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宸去了校長辦公室。
王翠夢忙裡偷閒,懶散地靠在老爺椅上玩手機，看到他來嚇了一跳，連忙把手機收起來,板臉訓斥道：「沈宸你怎麼回事,沒大沒小的,進來不知道敲門嗎？」
沈宸輕嗤,「敲門的前提是門是關著的。」
王翠夢只是隨便一說,沒打算真的計較，她鎮定心神,優雅地端起茶杯打量起了沈宸，上次在九中沒仔細看，發現他真的長大了不少,記憶中小男孩稚嫩的面容全然長開，眉眼漆黑,鼻樑挺直，下頜瘦削,五官利落分明,少年感十足。
畢竟是自己曾經最器重的學生，王翠夢心下有些感慨,但礙於曾經的恩怨,她依舊沒給好臉色看，「你不是很有骨氣嗎？我還以為打死你你都不會回來了。」
「你以為我想？」沈宸面不改色地聳聳肩，「老師非逼著我來，我也沒辦法。」
王翠夢嘁了聲,放下茶杯，「說吧，找我什麼事？」
沈宸直言不諱：「我想轉班。」
「轉班？」王翠夢微微皺眉，「一班可是重點班，也是全校最好的班，你還有哪裡不滿？」
沈宸的期末考試是在九中考的，卷子也是九中出的，想都不用想難度肯定比一中要差一截，本來這個成績是不能算數的，但王翠夢念在過去的份上，還是把他算了進去，結果他竟然還不滿意？
「我想去普通班，三班就挺好。」
沈宸說著，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想起了他剛到九中時也是想換到普通班。
……他想做個普通人有這麼難嗎？
王翠夢一臉莫名其妙，拿過桌上的分班表掃了眼三班的名單，隨即瞭然，「你想和九中的那個小姑娘同班？」
「嗯。」沈宸大方承認。
「你們什麼關係？」王翠夢無法不在意，狐疑地看著他。
沈宸沒回答，「我去三班，或她來一班，你看哪個更方便？」
王翠夢氣笑了，「你以為你是誰，我憑什麼聽你的？分數就是一切，她該是哪個班就哪個班，誰也改變不了，要怪就怪她自己分數不達標。」
「希望你能實事求是。」沈宸說，「九中成績普遍低於一中，你拿一中的標準去要求她是不是太苛刻了？兩校交換學生的目的是為了共同進步，你一來就把她放到差班，你讓她怎麼進步？」
「三班哪裡差了？」王翠夢脫口而出，比一班差一點就叫差，讓其他班怎麼活？
「第一名才六百多分，哪裡不差？」沈宸理所當然道。
王翠夢：「……」
她沒記錯的話，那個小姑娘才五百多分，做人要不要這麼雙標？
「還有，冬露在九中可是所有老師的心頭肉，如果被他們知道你連重點班都不讓她上……」沈宸故意拖長了聲，「你說會不會鬧得不太愉快？」
「你還威脅起我來了？」王翠夢拍桌子，瞪了他一眼，煩躁地揮揮手，「行了，你的話我會考慮的，你快滾蛋！」
真是看著就煩。
果然比起沈宸，她還是更喜歡楚晝，安靜聽話，哪像沈宸，從以前開始就喜歡給她找不痛快，一肚子壞水。
「謝了。」沈宸見目的達成，毫無留戀地走了。
*
沈宸回去找冬露匯合，路上忽然聽到有人在後面叫他。
沈宸回頭，一個臉上長滿雀斑的男生激動地跑過來，驚喜地叫道：「沈宸！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沈宸愣了幾秒，看著他的臉，記憶慢慢復甦，許久才吐出一個名字：「曾新泉？」
曾新泉佯裝生氣：「你竟然沉默了這麼久！不會不記得我了吧？」
沈宸：「兩年多沒見，不記得也正常吧。」
曾新泉是他以前在一中認識的朋友，那時候曾新泉還在讀初中，現在兩年過去，他們成了同級。
「不說這個了，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退學了嗎？學校讓你回來的？」曾新泉激動地發出靈魂三連問。
沈宸沒那麼多耐心，三言兩語把事情交代清楚，然後抬腿就走，「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唉等等，我還有好多事情想問呢！」曾新泉連忙跟上去，「當年到底咋回事啊？你打架那事是真的？你真的把楊修打住院了？」
楊修是沈宸同班同學，雖然他們關係是不好，但也不至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吧？
「忘了。」沈宸答得敷衍，明顯不想多談。
曾新泉識趣地沒再問，轉而饒有興致道：「你還會想起她嗎？」
「誰？」
「咦，台詞不對啊，照網上寫的，你這個時候應該要說不會，然後我說我都還沒說是誰你就不會，最後證明你心裡一直都有她。」
沈宸：「……」
這麼多年過去，他對曾新泉的印象只停留在是一個沙雕上，沒想到這個標籤到現在還牢牢貼在他身上。
「不是吧，你真不記得了？」曾新泉看他表情，不可思議地叫道，「簡美欣啊，我的同學你的前女友，你不記得她了？」
「……」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如果不是被人刻意提起，沈宸還真快忘了這號人。
曾新泉還在絮絮叨叨，回憶著他們的青蔥歲月，眼前晃過一抹白色倩影。
他不禁抬起眼，一個女孩正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長髮及腰，瞳仁烏黑，淡色菱唇，神情冷然，極為漂亮。
曾新泉下意識吹了聲口哨：「哇，美女耶，以前沒見過，新生嗎？」
他感嘆著。
旁邊的沈宸突然身形一頓。
然後曾新泉就看到美女在他們面前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看著沈宸：「你好慢。」
「抱歉，有事耽擱了。」沈宸笑了。
曾新泉愣住，「你們認識？」
沈宸簡單地給他們做了介紹。
「你好。」冬露對曾新泉輕輕點頭。
「你好你好！」曾新泉也興奮點頭，「九中竟然有如此美女，早知道我當初就報九中了。」
於是他們三人走在一起。
一路上，曾新泉的嘴依舊沒有停過，只不過對象換了一個人，從沈宸變成了冬露。
他給她介紹著一中的人文環境，地方特色，從校長說到老師，從老師說到學生，只有他想不到的，沒有他不會說的。
沈宸多次想拯救冬露於水火之中，但冬露一反常態，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強大耐心，認真聽曾新泉說話，時而點點頭，附和一兩句，極大滿足了曾新泉的虛榮心。
沈宸很不爽，盯著曾新泉，琢磨著他哪裡好，讓冬露這麼另眼相看。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曾新泉講了許久後，舔了舔乾燥的嘴巴，終於讓出了話題主動權。
冬露頓了下，漫不經心問：「你認識簡美欣嗎？」
沈宸猛地看向她，她怎麼知道？
「認識啊！怎麼不認識？你算是問對人了。」
一提到八卦曾新泉更來勁了，「她可是我們校鼎鼎有名的大才女，還是沈宸的前女友！」
「我才沒……」沈宸剛張口就被冬露冷颼颼的眼神颳了一眼，「你閉嘴。」
沈宸安靜如雞。
曾新泉毫無所覺，滔滔不絕道：「我和簡美欣是初中同學，所以也是當事人吧，那時候沈宸和她黏黏糊糊的，天天跑到我們班找她，還假借看我的名義接近她，是不是很不要臉？」
冬露看了沈宸一眼，「他那時候才十三四歲吧，就有女朋友了？」
曾新泉酸溜溜道：「就是說啊，所以說人不可貌相，有的人看著一表人才，其實就是個衣冠禽獸！」
「你再胡說八道試試？」
沈宸陰森森地磨牙，嚴重懷疑他當自己不存在。
曾新泉無辜：「難道不是？」
沈宸想發火，冬露卻突然看向他：「你有什麼資格生氣？」
沈宸：「？」
冬露：「因為被他說中事實惱羞成怒了？」
「……」
冬露：「還是想掩蓋你對未成年下手的犯罪事實？」
「……」
沈宸算是看出來了，小朋友好像真的生氣了，他只要出聲，就是火上澆油。
曾新泉遲鈍的神經總算察覺到了他們的不對勁，「你們什麼關係啊？」
怎麼看都不像是普通的朋友。
冬露：「同路人。」
沈宸：「……」
曾新泉：「……」
好吧，確實不是普通朋友。
這他媽連朋友都夠不上。
沈宸見曾新泉還想繼續說，忍無可忍打斷：「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要去吃飯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趕緊滾。
曾新泉沒聽出來，樂呵道：「好啊，一起吃，正好我肚子餓了。」
沈宸：「你有事。」
「啊？我沒有啊。」
沈宸眼黑如墨，盯著他一字一頓：「我說你有你就有。」
曾新泉後背一涼，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懼，訕訕道：「說起來好像真有……」
見曾新泉終於離開，沈宸鬆了口氣，一中有食堂，很高大上，和外面高檔餐廳不相上下。
「我們就在食堂吃吧。」
冬露沒意見，「嗯。」
食堂飯菜挺豐富的，有雞有鴨還有大龍蝦，色香味俱全，除了貴之外挑不出缺點。
兩人都有心事，沒什麼食慾，隨便打了兩個菜，端著餐盤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冬露用筷子戳了戳米飯，無意間瞥到了沈宸拿筷子的手，指節乾淨修長，彎曲時骨節分明，手背白得能看到淡青色血管，漂亮修長，她目光沒有移開，黑眼珠一直盯著。
「怎麼了？」沈宸奇怪地抬起手，「我手上有什麼東西嗎？」
「我只是覺得你手的青筋顏色很好看。」
冬露吃了一口飯，淡淡道：「切開來一定更好看。」
「……」沈宸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我是冤枉的。」
「所以你和簡美欣是清白的？」
沈宸別開臉輕咳，「也不全是，不過那都是過去了。」
冬露哦了聲，平靜看著他，「不解釋清楚，你也將成為我的過去。」