀雲有些感慨道:「來隨軍那年,我進屋就看個空房子,氣得想宰了你。」
攜家帶口的才到,馬上忙得不可開交,只覺得男人是光裹亂幫不上忙的生物。
禾兒姐妹倆捂著嘴偷笑,揶揄看著爸爸。
方海也不尷尬,說:「九年啦,我要是還沒進步能得了。」
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會進步呢。
趙秀雲推門看二樓的房間說:「把這些搬上來不容易吧?」
都是大件家具,老房子的共同特點就是樓梯比較窄,恐怕從舊房子把它們挪出來都不容易。
方海倒是實話實說道:「高明和大米出的大力氣。」
年輕人,確實比他好使,人不能不服老啊。
趙秀雲對這幾個孩子向來沒話說,也不覺得使喚一下是什麼要緊事,不過說:「明天買點菜,還是辦個喬遷宴吧。」
新家入伙,總得有儀式才行。
老傳統的規矩,大家漸漸撿起來,趙秀雲也想有個好意頭,要不是來不及都得挑個黃道吉日。
方海當然是不反對的,說:「要不出去吃,你剛回來肯定忙著匯報工作。」
說得大方,趙秀雲掃過父女三個,問道:「口袋還沒空?」
方海訕訕笑,說:「我買菜,我買菜。」
這個家現在是經不起任何一筆大支出了。
趙秀雲要是早知道,這回在香江都不會花那麼多錢買禮物,這會想起來自己帶回來的東西說:「下樓拆東西吧。」
人人有份,還不止一樣。
孩子倒是都挺高興的,只有方海看著自己的新打火機嘆氣說:「早知道不買了。」
買回來就是媳婦送的,他可捨不得再賣給別人。
現在的問題又不是這十幾塊錢,趙秀雲現在已經逐漸平復下來,說:「沒事,你在家也挺辛苦的。」
搬家本來就不是容易事,她這樣轉一圈只覺得樣樣都安排得很好,沒有需要調整的地方,可見他沒少努力。
方海得這句話,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溫情地說:「你工作也辛苦。」
小孩子還在呢,怎麼能這樣!
禾兒把妹妹拽到身後,表示不滿道:「哼,我們也很辛苦。」
你說她貼心吧,有時候又孩子氣。
趙秀雲好聲好氣道:「是是是,辛苦你們了,那要不要再辛苦一趟,替媽媽去送特產?」
這種跑腿活,禾兒還是挺願意乾的,也不管太陽大不大,領命提上東西,就帶著妹妹出門。
孩子一走,家裡就空下來,趙秀雲收拾著行李,覺得眼前的一切陌生又熟悉,家具倒還是原來那些,就是看上去感覺大不一樣,有些好奇地東張西望。
方海看她半天不說話,問道:「怎麼了,哪裡不對?」
生怕是自己哪兒沒做好,天曉得他是費多少心思。
趙秀雲抬眼看他說:「哪裡都很好。」
尤其她嫁的這個人,是世上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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