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心劫

  山谷里此時沒有以往那樣厚重的霧氣,只一片清明,陽光暖得不像話。

  月長霽不知怎麼了,覺得這地方好熟悉,又一點也想不起來是哪。

  她挪動滯澀的腳步,緩緩向前。

  也不知走了多久,待到了山谷深處,撥開層層繁花綠枝,一株高大盛放的海棠樹出現在前方。

  「砰,砰——」月長霽心跳都柔緩了下來。

  一陣帶著花香的微風吹過,海棠花瓣迎面飄散,有幾片粘到了她的眉眼上。

  月長霽沒有將花瓣拿下,忍不住閉上眼深呼吸。

  好香。

  好溫暖……

  也就是在這眼眸微闔的間隙,孩童嬉笑打鬧笑的聲音傳入耳中,引得她心頭一顫。

  她猛地睜開眼,眼前景色卻不再是剛才的山谷,而是一片美如世外桃源的山洞內。

  此時,一群孩童正在山洞內玩耍追逐,一會哭一會笑,一會生氣一會吵鬧。

  還有婦女的無奈的聲音道:「慢點跑,一會又摔一身泥。」

  「哎呀,看摔傷了吧……」

  「好了好了不哭了,惠嬸給吹吹上藥,一會就好了。」

  月長霽皺眉,她仔細看了眼前場景好久,卻發現自己根本看不清這些孩子的面孔,一片模糊,包括那個自稱惠嬸的。

  惠嬸?

  等等,好熟悉。

  她是誰?

  正當月長霽疑惑之際,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扛著個木樁子從她面前有過,一樣的看不清臉。

  男人看到她,似乎並不奇怪,語氣裡帶笑道:「月丫頭回來啦,這一早又跑去哪玩了?」

  說完不等她張口說話,男人便走了,去到一間木屋前,將木樁遞給屋頂的另一個男人。

  那男人接話道:「遠哥,咱月丫頭大了,在山裡想去哪就去哪,高興就好!」

  「是啊,東哥說得對。」又一個在木屋裡的聲音道。

  月長霽聞聲又將目光移向探出腦袋的人。

  那人接著道:「孩子們平安快樂最重要!」

  「劉竹把木插削遞給我。」

  「好嘞!」

  三個修葺木屋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繼續交談著,氣氛很是融洽。

  月長霽不由自主邁開腿,準備向木屋走去,她想細細湊近看看這三個熟悉聲音的主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但剛走了兩步,剛才那叫惠嬸的便叫住了她,風風火火走到她面前道:「月丫頭,林家兩個孩兒今獵了頭野豬,惠嬸燉了豬蹄子,在小廚房裡,快趁熱去吃!」

  說完她也不知要去忙什麼,很快又走開了。

  還是看不清,月長霽眉頭鎖緊,怎麼感覺離得越近這些人越模糊了?

  遠看只是沒有臉,湊近甚至連身形都虛幻了。

  眼前的一切好似演戲一樣的走過場。

  她既感受頗深,又覺得飄渺無形。

  戲?

  演戲?

  想到這,月長霽心頭一個激靈,突然朝西面一間屋子看去。

  隱約有唱戲的聲音從裡面傳出,那聲音雖忽遠忽近,但唱腔卻極令人陶醉,她竟一聽便知唱戲者深厚的功力,且唱的是「旦」角。

  她怎麼會知道這些的?

  月長霽又懵了,再次被引導著朝那屋子走去。

  奇怪的是,身邊打鬧玩耍的孩子們,明明跑著都能摔跤,卻都能在跑動過程中準確的避開她。

  人影在她身邊穿梭,越來越快。

  好暈……

  她忍不住按了按太陽穴,使勁甩了甩頭,這才勉強將不適感壓下。

  等她好不容易艱難地走到屋子前,正要將門推開,右邊又有兩道少年的聲音響起:「月兒,月兒快過來!」

  月兒?

  月長霽胸膛不受控的起伏,她怔怔轉頭看去,一高一矮兩個少年身影正立於一株極其高大的梨樹下,傾身向她招手。

  高個子那人沉穩儒雅,矮些那人潮氣蓬勃,儘管看不清他們的五官,月長霽依舊能感受到他們身上散發出對自己的寵溺與喜愛。

  「月兒快來,二哥三哥給你做了個鞦韆,快來試試,三哥推你。」矮些的少年道。

  「來,了。」月長霽嘴角彎起。

  這是她終於開口說出了話,聲音又小又彆扭,像剛牙牙學語的幼兒。

  不過月長霽完全沒在意,因為她此時已經全身心被那兩人牽引,只想去到他們身邊。

  她就像一個傻傻被糖果拿捏的稚童,憨笑著朝兩個少年走去,一步不停。

  終於,她來到鞦韆前。

  高個的少年一把將她抱起在鞦韆上,等她反應過來時,鞦韆已經開始搖晃。

  月長霽眸色突然又暗了下來。

  為什麼她感受不到他的懷抱?

  剛才身體就像憑空升起坐上這鞦韆板一樣,不受一點力,沾染不到一點溫度。

  鞦韆越盪越高,身後少年笑得動聽,「月兒喜歡嗎?還要不要再高些?」

  她正想說喜歡,卻聽見少年「哎呦」一聲,隨後身後響起一少女微韞的訓斥聲:「阿淮,推這麼用力小心摔著月兒。」

  月長霽握著鞦韆的雙手瞬間捏緊。

  這聲音,這聲音……

  她不顧鞦韆還在搖晃,直接跳了下來,當即摔了個大馬趴。可她什麼也顧不上,一秒爬起,轉身望向說話的少女。

  少女放下輕捏少年耳朵的手,站在她十步之外,渾身好似散發著柔和的光輝。

  「月兒,可摔疼了?」她溫柔的聲音再起。

  月長霽心房如被雲朵擊中,沒有溫度的淚水從眼眶滑下,她聽見自己示弱道:「摔疼了。」

  「快來,讓阿姐瞧瞧。」少女柔荑向她輕招。

  「好……」月長霽應聲。

  她一步步朝少女走去,少女就站在原地,可不知怎的她明明已經走了好多步,就是觸不到少女的手,反而離她越來越遠。

  月長霽有些慌了,她伸出雙臂,像乞求母親懷抱的孩子,一遍遍道:「阿姐,阿姐,阿姐……」

  沒有人再回答她,少女、少年,包括山洞中的所有人都好似靜止了一般,而她正處於一種詭異的幻想中,瘋狂原地踏步。

  突然間,「轟」的一聲,整個山洞頂炸裂,無數水做的利劍從天而降,洞穿了每個人的心臟。

  「不!」月長霽撕心裂肺大吼。

  水劍!

  哪來的水劍!

  山洞坍塌,所有人消失不見,整個世界變成被鮮血染紅。

  一道道怨恨的聲音在月長霽頭頂響起:「都是因為救了你,招來了殺身之禍!」

  「你個災星!都是你惹了不該惹的人,害了我們!」

  「我們就不該收留你,都是你的錯!」

  「我們,是因你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